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蓉的回復
九十六、田蓉的回復
在上次見過田蓉的一個星期之後,蘇梓顏收到了田蓉的回復,要和她再見一面,地點還是選在了家裡的書房。蘇梓顏雖然心裡沒底,可還是覺得應該抱有一定的希望,因田蓉既然要再見她,說明也許她是同意了。因為如果她要拒絕不理她就好了,沒必要再聯繫她。
蘇梓顏按時到了蘇宅,田蓉已經在書房裡等著她了。兩人見面之後,田蓉並沒有彎彎繞繞,很直接的甩了一份文件到蘇梓顏眼前,「你看一下,如果你同意簽這個,你上次問我事我就答應。」
蘇梓顏接過文件大概看了一下,文件上顯示讓她自願放棄未來的遺產繼承權,再翻到後面的幾頁全部都是放棄遺產繼承的具體事項,蘇梓顏有些意外,「只是這樣嗎?」
田蓉也有些意外,什麼叫「只是這樣嗎」?難道她真的不在乎這個遺產繼承權嗎?她是故意在裝鎮定還是她根本不知道現在蘇溫茂有多少資產?
「這個遺產當然不是只包括你爸爸準備留給你的錢,這份文件清楚的寫明了你要自願放棄包括你爸爸的其他固定資產,包括房產、車產、他的收藏古董等等,還有公司的股份,而且這文件里也寫明了,你未來不能入職公司的任何職位,更不能參與公司的管理,未來公司的任何收益都和你沒有關係。未來你如果結婚生子,你的子女也將沒有任何繼承權。所以,你仔細看看清楚,不要後悔,如果你願意簽這個,那麼你上次說的是我就算同意了。」田蓉給蘇梓顏解釋了這份文件,她雖然不喜歡她們母女,可她做事也一向都算是符合她身份的,她不想蘇梓顏在並不了解所謂「放棄遺產」的意義的條件下籤了這份文件。
蘇梓顏看著手中的文件,突然很佩服田蓉作為一個母親的隱忍,這份文件的意義其實就是在犧牲她自己去成全她的兒子們。她當時提出想要幫肖雲辦一個假婚禮的時候,其實她自己也覺得對田蓉來說很過分,她完全可以不答應,讓肖雲留有遺憾的死去,也算是一種多年來忍耐后的痛快。可她願意自己忍受這種痛苦,然後在她還很清醒的時候幫她的兒子們剷除未來在遺產繼承問題上可能發生的障礙,也保證未來蘇溫茂留下的遺產會全部歸屬於她這個原配所生的孩子。畢竟她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雖然蘇梓顏目前看起來很無害,可她終究是從小得寵,蘇溫茂又極為看重她,而她也不能保證在十年二十年之後蘇梓顏會不會因為想得到更多而在蘇溫茂剛好年邁的時候得到什麼更多的利益,而削弱了蘇楊和蘇樺以及他們的子女所應得的利益。
「沒有問題,我可以簽這個,我現在就可以簽。」蘇梓顏很高興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如果用她本來就不想要的東西去換來田蓉的同意,那有什麼不好?
田蓉倒是很意外蘇梓顏居然這麼痛快的答應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知道你爸爸現在有多少錢嗎?」
蘇梓顏微笑著反問說:「這不是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了嗎?」
「好。」田蓉打了個電話,一分鐘之後兩個律師和公證員敲門進了書房,「那開始吧!」
蘇梓顏在律師和公正員的協助下完成了對這份文件的簽署,而田蓉也很謹慎的將整個簽署過程進行了攝像,每一項文件簽署之前,律師也用很清晰洪亮的聲音詢問了蘇梓顏是否為自願簽署這個文件,蘇梓顏也很清楚地回答:「是的。」
所有的手續完成之後,律師和公證員都離開了。蘇梓顏由衷地跟田蓉道謝說:「謝謝您,真的很感謝您。」
「不用感謝了,你也付出了代價。她倒是生了個好女兒。」田蓉把文件收好,這件事情完成之後她倒是也釋然了許多,最起碼她為蘇楊和蘇樺掃清了未來的道路。而對於蘇梓顏,她倒是挺佩服她的孝心,因為肖雲最終會死去,而且可能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她卻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願望放棄那麼多。
「您放心,之前說過的我一定做到,您可以一直監督我。」蘇梓顏再次像田蓉保證。
田蓉點點頭,「我會的。」
蘇梓顏起身要走的時候又被田蓉叫住:「我答應你的要求是要基於你答應我的事可以做到的基礎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梓顏思索了一下,然後瞭然,「我明白。你放心,這件事除了我們兩個和今天的律師、公證員之外,我絕對不會讓別人知道。」她能理解田蓉的隱憂,畢竟日子還長,如果她反悔,再用點兒手段泄露給蘇溫茂,那麼蘇溫茂一定會責怪田蓉,也許還會想辦法讓這份文件不成立,那她做的這些事都沒有意義了。
「好,我就信你一次。」田蓉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內心裡覺得這樣一個小孩子的話其實不可信,可又莫名的想要相信她,總覺得她身上有些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的東西。不過事到如今,即便她反悔,或者蘇溫茂發怒,她也是要跟他力爭到底的,這一輩子總得有個結果。
從蘇家別墅出來,蘇梓顏的內心是很難平靜的,但這種「不平靜」又是建立在一種特別的平靜上的。雖然她在簽下那份放棄遺產的協議可以說是毫不猶豫,彷彿是在千分之一秒內做的決定,可這卻是不是一個如同購物之後簽信譽卡那麼簡單的簽字而已,簽了這個協議之後,她真的的感覺她好像不再是蘇家的人了。
也正是這樣的感覺才讓她意識到,原來在她潛意識的內心裡她其實是蘇家的一份子,她很在乎她的爸爸,和蘇楊這個哥哥,也真心地以一個姑姑的身份疼愛著蘇楊的孩子。當然她並不後悔這個決定,這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只要能幫肖雲完成這樣一個心愿,她沒什麼好遺憾的,而且這樣更讓她覺得自己沒有欠田蓉那麼多,畢竟她似乎也交出了一些東西去交換。現在既然田蓉鬆了口,她就可以開始準備了,越快越好。
傍晚的時候蘇梓顏來醫院看肖雲,結果看見馮馳正坐在肖雲的病床前和她聊天,肖雲滿臉笑意,很開心的樣子。蘇梓顏走過去先檢查了馮馳的腿,確定沒事才放下心來。馮馳畢竟年輕,傷口的恢復能力還是很強的,每一天似乎都能看到明顯的好轉。而肖雲的身體卻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每一天都能看到她身體的狀況更差,她知道留給她的日子不多了。
到了這個時候,對肖雲再瞞已經很難瞞得住了,謊話也變得越來越不好編了。其實她能體會到,肖雲心裡也很明白了,可能是為了怕她難過想特意表現的堅強一點兒。這幾天來,肖雲總是提到讓她早些結婚,又說很喜歡馮馳有空想多見見她,還讓她帶小穎多來看她……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倒是越來越少的提起蘇溫茂了,她似乎對蘇溫茂來不來看她已經不在乎了,或者因為太在乎而故意不提起了。
家中的廚房裡,馮馳看到蘇梓顏站在爐灶前對著湯鍋發獃。最近自從他腿受了傷之後,他驚奇的看見蘇梓顏廚房裡的爐灶開火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梓顏真正的用火煮東西,之前她要做什麼基本都是烤箱和微波爐,在大小姐家裡是很難看到明火的,這讓他一度懷疑蘇梓顏是不是有些怕火。
事實證明,她只是懶得開火,而現在她開始每天給他這個傷員煲湯了。像蘇梓顏這麼聰明的人基本就是只要願意幹什麼都能幹好,更何況煲湯這麼簡單的事。還記得他前幾天第一次喝到蘇梓顏煲的湯的時候,那種味道怎麼說呢?雖然說不上是什麼高級飯店的水平,但喝起來絕對不像是第一次做。其實馮馳並不覺得他一定需要喝這些補湯,而且他也不想蘇梓顏這麼辛苦,可顯然蘇梓顏非常堅持,他便也不再推辭,他只要負責高高興興地把湯喝光就好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湯真的很有營養,他真的覺得喝了湯似乎腿傷癒合的更快了。
「今天是什麼湯?」馮馳拄著拐跳到蘇梓顏身後問。
蘇梓顏回神:「排骨湯。」
「排骨湯好,我愛喝排骨湯。」
「真的假的,每種你都說愛喝。」
「真的就是每種都愛喝,我喜歡喝湯。」
蘇梓顏扶馮馳回到沙發上坐好,這幾天馮馳的傷又好了一些,她看得出來,他開始坐不住了。但她也知道,其實傷口的癒合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最困難的部分是之後的復建,一定要科學的復健,不能懶惰,也不能操之過急。上次陪他複查的時候醫生也說過,以他的這個傷勢來看,恢復走路並不難,可想要恢復成之前能達到的運動的程度還是要下一番功夫的。馮馳還這麼年輕,而他的工作又是這樣的性質,如果在這個年紀就讓他因傷退居二線實在是一種侮辱和埋沒,不過也好在他年輕,只要好好復健,相信肯定能恢復的。
「你今天怎麼了?怎麼有些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麼事?」馮馳拉著蘇梓顏的手小心翼翼地問。
蘇梓顏轉頭看了馮馳一眼,現在他真的是什麼都看得出來的,哪怕只是她情緒上的一點點不對。都說男人粗心,她倒是從馮馳身上一點兒都沒看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長期的辦案工程中讓他變得心細如塵,還是他本來就是個細心的男人,或者是只對她這麼細心?
最近的事情很多,肖雲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差,因為身體差精神也自然跟著越來越差,這似乎是按照每個癌症晚期的病人固有的模式走一遍的,但即便是有心理準備的事依然在情感上很難受。
「馮馳,如果我要改名字的話,你怎麼想?」
馮馳一抬頭,這個話題起的有點兒突然,「改名字?為什麼改名字?」
蘇梓顏抿了下嘴唇解釋道:「其實具體說來不是改名字,是改姓氏,改姓我媽媽的姓,怎麼樣?」
「所以,改成肖,梓,顏,嗎?」馮馳看著蘇梓顏看似平靜的臉,知道這一片平靜的背後不知道已經經過了多少驚濤駭浪的拍打,能讓她突然這麼改名字一定是有些什麼事情發生了。
蘇梓顏點點頭,慢慢地重複了一遍,「嗯,肖,梓,顏,怎麼樣?」這一遍重複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雖然從「蘇梓顏」到「肖梓顏」只是改了一個字,但意義卻是完全不一樣了。一個人活到二十幾歲突然要改姓氏其實是很不多見的,但當她和田蓉簽過那份協議之後從蘇家的別墅出來,這個想法就冒出來了。
馮馳捧過她的臉,看著蘇梓顏的眼睛,很真誠地告訴她:「我覺得沒問題,很好聽。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有了這個改名字的想法?是為了你妹妹嗎?」
蘇梓顏回味著馮馳話,小穎當然也是一部分的原因,如果改了這個名字自然對小穎有好處,這樣她的名字看起來就非常像小穎的親姐姐了。蘇梓顏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後把最近發生的所有事,包括她如何有了給肖雲辦婚禮的想法,她和田蓉的第一次見面和她之後用簽了那份放棄遺產的協議換取了田蓉的同意,還有她心理所有所想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馮馳。
馮馳又震驚了,沒想到蘇梓顏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了這些事,震驚她的執行力和勇氣。老實說,如果換位思考,他不見得有勇氣去找田蓉,而且,換做是任何人都不見得可以那麼毫不猶豫的簽下那份協議。
這明顯是一份誰都看得出來完全對自己沒有利益的協議,而且是要用一份非常高昂的代價換取一個在很多人看來一個非常虛無縹緲的東西。他看著蘇梓顏,覺得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勇氣和智慧的光芒,而這些光芒總是吸引著他,越來越欣賞她,越來越愛她。
就在馮馳還在頭腦中組織著語言想著如何和蘇梓顏說的時候,就聽著蘇梓顏總結說:「所以,小穎的確是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想要真正的脫離蘇家女兒的身份吧?說來諷刺,在七年前我想要脫離媽媽,而七年後又想為了媽媽脫離爸爸,其實我到底應該是誰呢?」
這句「我到底該是誰」在馮馳的心上狠狠地錘了一下,他心疼死了。他固定著蘇梓顏的肩膀,直視著蘇梓顏的眼睛,用一種完全沒有一點兒玩笑的口氣對蘇梓顏說:「我不在乎你是蘇梓顏還是肖梓顏,只要是你的選擇,我都支持你,相信你,愛你。不管你姓什麼,你都是你,你這個人都沒有任何改變。不管你以前是誰的女兒,誰的妹妹,誰的姐姐,我希望你以後就只是你,有獨立的自我,不依附於任何人,不屬於任何人,但是,我會屬於你。換句話說,即便你覺得一無所有,可你擁有我,完整的我。我們要彼此信任和依賴的去過以後的人生,一直走下去。」
蘇梓顏的眼淚湧上眼底,叫囂著想要奔流而出,為了不讓馮馳看見自己流淚的樣子,她把整個頭扎進馮馳懷裡,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把你拉進我的生活里對你真的不公平,可是我現在真的離不開你。」想到自己決定放棄「蘇梓顏」的身份,就代表著她將擔負起肖雲的一切,包括撫養小穎,而她這樣的身份又可能讓馮馳成為令人八卦的對象,而未來的每一天中,她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人都會把馮馳當成唯一的依靠,而對於唯一的依靠往往就會有過度的依賴,這也許不會讓人很舒服。所以,她才覺得這樣的生活對於馮馳來說真的不公平,因為馮馳要負擔的東西太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越離不開我我越開心,你變得越粘人我越喜歡。要不你也別改姓肖了,乾脆改姓馮吧!那個叫什麼來著?冠夫姓,你就姓我的姓,叫馮梓顏,怎麼樣?」馮馳抱著蘇梓顏任她在自己的懷裡放肆的流淚,嘴上說著笑話想逗她開心。說什麼「冠夫姓」絕不是因為他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事實上,如果蘇梓顏沒有這樣的背景他絕對不會開這樣的玩笑。他只是心疼她心裡的苦,卻又不知怎麼能讓她好過一些,願意讓她跟自己的姓,也不過是想讓她安心一些罷了。
蘇梓顏破涕為笑,「馮梓顏?哪裡好聽啊?」這個人總是這樣,喜歡把她弄到又哭又笑,但又最懂怎麼能讓她心裡好受些。
「好聽啊!我覺得好聽!我叫馮馳,你叫馮梓顏,這樣聽來,我好像是你哥哥,叫聲哥哥來聽聽。」
蘇梓顏在馮馳懷裡搖搖頭,把眼裡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我才不叫你哥哥,我們明明同年生的,你又不比我大。」
「我五月生日,你八月生日,我怎麼不比你大?大一天的都叫大,我大你三個月怎麼不比你大?快,叫哥哥!」
「不叫!」
「快點!」
「不。」
「就一次。」
「一次也不。」
「真小氣。」
「我就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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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在即,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