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起
跪著的小男孩,面露羞愧之色,幽幽地垂下了頭。
「有什麼問題嗎?」清秀的小男孩,目光冷冷凝視溪辭沖他們豎起的中指。
「沒問題,沒問題……」溪辭擺手乾笑,旋即看了眼自己的中指,忙用另外一隻手將其摁住道。
但見他那張稚氣滿滿的臉,硬是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溪辭忍不住低頭悶笑,聲音越來越小:「就是好奇……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聲雖小,但被聽得清清楚楚,沉舟眉梢微挑,寒聲道:「怎麼,想學?」
小人兒模樣的赤那忙給溪辭使眼色,暗示她,沉舟殿下正在生氣呢。
溪辭意會的收斂笑意,連忙搖頭,隨即眉頭微蹙佯裝出一副擔憂的樣子,中指又不知不覺的豎了起來:「你們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是因為長生木嗎?若是義父知道你們為了他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怕是會耿耿於懷的!」
她說得幾乎聲淚俱下,赤那張了張嘴,剛想解釋讓她心安,被沉舟瞪得一個字都說不出,硬生生把嘴閉上了。
沉舟再度冷冷凝視溪辭黑漆漆的中指:「與你無關,我們自會解決。」
他回絕得如此徹底,溪辭也不好多問,但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到自己又豎起的中指,略顯尷尬的乾笑,把手藏在身後。
眼尖的溪辭,認出了赤那手中的那截樹枝:「這是……長生樹的枝嗎?」
赤那小心翼翼地看向沉舟,沉舟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隨後赤那攬了攬肥碩的衣服,揮舞手中的樹枝:「出了點意外,只帶回了一根樹枝,我們自己種長生樹吧!」
溪辭接過赤那遞過來的樹枝,看到他們這副樣子便知道與花界有關,感激之情染上她的雙眸:「謝謝……」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沉舟,卻被他冰冷的眸子勸退。
溪辭立馬轉過頭去,把樹枝收好,果然赤那略顯潦草的相貌越看越順眼了。
沉舟面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想起方才在花界發生的事,心頭一陣不痛快。
他轉身抬腿想要離開時,忘了此刻的自己變成了七八歲的孩童,一腳踩在自己的衣擺上,直接面朝下的跌倒在地。
「啊,沉舟殿下!」
「殿下!」
聽到動靜,溪辭搶在赤那之前,一個行雲流水的轉身,把雙手握著沉舟的胳肢窩,將他從地上托起,而身後赤那過於心急,也被自己的衣服絆倒在地。
把沉舟扶穩,溪辭又轉身去把赤那從地上拎起來。
沉舟能感覺到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從鼻子里流了出來,狼狽得讓他有些胸悶。
見狀,他決定現出真身飛回房間去,正準備變身,突然一陣頭痛欲裂,使得沉舟扶額跪倒。
「殿下,你怎麼了?」溪辭一臉擔憂湊近,伸出手想要將他扶起。
沉舟額頭冒出了細細的冷汗,抬眸望著溪辭放大的面龐,通過她的瞳孔看到了另外一個女人,陌生而熟悉。
這是他陷入昏迷前,看到最後一個景象。
「殿下!」赤那十分焦急的來到來到他身邊,拖著礙手礙腳的衣服。
看到沉舟突然暈倒,溪辭有些不知所措的回頭看向赤那:「呃……殿下是被自己氣暈過去了嗎?」
「殿下江海不逆小流,怎麼可能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雖然今日所遇之事,確實會觸動到沉舟殿下,但赤那不相信他會因為這種事,在情緒上大動干戈。
溪辭回想起這幾日的相處,旋即點點頭:「也是。」
回想起他離開前看自己的眼神,可能並不是怪罪自己,而是對赤那遲遲未歸而產生了擔憂。
就在溪辭為自己的小肚雞腸而感到羞愧時,赤那已經著手準備想要親自背沉舟回房了。
可此刻的他,也不過是一介黃口小兒,自己馱著一身盔甲衣袍,走起路來踉踉蹌蹌
溪辭對他的忠心實在是佩服,但看到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百般折騰時,忍不住開口道:「請問……我能幫你,把沉舟殿下抱回房嗎?」
赤那低頭打量了自己孩童身軀,無奈抱拳:「有勞了。」
溪辭在赤那迫切的注視著,小心翼翼的將沉舟抱起:「請帶路吧!」
赤那走在最前頭,幾乎每走不到五步便栽一個跟頭,終於鼻青臉腫的把溪辭領到了沉舟的房中。
這間房在闕樓的最頂端,彷彿伸手就能觸碰那輪猩紅之月,六扇窗全開,穿堂風揚起入室人衣袂。
溪辭將他穩穩地放在床榻上,只覺他越發的像個火爐:「他是不是生病了?」
說罷,她轉身去打了一盆水,浸濕一塊帕子,細細的幫他止住鼻血。
赤那在榻邊,艱難的伸手摸了摸沉舟的額頭,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怎麼了?」溪辭不解地望著瞬間老氣橫秋的赤那。
赤那摸了摸下巴,旋即若有所思的說道:「這種程度的封印不打緊,不出十日,殿下定能衝破!」
溪辭蹙眉不解:「若是因為封印所致,那你怎麼沒事?」
赤那無奈攤手:「因為我是魔鬼,沒有那麼高深的修為和法力,所以這副軀體即使縮成嬰孩依舊扛得住!」
溪辭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變相的讓赤那承認自己的修為與法力,與沉舟有天壤之別。
「對了,你們在花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你若不說,我會過意不去的。」溪辭依舊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俯下身,雙手搭在赤那的肩膀上,發自肺腑的說道。
赤那望了眼還在昏迷中的沉舟,無奈地嘆了口氣,恐怕在衝破封印前,都需要溪辭幫忙照拂殿下了,那些無關緊要的過程讓她知道也無妨。
於是赤那輕輕地扯了扯溪辭的衣袖,將她拉到房門外。
他左顧右盼,確認沒有旁人了,示意溪辭蹲下,小聲道:「本來一切順利,就在我準備回來之時,遇到了花界帝姬,她與我拉扯良久又碰見了來訪的天君,花界帝后又把帝君給召過來了,於是我就被當成質子困在花界……」
「然後殿下覺察到你遲遲未歸,便去花界尋你,然後為了你大打出手?」溪辭已經猜到會發生什麼事了。
赤那風暴點頭,溪辭說得紋絲不差,基本上過程就是如此。
「但是殿下能從天君、帝君和帝后的手中把你搶回來,也太厲害了!」溪辭一臉崇拜的稱讚道。
赤那欲言又止的笑了笑,當時的場景其實並不如溪辭想的那麼美好。
「誒,但是你們又怎麼會中這種封印?通常只有收伏靈獸時才會用,那麼陰損,誰幹的?」溪辭有些義憤填膺的問道。
「天君。」沉舟清冷的聲音從溪辭的頭頂上傳來。
她還未反應過來,赤那已經單膝跪下:「殿下!」
赤那這一跪,把溪辭嚇了一跳,她緩緩回過頭,看著他稚嫩的小臉蛋,不由得溫柔的問道:「你醒了?」
見沉舟的額頭依舊冒著細細的冷汗珠,她忍不住伸出手,覆上了沉舟的額頭,讓原本面無表情的他微微一怔。
「還是有些燙呢。」溪辭輕聲自語道,知道這不是病沒法治,只能等他們自個衝破封印,她略顯無奈的聳了聳肩。
沉舟一把抓住溪辭覆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我沒事。」
「哦。」溪辭把手收回,撇了撇嘴。
暈眩感再度讓他把眼前的溪辭,看成了另外一個人,呼吸略微加重。
溪辭見他站著有些搖搖欲墜,出於本能伸手扶了他一把,旋即將他抱起往房內走去。
「我沒事,放我下來。」他羽睫微顫,稍稍掙扎了一下,冷靜的說道。
溪辭將他放在榻上,語重心長道:「別逞強了,現在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若有事我和義父也出不了鬼域陰間,你還是好好的休息,養精蓄銳衝破封印吧。」
沉舟坐在床榻上,面色淡淡地望著她,靜默片刻,捻了捻被子,微微垂眸:「好,我要休息,你可以走了。」
本以為他還要逞能的犟嘴幾句,沒想到那麼輕易的就接受了休息的提議。
「嗯……那你有事再叫我吧。」
溪辭話音剛落,沉舟就把自己藏進了被子里。
她撇了撇嘴,與赤那退出房間,並將門輕輕帶上。
「他怎麼那麼彆扭?」溪辭小聲對面色凝重的赤那嘀咕道。
赤那在心裡回答:「因為見到了不想見的人,憶起了想忘記的事。」
然而,他的嘴上卻搪塞道:「男女授受不親,你總貼那麼近,似有不妥。」
「嘿,我是好心,說得我好像故意佔他便宜似的?」溪辭忿忿道。
赤那搓了搓鼻子,訕訕道:「我跟你去把長生樹種起來吧。」
「你不養精蓄銳試著破解封印嗎?」溪辭俯視努力邁著小碎步跟上自己的赤那。
赤那聞言,羞愧的攤攤手:「我作為半魔半鬼是沒有什麼法力的,擅長當肉盾,所以只能等殿下衝破封印,再幫我解。」
回想當初還是武神的他,威風八面是沉舟最得力的戰將,如今卻拖了後腿,害得兩人遭受封印之災,委實羞愧難當。
「原來如此,那你還不如我呢。」溪辭得意洋洋的調侃道。
初見時有短暫的切磋過,所以赤那並不完全認同她說的:「論我法術或許不如你,但拳腳功夫絕對在你之上。」
「是嗎?我不信。」溪辭嘴角噙著揶揄的笑。
赤那不服氣道:「那我們比試比試!」
溪辭看著個頭才剛到自己大腿的赤那,搖搖頭:「算了吧,欺負小孩會遭報應的,我們還是去種樹吧。」
「真不比比?」赤那不死心的問道。
溪辭瞥了他一眼,提起裙擺就跑,故意逗他道:「來追我啊,跑贏我就跟你比!」
赤那見狀抬腿就追上去,卻被自己的小短腿絆倒,圓潤的滾到了溪辭前頭,停不下來。
「哇,這也太拼了吧?!」溪辭看著不僅滾遠,而且還順著樓梯滾下樓的赤那,抬手橫在眉間,驚嘆道。
她回頭睹了一眼沉舟的房間,頓了頓便單手翻過圍欄,從闕樓上縱身一躍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