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

踏雪尋梅

小牢頭可以放重了腳步跑過來了,警惕的四處看:「時間到了,梁公子,您快跟著我出去吧。」

*

天牢里打過了四更,再兩個時辰,天就快亮了,被關押的犯人和獄卒也全在睡覺,只有輪值的人每半個時辰巡邏一趟。

其實巡邏和不巡邏也是一樣,這天羅地網,防衛森嚴,只要是一個腦袋兩個肩膀的人,就別偷偷進來。

——不過不是人的不算。

只見一處通風口旁邊似有牆上的蛛網無風自動,本來趴在網上的蜘蛛跟受驚了似的,嗖嗖嗖的離開了天羅地網的大本營,貓到牆角去了。

之後通風口上的風扇停轉了,而且被拆了下去,接著一張長嘴頗為艱難的伸了出來,緊接著就是兩隻前爪。

通風口旁邊白影綽綽,如果孝嚴在此,就能看到是一個長長的身影正在沒好氣地訓斥長嘴:「我說叢中笑,你不是會縮骨術,昨晚自吹穿耗子洞如履平地嗎?怎麼進個通風口這麼艱難?」

黃大仙叢中笑像個滾筒一樣翻來覆去在口子里折騰了半天,終於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只剩下后腰困在牆裡:「小祖宗,你以為我們黃大仙不老啊?我老胳膊老腿,沒有年輕的時候柔軟了。」

長影子正是小種馬梁恩倫,他莫名其妙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跟酒足飯飽了似的:「哎呦,我說黃大仙,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就四條腿,哪來的胳膊?」

叢中笑費了牛勁,后胯上的毛也磨飛了,皮都磨破了兩塊,終於從通風口鑽了出來:「平時看你這個小鬼有氣無力的,今天怎麼精神頭這麼足呢?」

梁恩倫洋洋得意:「前一陣子金主——你也知道,就是那個二小邪孝嚴被抓了,弄得我沒有鮮血供奉,掉頓吃不上飯了,幸虧我大哥給我帶回了兩手的血,太滿足了。」

叢中笑舒展了一下肩膀和后腰,嗖地跳到了地上,毫無聲息:「走,找孝嚴去,你也真是的,他渾身是血得遭了多少罪,你怎麼就不知道心疼他?」

聽到被這麼說,梁恩倫也不好意思起來,伸出虛幻的手想摸自己的後腦,後來發現什麼有型的實體也摸不到,怏怏然的作罷了,他還沒有完全適應自己是個虛體的事:「倒也是,我發現自己怎麼有向吸血鬼發展的潛質呢,喂,叢中笑,你一個黃鼠狼子,難道見到雞也能管住自己嗎?」

叢中笑貼著牆角,更壓低了聲音說話:「希望我們一會能管住孝嚴,仙人說已經和孝嚴說好了的,他會配合我們。」

*

泱泱大國,有的時候,死幾個人就像是風吹柳絮一樣,飄飄忽忽的,人就沒了,之後除了至親,悲痛都不會留下一點。

就像一顆石頭子丟進水裡,輕輕的泛起一絲漣漪,之後就沉底了。

就像是誠德皇帝用罷了午飯,之後有內侍低眉順眼的進來,彎腰稟告道:「皇上,岳家的二兒子,岳錚岳孝嚴,昨晚在天牢里,沒了。」

誠德皇帝有些疑惑,他雖然沒打算把岳孝嚴再放出去,可岳孝嚴年輕力壯,也不至於就這麼輕飄飄的沒了:「為什麼?是熬刑不過嗎?」

內侍一副平平靜靜的樣子:「皇上,他應該是世家貴公子出身,打小沒經歷過逆境,本來精神就有些問題,進了天牢之後更是神志不清,不吃不喝的熬了六七日,昨晚上一直沒有聲音,牢子們不放心,去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咽氣了。」

誠德皇帝心中不爽,這個兔崽子心中壓得秘密不少,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沒了:「真的?」

內侍:「都涼透了。」

誠德皇帝一伸腿靠在椅背上,咳咳的咳嗽了起來:「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岳家知道了嗎?」

內侍遞過絲絹:「岳尚書已經來了,說已經聽說犬子在天牢里害了疾病,沒等著案子審完就死了,想求他的骸骨回家裡下葬。」

誠德皇帝接過絲絹,擦了擦嘴角,心中冷笑著想,岳錚死的倒是時候,沒審完就是沒定案,當朝律例,沒定案就不能算是坐實了他的欺君之罪,而且人死了就要案結事了,留下屍體也沒什麼用了。

他想了想,岳則群在朝多年,一品大員,面子還是要給的:「年紀輕輕,一步走錯,也怪可惜的,宣岳尚書,告訴他節哀順變,讓他們把屍體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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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孝嚴再悠悠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他伸伸手臂看了看袖子,一身雪白的家居衣裳,再四顧一看,屋子裡乾淨整潔,可比起他自己的院子來,還差了不是一點兩點,房子的架構都沒那麼高了。

他吸了一口氣,覺得空氣清新偏冷,索性抱著肩膀在床上坐起來,開始冥思苦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在腦海中捕捉到的最後的記憶還是被關進京城天牢里,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不好,聞著這空氣,好像不是京城那個軟綿綿的味道,怎麼冷的和刀子似的。」

他鬼鬼祟祟的走到了窗戶邊去,哎呦,窗欞上全是雪,再伸腦袋向外看,但見平原千里,矮樹雪原,鷹擊長空,牛羊成群——美則美矣,但是卻一點也不熟悉啊。

孝嚴蹲在了屋裡寬大的太師椅上,抓著腦袋開始冥思苦想,這肯定不是京城,難道是地府?陰曹地府也下雪嗎?自己身上穿的,難道是壽衣?

越想越認真,他還不到二十五,不想這麼稀里糊塗的進酆都城出不去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趁著屋裡沒人,他嗖的推開了窗戶,之後也忘了自己赤著腳的事,直接跳到了窗外雪地里。

酆都城的雪都比京城的雪冷啊,他也顧不上腳下涼了,拔腿抬頭剛想往外跑,卻和一個熟悉的目光對上了——

梁恩澤一身戎裝,黑盔黑甲,眼神中多了銳利,剛推開院子的門,回手關門的空當,聽到了「咚」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院門是鐵的,梁恩澤覺得冰冷凍手,反射性的將手縮回來,回頭一打眼,就見到了雪地里蹲著的大馬猴,他深覺不可思議,微笑映上臉頰氤氳進了眼中,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孝嚴,你醒了?你在雪地里做什麼呢?」

孝嚴有一種私塾小學生逃課被抓了的感覺,不自覺的站直了:「呃,那個,我——踏雪尋梅。」

孝嚴盯著梁恩澤不錯眼珠的看,恩澤好像黑了些,沒有以前白皙了,他是怎麼了?明明只是一覺才醒,好似多久沒見了似的。

沒給他太長時間站在雪地里亂想,逃兵沒當成,梁恩澤看他光著腳,許是怕他涼了,將他橫抱起來,當即惹了他一個大臉紅:「澤,我自己會走!」

梁恩澤進屋之後輕車熟路,將他直接放在了地毯上,拿過柔軟的棉布毛巾,輕車熟路的給他擦了擦足上雪化的水,之後在門后掛起了大氅和棉衣,星光點點的眸子看著他:「你認識我了?」

孝嚴覺得梁恩澤走路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也比之前更瘦了些,他眼睛閃了閃,覺得梁恩澤莫名其妙:「你都欺負過我了,不會不認賬說和我不熟吧?」

梁恩澤笑得無比欣慰,似清風朗月:「孝嚴,你已經誰都不認識的昏昏沉沉了三個多月了,我們現在是在隴西!」

孝嚴表情全在臉上凝固了:「啊?不可能啊,我睡著了之前記得自己是在天牢大獄里。」

梁恩澤其實不太想提孝嚴遭的那些罪,免得又刺激了他:「你後來一直不太清醒,我們大家把你救出來,京城不能呆了,已經把你帶到了甘州了。」

梁恩澤想起了什麼似的,伸手推開門,向門外輕喊了一聲:「勤務兵!」

一個二十來歲小兵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在!」

有人也等這一天很久了,梁恩澤隔著整個院子吩咐:「去請岳九,請叢中笑。」

孝嚴還在匪夷所思的沉思,已經幾個月了?他伸胳膊看看自己的手臂,確實身上曾經那些受了刑鮮血淋漓的傷痕,已經全部不見了。

昔日熟悉的一群人,圍在地火爐旁邊,喜氣洋洋七嘴八舌,梁恩澤兩句話也搶不上了,終於把最近這幾個月的事弄明白了。

孝嚴終於想起來一點,他徹底絕望生無可戀的那一天,梁恩澤、叢中笑和小種馬來看他來著——

他看著梁恩澤眨了眨一隻眼睛,依舊活蹦亂跳的像個猴:「恩澤,你那天說留下什麼書來著?」

梁恩澤低頭啜茶,抿嘴而笑:「雖然做的不地道,不過那些書確實有用。」

帳內一個身材瘦高的兵,看皮膚好似還沒有受到隴西風霜璀璨,不過坐在那裡還說不出的紈絝,怎麼看怎麼衣服和動作都有些違和,竟然是不倫不類的岳九:

「二少爺,有本書有假死閉氣的方法,還有起死回生的藥物,梁公子和我倒騰了一天,就配齊了,先用一條狗試了試,發現沒問題,緊急從權,就讓叢中笑和小種馬送進天牢去給你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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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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