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幻歲月，一段無法抹去的記憶

七月，是一個收穫的季節，芬芳的花兒孕育了果實。學子們將要結束一段歷程，站在新的起點重新開啟新的征程。蒼穹之下，火一般熱烈，除了偶爾的幾陣風雨，證明憂鬱和感傷的存在，被青春燃燒的勇敢和無畏，佔領了整個季節。

再矜持的花朵也會綻放出自己的美麗，再羞澀的綠葉也要釋放出醉人的綠意，為擁抱舊友的歸來，為歡迎新朋的邂逅，為送行故人的離別。

一年又一年，同樣的故事重複上演，重逢的喜悅，相遇的欣慰，還有離別的珍惜，一杯清酒，兩行濁淚。

……

也就是這個季節，吉巧就要小學畢業了。畢業總有忙不完的事，初考，會餐，贈明信片，寫畢業留言，還有生離死別似的情緣……，哪一樣都不能擱置，萬一今後再沒有機會了呢。

那時的山區學校真正能繼續深造的學生沒有幾人，而絕大多數就此回到農村團婚論嫁，成家立業，繼續著父輩們的故事，也有部分說著外出的大軍，漂泊到新的城市，在那兒生根發芽，極少數闖出路子，而多數的也是今日酒今日醉，不知明天要到哪裡。

那時農村的孩子，家長是不給買明信片、畢業留言本等的經費，得自己從飯菜票中節約向學校兌換現金使用，所以大多數孩子在快畢業那學期就每一次多背一點包穀面和洋芋等，慢慢積攢畢業資金。如果到畢業時預算資金還沒有湊夠，那就只有鋌而走險「偷」家裡的二三十斤包穀去買，通常這個時候大人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畢竟絕大多數學生以後就沒有讀書機會了，校園生活在人生中就此劃上句號。大人不想掃孩子們的興，也不知道小孩子邀約賣些什麼，人家個個都背東西賣就你給錢也不合適，再者也算是走入社會的一次鍛煉吧。

這天是周六，吉巧前一晚就跟大人說今天要和同學到集鎮去趕集，所以，一大早吉巧媽給了她三元錢，告訴她不夠自己想辦法，就出去干農活了。吉巧盤算了一下，確實不夠，房前屋后四下視察了一遍確定大人沒在，就拿了個蛇皮口袋躡手躡腳爬上板樓，打開兩個柜子，一個裡面撮一點包穀，總的三十來斤吧，然後紮好口，用一根繩子作為背帶背著，緊張下樓，快速鎖門，大步溜出去了，趕往和其他同學早於約定好的會合地點。後來吉巧才知道，那是母親故意走開讓她乾的，二姐也曾經干過。

在一個山間的岔路口，相約的同學都到齊了。大家順著蜿蜒盤旋的山路，一路有說有笑，差不多一個小時就到集鎮了。

集鎮上人山人海，她們來到農貿市場，放下包穀一字排開，這時販子就走過來，一看全是學生就明白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碰到這種生意。於是故意壓低了價格，小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賣吧，賣了好買東西去。大伙兒稀里嘩啦全賣完了，連袋子也白送了。

沒有了校園的拘束，沒有了老師的管教，也沒有了書本的枯燥，像一群自由的小麻雀，一會兒百貨公司，一會兒新華書店，一會兒照相館……，嘰嘰喳喳好生熱鬧。

吉巧照了20張半身像；賣了本同學留言簿和三套明信片——小虎隊（吳奇隆、陳志朋、蘇有朋）的一套，周慧敏、葉倩文、梅艷芳、梁詠琪、鄭秀文的一套，還有劉德華、黎明、郭富城、張學友、林志穎的一套；還賣了個精美的筆記本，那是她準備送給班主任李妍老師的，在她的心中李妍是傳授知識的老師，是排憂解難的恩人，更是親密可親的姐姐。

女孩們根據各自喜好都挑選了如意的東西，不過都大同小異。不同的是，在各自腦海中確定的贈送對象不同而已，每一頁留言簿上都是一個要好名字，每一張明信片背面都是一份親熱情懷，每一張半身像後面都站著一個親密難忘的人。東西本身不值錢，值錢的是這東西蘊含的人際親疏和情感深淺。

中午12點左右，這群小麻雀在麻辣洋芋地攤上掃蕩了大半個時辰才撤離了集鎮，沿著來時的路往學校趕，因為今晚進行畢業晚會，明天不上課一起操辦畢業會餐。特別是吉巧是班長，還得去布置會場。還好主持詞參考往年的已經準備好了，發言稿準備了，糖果、瓜子、茶葉、水果、畢業紀念品——硬抄筆記本請老師代購了。

吉巧她們回到學校已是下午三點左右了吉巧在聽取老師的交代后就安排布置會場。先把教室認真打掃乾淨，因為是泥土地板，必須掃兩遍，並均勻地灑點水壓壓塵土；平時繪畫好的同學負責在前面黑板上書寫「榮發小學85屆畢業晚會」，後面黑板上寫上「感謝老師培養教育」；力氣大的男同學把桌子圍成個圈，一部分女同學負責擦桌凳；部分女同學剪綵紙、吹氣球，高個子男同學負責在吉巧的指揮下懸挂；讓唐大勇他們把煤氣燈加滿煤油打足氣；幾個清秀的女同學負責向老師借水壺燒水，並負責晚上倒水；最後吉巧帶領幾個女同學把水果、瓜子、糖果等整齊擺好，一把鎖鎖了教室門。

因為晚會七點才開始，所以同學們在食堂吃完飯，就開始各忙各的事，找人寫留言，送明信片，相互要照片，似乎都比較忙。吉巧也一樣，

晚上七點整，吉巧打開教室門，唐大勇提著煤氣燈，其他同學跟著進了教室，因為邀請全校總共十位老師參加，座位臨時作了調整，三個人坐一張桌。這時李妍老師邀請著全校老師依次走進了教室，同學們使勁鼓著掌，歡迎老師光臨參加晚會。

大家坐定后，吉巧就在李妍老師的示意主持開始了晚會。

首先是合唱歌曲《畢業歌》。音樂委員起頭，大家熟練的唱了起來：

「七月的熏風吹送著花香，祖國的大地閃耀著陽光，邁開大步走向生活，條條道路為我們開放，再見吧親愛的母校，再見吧親愛的老師。再見吧再見吧，我將要走向祖國最需要地方，讓青春放射光芒；我將要走向祖國最需要地方，讓青春放射光芒。

建設著千萬座美麗地新城，開發著祖國無窮地寶藏，勞動的歌聲到處飛揚，勞動創造了幸福的樂園。再見吧親愛的母校，再見吧親愛的老師。再見吧再見吧，我將要戴上獎章，再回來拜訪，為勝利放聲歌唱，我將要戴上獎章，再回來拜訪，為勝利放聲歌唱！」

接著又唱了《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媽媽的吻》《信天游》。

第二項議程是請老師作勉勵講話。

先是學校劉校長講話，對本班同學在校期間成績作了肯定，勉勵大家好好初考，考上好學校，實現自己的理想。考不起的回去遵紀守法，團結鄰里，勤勞致富。也可外出打工，闖出一番天地……。

講話多，大多數記不清了，但有兩句話吉巧記得很深刻，校長說：「這地方最大的問題不是經濟的落後，而是思想的腐朽，觀念的保守，要改變自己，唯有讀書，讓自己先走出去！」

然後趙副校長、教導主任范老師、其他老師依次講話，講的內容都是肯定、勉勵、告誡、希望等方面，意思都差不多。

第三項是學生髮言。

吉巧作為班長首先發言，和往次不同，她念了一首小詩：

尊敬的老師

你用心血一天天

精心澆灌我們

我們漸漸長大

您卻漸漸老去

尊敬的老師

你用粉筆一遍遍

諄諄教導我們

我們有了夢想

粉筆卻划白了您的兩鬢

尊敬的老師

你用故事一次次

鼓勵我們走出去

我們這就要走了

您卻依然留在了山裡

……

教室異常安靜，安靜，安靜得可以聽到彼此低沉的呼吸。

掌聲響起！好久沒有停止。

接著幾個提前指定的發了言后，其他同學幾乎是一兩句話就結束了。

第四項是遊戲。

第一個遊戲的規則是傳手帕，傳到哪個那兒叫停，該同學就得唱歌、朗誦詩歌或是學雞叫、狗叫等。氣氛異常熱烈，有人唱了《小草》《一剪梅》《踏浪》《昨夜星辰》、《再回首》、《大約在冬季》，大多數情況是大家見個人唱不下去了就幫忙合唱了。當然，也有幾個男生學了雞叫、貓叫的，甚至牛叫的也有，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第二個遊戲是每人在一張紙條上寫一句話，集中再分發出去，這個遊戲更是令人笑破了肚皮。拿到的同學起身念著：

「我就是個大笨蛋！」

「你知道我在想你嗎？」

「等我，明天去你家。」

「老師，謝謝您！」

「再見吧！親愛的母校！」

「你就是個白痴！」

……

同學們盡情歡樂著，暫時忘卻了畢業的感傷。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

唱出你的熱情

伸出你雙手

讓我擁抱著你的夢

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

讓我們的笑容

充滿著青春的驕傲

為明天獻出虔誠的祈禱」

在一首《明天會更好》的歌聲中，晚會結束了。

老師走了，大多數同學陸續走出教室，但還有吉巧和部分女同學在教室里寫留言的、說笑的，教室仍然瀰漫著喜悅的空氣的。

「你們還有一會兒嗎？」這時唐大勇走了進來問吉巧，「那把煤汽燈送到教室辦公室。」

「好吧！」吉巧真忙著寫同學留言。

「你的留言本！」唐大勇遞過來吉巧的留言薄。

「我看看寫了什麼？」多手多腳的趙瓊芬搶過了留言薄，幾個女同學也湊了過來。

只見唐大勇為她寫了留言是：

是否，

就此離別？

還是，

一同擁抱明天？

這留言，讓女同學嘩然笑了，低聲戲弄吉巧：「這是什麼意思？——愛的表達吧！」

「人家抓住最後的時間表達了！吉巧你美了吧你。」

「你幸福啊！家裡放著一個，這裡愛著一個！」

「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可喜可賀！」

「哇——！還夾著一張半身像呢！真是『以身相許』了。」

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女孩，看吉巧不回話，越發有精神了。

「你這群白痴，人家說的是考初中的事，你以為像你們那樣只會想男人啊。」吉巧忙回道。

「哪位看上趕快找他呀，人家畢業看上別的姑娘你們就後悔了。」吉巧搶過照片塞進了筆記本里，把話語主動權也搶過來。不過心卻咚咚直跳，她其實也好像覺得不那麼簡單。

她拿著唐大勇的留言本，也不敢下筆了，亂寫吧，內心不甘，真實寫吧，又怕這群「叫天子」知道了大肆宣揚，越抹越黑。再說，寫什麼呢？確實沒有想好，於是乾脆就不寫了。

「走了！鎖教室了，」吉巧向大家吆喝道，「沒寫好的，明天寫了。」

「有邪念不敢行動的，回去做夢吧！」吉巧說著爬上書桌，摘下煤油汽燈，向教室外走去。

同學們，這才不情願的離開教室，一路嘰咕著向宿舍走去。

那是吉巧此生唯一的一次畢業晚會，也是最無拘無束、天真爛漫的一個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