135 平安之夜的夢魘
『程何期』突然不知道究竟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說再多,講再多道理,佔據道德制高點,也不過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程何期』趴伏在桌面上,又沉沉嘆了一口氣。
萎靡了一會,他忽然又直起身,後知後覺地想到論文答辯被駁回而不得畢業的事,不會也是……
當時本就覺得有些蹊蹺,他是特殊情況引起的缺考,也辦理了延期答辯,居然還是被當了只能重讀一年!
『程何期』撐著下巴,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那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倘若真是猜測的那樣,只怕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那往後還會發生什麼……
至於程家會不會倒,從程珂在程何期車禍被宣告成為植物人後不久,便把私生子領回程家宣布為繼承人,甚至如今連那個情婦都毫不避諱地接了進來,他對程家還能有什麼好感便也可見一斑了。
本來當初程何期會開車到那麼偏遠的小鎮,也是受了乍然得知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年長兩歲的異母哥哥的刺激,一直知道父母感情有不和,卻從沒料到真相遠比他以為的還要殘酷。
程母母家隨著其父從位子上退下去,人走茶涼,影響力一年不如一年,更於兩年前過世,母家早已不成氣候。如今程珂早就不再虛與委蛇,完全不把程母放在眼裡了,前後態度判若兩人,當初靠著岳父才搭上了線從而做大了公司,如今倒是玩得好一手卸磨殺驢。
程母也是最近才明白原來自己半生鏡花水月,不過一場笑話,自己丈夫對她竟從沒有一點是真,甚至在兒子昏迷期間在醫生宣布植物人消息的當天就毫不猶豫將藏了二十五年的私生子帶回了程家,對程珂也徹底死了心。
比起那對母子,程何期更痛恨程珂,也痛恨程氏產業。
靠著程母發展起來的公司,卻要為那個私生子做嫁衣?誰能忍下這口氣?若是真被這麼搞沒了,反而痛快!
何況,他如今的情況又這般複雜。
當下,『程何期』一番深思熟慮后,還是決定靜觀其變。不過,也許該考慮起如何帶程母離開程家……
但是,如果真正被針對的真是他自己,他又該如何護好自己和程母……
想到這裡,『程何期』又莫名覺得自己很冤,這一樁樁的爛攤子……
只是,那人這幅樣子又是做給誰看呢?
最後,『程何期』摩挲著下巴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以那個人的性格,應該最主要的考量仍舊是出於商業價值。那人不會做無用功,整垮一個企業所耗費的財力精力不是一星半點,何況還要對董事會和股東會交代。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究竟如何,該來的總會來。
『程何期』覺得多思無益,又翻開專業書啃了起來,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說。
當程家遭受一波又一波衝擊,在接踵而至的狂風大浪下終於不堪重擊而轟然解體沉船時,另一邊,一群菁英們正互相擊掌慶祝。
歷時近五個月兵不見血的廝殺,一切於今天下午3點終於圓滿落幕,今後程氏產業將再不復存在,而真正隸屬於他們的縱橫集團則規模一下子又擴大了近一倍。
「沒想到那位居然這麼爽快就斷了程氏這條尾巴。」
「那位都自顧不暇了,怎麼可能還會保程珂那豺狼!只怕後面還會狗咬狗。」
楚昊洋沒心思聽屬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勝利的愉悅果實,說了句已在帝皇酒店包下整個頂層,讓他們自己去慶祝,便率先離開了。
「誒!老闆你不去——」
叫喊的人被同僚及時拉住,直到老闆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又等了十來秒才壓低聲音道:「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一臉的你不要命了還敢在這個魔鬼日拉老闆去玩。
同事一愣,反應了會驟然驚呼:「黑色星期五!」他一臉后怕,怪不得老闆一點成就感的喜悅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以前他們老闆好像不論何時何地都一派遊刃有餘雲淡風輕的模樣:處境艱難時,他們都憂心忡忡,惟有老闆淡定如風;取得勝利時,他們都手舞足蹈,又只有老闆風雨不動。所以,能讓他們昔日俊雅謙和的老闆變成如今陰沉駭人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彼時,上層一些消息靈通的老古董老油條們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深思,明白天怕是又要變上一變了。同時他們不由唏噓楚家的後輩一代比一代傑出,真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楚家兄弟更是後生可畏,他們這些古稀之人既是羨慕又是忌憚,羨慕別人家有這般出色的後嗣,忌憚自家後輩也會栽在那對兄弟手裡,幾番思考後又紛紛對自家後輩耳提面命地告誡,要跟楚家人打好關係,總之絕不能得罪了,不然就剔除繼承人行列。
四個多月前,楚昊洋開始不遺餘力地對付程家,撒網,收網,步步緊逼。先從經濟入手,採取釣魚方式以其他公司的名義簽訂超大額訂單合同,不久后又讓人爆出程氏產品以次充好謀取暴利的事實,再用事先埋下的線令下遊客戶延遲付款拖住其資金鏈,同時讓上游供應商按賬期催款,使其現金流出現問題,再通過後面簽訂的合同里的對賭協議內容控告其違約,徹底斬斷資金鏈。最後爆出其偷稅漏稅的問題引稅務部門上門稽查,再公開其分公司亂排污水到湖泊被環保部門找過來,徹底讓程氏翻不了身。
不斷放出一個個□□迷惑程氏背後之人的視線,表面上是揭露程氏現存的問題,實際卻明暗雙線同時進行,一環扣一環,一個個網撒出去,避開了這個自然還有那個,多管齊下,兩面開工。讓兩方在一些列麻煩中分身乏術,應接不暇,首尾無法呼應,待得程珂背後的人察覺不對妄圖棄車保帥想斬斷程家這個壁虎尾巴,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之前的散沙式鋪墊最終串成一條線,抽絲剝繭般層層扯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病毒式擴散,徹底搞垮程珂和其背後之人,斬草必除根。
明天新聞里估計就會報道程氏產業倒閉的信息;不出一個星期,又會報道某位大人物因貪-污而雙-規倒台的消息。屆時一些早猜到些情況的,和一些當時不明所以事後才回過味來的,無論哪一種,都將無一不深感楚家這位四子的可怕,心機如海,深不可測,若是從政,完全不比楚家老大遜色。
且不說楚昊洋的這一番操作給了外頭政商兩界什麼樣的訊息,這邊幾乎掀了小半邊天的楚昊洋本人,還渾然不察他的一番雷霆手腕所掀起的腥風血雨,或者說不在意。
他面無表情地走出專用電梯,乍然看到大廳一片張燈結綵,還擺著一棵掛滿了彩帶燈泡等裝飾品的聖誕樹,不禁一陣恍惚,才後知後覺發現竟又到了平安夜。
平安夜……
楚昊洋心口毫無預兆地狠狠一抽,繼而面無表情抬步地穿過節日氛圍濃郁的大廳。
華燈已上。帝皇酒店裡,被犒勞的一干精英部下徹底放開了玩鬧,而他們的老闆卻出現在60多公裡外的小鄉村裡。
不同於大城市處處洋溢著節日熱鬧的氣息,鎮上卻依然是平日里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
而墓地里更是冷清。
凄冷月色下,楚昊洋站在凜冽北風裡,望著數月未見的大理石碑。
又是周五,又是平安夜。
他做到了,程氏垮了。垮在這樣一個日子裡。
「我終於又可以過來看你了。」楚昊洋單膝跪在地上,從包里取出一瓶酒和兩隻酒杯。
「這段日子,你孤單嗎?」
他語氣平穩地說著,一邊開了酒,臉色平靜地在兩隻杯子里都倒了半分滿:「我很孤單。」
他將其中一杯放在墓碑前,自己端起另一杯,輕輕碰了碰墓碑前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順著口腔食管一路滑到胃部,零下的溫度激地他一陣眩暈,他卻不言不語飲下一杯后,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最後直接就著瓶口一口又一口地喝,喝到渾身的寒意漸漸被酒的熱意所取代。
「程氏倒了,接下來的一切會更容易。」
而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阿杞,我會將他壓過來給你懺悔賠罪。」
沒一會,大半瓶酒已下了肚。
「不,還是不讓他污了你的眼。」
楚昊洋又安靜了下來。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過去多久。
寒風呼嘯,他靠著冷硬的墓碑,想起去年的今天,是不是也這般寒冷刺骨……
那個時候,阿杞是不是也這麼冷……
他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驚醒的時候,頭腦有些昏沉,意識還停留在夢中自己抱著那人低語著什麼,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份人體的暖意。
現實卻是他悵然地看著自己凍僵了的手指,愣了許久。而夢中,他到底說了什麼,那人又回答了他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甚至都不確定那一幕以前是否真的發生過。
楚昊洋突然慌亂了,他發現自己一時居然想不起阿杞的樣貌!記憶中只有對方一直沉睡的模樣,可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回憶,甚至連阿杞的笑容有一個瞬間都是模糊了的,只記得那種溫暖內斂的感覺,可笑起來具體是什麼樣子的,眼角是怎麼彎的,嘴唇的弧度又是怎樣的,竟然都只是一片模糊!
阿杞,明明對他來說是那麼重要!
他怎麼會忘了?怎麼可能忘了?
怎麼能忘了!
這份認知令他焦躁、痛苦。他趴到墳包上,緊緊抓著手裡的泥土,往下一寸寸用力扣下去,好像這樣就可以離那人更近一些,再近一些,好像他便終究還會再想起來一樣。
他緊緊抱著那墳包,可還是彌補不了內心的惶恐和空虛。
終於,無處排遣的痛苦令他再一次失去了理智,在這樣一個深更半夜的寒冬臘月時分,他刨開了那半人高的墳墓。
「陳哥……」直到將那靜靜躺在地底的瓷罐捧出,緊緊抱入懷中,楚昊洋才得到了平靜。
不久后,楚母在董事長休息室床上的枕頭邊看到一個瓷罐,莫名覺得眼熟,回到本宅后,睡前才終於記起那是什麼!眼角不由狠狠跳了跳,當下就要衝回公司,臨到門口卻又停下了,最終拖著沉重的步伐又回了床上,關了燈后,她深深一嘆: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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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平安夜提出了分手,今年的平安夜只能摟著骨灰……
平安之夜,覺不覺得很諷刺……
那麼,往後的平安夜又會怎樣?大家有木有期待的?
大聲點!夜子視力不好,耳朵也背,乃們的心音太輕了,夜子看不到也聽不到呀~
來,大聲告訴偶:乃們想不想繼續看楚某人的火葬之路?由另一位當事人不經意中、一次又一次、親手給與的「火葬之路」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