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笛音飄渺
夜深如水,絲絲涼意,寂靜如斯,唯有吱吱的蟲鳴湊樂。
屋內早已熄了燈火。
皓月當空,星光露羞,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落入了庭院的涼亭之內,須臾笛音渺渺,旋律綿綿,婉轉動聽,沁人心扉,又如潺潺流水,蕩漾徘徊,如痴如醉。
樂無憂就在這樣的意境中悠悠的醒來,卻並未馬上睜開眼睛,只是凝神傾聽再熟悉不過的旋律,唇角微勾,心情舒暢。
半晌睜眼,眸子清澈如水,一點也沒有剛睡醒之人的迷茫。
側首望去,淡金色的月光穿過半敞開的窗欞照進了屋內,灑在木質地板上,淡淡的。
她緩緩的起身,抓起一旁矮凳上放置著外衣披在身上,雙腳不太淑女的撩開了被褥,赤足下地,踩在微涼的木質板地上,沒有發出任何響聲,人已然來到了窗檯前。
窗口正對著庭院,庭院內草木撫疏,叔叔和雨蝶姨平日里最喜培育奇花異草,飄著花香。大多花草都有具有一定的藥用價值,其餘的一些還能做成胭脂水粉,另一些能沖泡當茶飲用等等。
樂無憂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也能懂得倒騰草藥,功效她也熟練於心,只不過她從未實施在人的身上,最多的也是山裡頭的那些小東西,時常會遭到她的「毒手」。
而樂無憂不知的是,庭院內花草,以及後山里的草藥皆是珍稀奇葯,外頭的人趨之若鶩,甚至不惜砸下重金,只為得到藥王谷內的神草。
東方羽文每月會出谷一次,每次出谷一至兩日,最多不會超過三日。
主要也是將谷內的藥草賣於固定的藥鋪,再將換來的銀子買一些生活所需回來。
樂無憂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其他人,她睜眼閉眼只有叔叔和雨蝶姨,只因她從不被允許出谷。
雙手托著雙腮,俏生生的小臉蛋彷彿沐浴在月光之下,一雙烏漆如星辰的眸子望向背對著她之人,傲然的風姿,在月色的籠罩之下,猶如謫仙之姿,如墨的長發披於身後,在白衣的襯托之下,更顯得出塵不凡。
涼亭內的吹笛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樂無憂的叔叔鍾離羽文。
如此的驚世天姿,以至於後來,她看每一名男子,都是與叔叔的丰姿相比較,不過那也是后話了。
叔叔長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然而在樂無憂的眼中,這世間如此這般丰神俊貌,翩然若仙的男子唯有叔叔一人。
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樂無憂真真沒有體會過。
她的天只有忘憂谷,地也只有忘憂谷,從小被她踏過成千上萬次的還是忘憂谷。她在谷里長大,打從她記事起,她就生活在這裡了。
身邊除了叔叔和雨蝶姨之外,她沒有見過除了他們之外的人。
美如雨蝶姨,俊如叔叔。
單純,簡單的自己,每天都過得快快樂樂,追風戲花,跑遍山野,欺負珍禽異獸,純樸的像是未經過雕琢的璞玉。
人如其名,快樂無憂,樂無憂。
若是叔叔和雨蝶姨是她的爹爹和娘親,那該有多好。
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爹爹,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小的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叔叔和雨蝶姨所生,可惜了他們這對金童玉女,竟然不是一對的。
偶爾嘴貧會不怕死的笑話他們幾句,雨蝶姨總是臉皮薄,一下子就臉紅。
她應該是喜歡叔叔的吧。
叔叔呢,好像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讓人猜不透。
他們很寵她,卻不是溺愛,尤其體現在讀書寫字,練功習武之上。
她天生好動,像脫韁的野馬,實在也挺難為她的。
出神間,她憶起,仰頭,但見一輪圓盤似的圓月高懸於空,照亮了四周,月色別樣的迷離。
原來又到了月圓之夜了。
靜靜欣賞叔叔曼妙的笛音,悠揚婉轉,平日里她可沒有機會欣賞,除了月圓之夜。
今晚恰恰是月圓夜。
她也不清楚緣由,曾問過叔叔,他只是淡笑而過,並未跟她解釋,后她又問了雨姨姨,同樣未得到解釋。再後來自己問了多次無果,也索性不再問了,總之到了月圓之夜,叔叔便會在涼亭內吹奏一整夜。
自己也會吹,功力卻不及叔叔的十分之一。
耳邊笛音繚繞,不知不覺間,她已趴在窗台上沉沉睡去。
在她入睡后不久,笛音驟變,音律急促,如奔騰的千軍萬過境,紛踏而至。
睡夢中的樂無憂蹙起眉心,稚嫩的臉蛋漸漸現出了難受。
然而隨著笛音的拔高,變得愈發尖銳,如根根利刺戳入心脾,又如萬蟻咬身。
樂無憂痛苦的發出了呻吟。
青衣女子悠然現身於窗檯前,好看的眉頭微皺,素手迅速的封住了樂無憂的幾處穴道。
樂無憂神色再漸漸的恢得如常。
青衣女子身子輕靈輕巧地躍入了寢室,站在她的身旁,抱起她,將她安置回床上,掖好了被褥。
凝視著她白皙純凈的面容,見她的呼吸已然平緩,不再難受,她才起身,從窗口跳了出去,來到涼亭的不遠處,垂首,靜靜的守候,眸中難掩擔憂。
此時的笛音已是章法全亂,哪有方才的動聽渺渺,現下更似魔音擾人心扉。
白色的背影全身緊繃,周圍凝聚了一股危險的因子。
跟在鍾離羽文多年,她很清楚最近的兩三個月,他的反常。
也不難猜出他已經有些難以抵禦體內的寒毒,笛音已經說明了一切。
此毒在他的體內根深蒂固,即使他已經嘗試過無數次,還是未能配出解藥。
倘若他再如此不管不顧,也許明年,他就……
她不敢想下去。
她也不願想不去,那是最壞的結果。
噗——
一條暗色的血箭從鍾離羽文的嘴裡吐出,笛音戛然而止。
「少宮主~」
童雨蝶驚呼,人已閃身立在了鍾離羽文的身側。
「無礙。」
鍾離羽文抬手,聲音聽不出異樣,儘管如此,他的神色依舊淡然無波。
「可是……」
她不放心,緊緊的盯著他的完美的側臉,平靜的神情,若不是他過於蒼白的臉色,他還真的能夠瞞住童雨蝶。
「回去休息吧。」
話音剛落,他人影已消失在她的視線。
童雨蝶立在原地,抬手撫胸,胸口悶悶的,化都化不開。
擔心他,又能為力。
他的醫術在自己之上,他都沒有辦法,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幫到他。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終是喟嘆了一聲。
月漸漸的被雲層覆蓋,留下的人影有說不出的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