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作為商界巨擘錦元集團的董事長,厲廷川並沒有外人想象中那麼忙碌。公司運營有首席執行官,還有大大小小分管不同業務的副總。這些人每年得到高額薪水,為的就是把大老闆從不那麼重要的文件和會議里解放出來。
起早貪黑和他沒關係,他甚至能花時間追星。
厲廷川的房子,哦不,該說是庭園太大了。沒有傭人帶領,徐執根本不知道大老闆在園子的哪個角落。他見到厲廷川時,厲廷川正在他的私人影院里觀看高清錄像。360°杜比環繞音效,片子里的人在耳旁唱歌。
徐執只消兩眼就辨認出來,這是姚睿還在zero時期的演唱會。五個青澀男孩大汗淋漓地邊唱邊熱舞,音樂和鼓點在爆炸,台下的熒光棒和尖叫聲就沒停下過。
zero成軍第三年才開演唱會,卻是一口氣在國內連開十三場,由徐執這個剛接手他們的經紀人一手策劃。那一整年他們都是當之無愧的頭條霸主,演唱會票房冠軍,專輯賣到脫銷,廣告綜藝電視劇轟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風頭無人可擋。媒體紛紛誇讚,他們是下一個時代天團。
這一口毒奶奶得,沒過多久zero就崩了。
徐執不知道,這背後究竟有沒有厲廷川的手筆。紅楓收購嘉合,他被指派給zero當經紀人都是厲廷川親自下的命令。但很顯然厲廷川不是心血來潮想玩小明星,他也不是zero的粉絲,因為他從來只買姚睿的應援周邊,花也好禮物也好,都只送姚睿。
這是個唯粉。
很多明星都不缺土豪粉絲,砸錢豪購一車專輯,或者包場去看電影的比比皆是。真金白銀才能拉動明星地位,受到廣告主青睞。但是有錢到厲廷川這種隨便買下經紀公司的大金主,對明星來說真是禍福難料。
厲廷川是個成分複雜的唯粉。
徐執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粉上姚睿的,但應該在收購嘉合之前。
厲廷川的要求也很奇特,他不需要姚睿陪床,也不需要姚睿知道他做過什麼。他只是想姚睿一直這麼蹦蹦跳跳地唱歌,開心點,快樂點,不要太紅,也不能太不紅。他厭惡微博上的水軍和職業黑子製造的謾罵,所以有專業團隊運營姚睿的fanclub,堪稱粉圈獨樹一幟的奇葩。他難以忍受姚睿演一些莫名其妙的角色,所以所有影視邀約基本pass。他不想姚睿太累,所以姚睿一年到頭通告和代言都不多。
厲廷川想姚睿像太陽一樣,永遠跳著活力四射的舞蹈,大笑著唱歌。
他知道他的所有,包括他的家庭,他從幼兒園到高中的學校和班級,包括他出櫃,和男友私奔,生活所迫簽約嘉合。
厲廷川記得他只是站在江邊抽煙思考人生,卻有一個醉鬼喊著「不要尋短見」衝上來抱住他,結果兩個人一起滾進了河裡。還是厲廷川把他撈了起來,救他一條小命。後來,厲廷川才知道,那是姚睿失戀又失業的一天,心痛到喝個爛醉還有閒情逸緻拯救「輕生者」。但在當時,厲廷川只當他是個傻逼。
這個傻逼心疼只喝了一半就跟著他一起跳江的啤酒,哀嚎著要厲廷川賠他。
如果當時,厲廷川一狠心,把這個小傻逼重新推下河去,可能過一段時間只會在當地晚報的豆腐塊角落裡看到有關失蹤青年的報道。但厲廷川沒有,或許是姚睿濕淋淋的頭髮滴下的水珠流到他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像哭泣一般;又或許是姚睿因為醉酒而迷濛的眼瞳,就像煙籠寒水月籠沙的寶石,讓厲廷川見獵心喜,不忍動手。
雖然面前的人又醉又傻,但至少長得很合他眼。
厲廷川只是猶豫了那麼兩三秒,姚睿已經抱著他胡言亂語起來。諸如痛罵人渣前男友,痛罵在酒吧對他咸豬手的客人,還有人要好好活著狠狠打臉瞧不起自己的人之類的雞湯。
厲廷川焦頭爛額,只能把這個扒住他不放的人扔到附近酒店客房裡。
厲廷川人生第一次和男人開房,印象深刻。
在那之後很久,厲廷川都沒回憶起姚睿來。他忙著處理他的父親,叔伯以及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從不懷疑自己會失敗。他把兄弟送進了監獄,把父親和他的那位一生摯愛關到澳洲的療養院里等死,再把他的叔叔伯伯姑姑嬸嬸等一眾反對他的人全部鬥成喪家之犬,流亡海外。
旁人總愛罵他薄情寡義,心狠手辣。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指控,好像他的弟弟沒有派人在他車上做手腳想要他車毀人亡,又好像他的父親沒有從小將他送回厲家老宅,流放邊疆一般不許他回京。這些人何德何能讓他憐惜同情?
還有人拿到他念書時期的心理測評結果,說他患有艾斯伯格症候群,沒有資格執掌錦元。可惜股東只關心分紅,誰帶他們賺大錢,他們就投誰的票。一群勢利蒼蠅。
平庸者的謾罵是對他與生俱來的數學天賦和敏銳商業嗅覺的無知嫉妒和肯定。
和姚睿重逢是九分的巧合,不給十分是因為他並非意外經過那條路。只是他的座駕恰好因為紅燈停在那個路口,而立在那個路口的廣告屏也恰好播放著zero的熱門單曲MV。他隨意一抬眼,便看到屏幕里的姚睿。
很動感,很有朝氣,很光芒四射。
他的記憶力非常好,一下就認出來是那天晚上在江邊將他撞下河的小傻逼。
厲廷川拿出手機搜了下這首歌,又再搜這個組合。zero的火爆無需多言。
姚睿。
他記下了這個名字。
厲廷川曾經以為姚睿是城市中隨處可見的微小光源,隨便一潑水就能撲滅。原來他是小太陽,節節攀升。
姚睿說要好好活著,打臉那些瞧不起他辜負他的人,他做到了。
這是厲廷川最初欣賞姚睿的地方。
他像例行公事一樣關注姚睿,從他的渠道可以獲悉許多普通粉絲不可能知道的消息。譬如當時嘉合的高層喜歡潛規則藝人,男女不忌;譬如經紀公司高強度壓榨zero,讓他們無暇休息,帶病演出。又譬如zero那個賀森是B軍區賀老總的親外孫。
厲廷川稍加打聽就能知道這個所謂娛樂圈是什麼藏污納垢的腌臢地。他的想法很簡單,讓姚睿什麼陰暗面都不用遭遇,平平穩穩,安安心心唱他的歌。他的做法也很直接,買下了整個嘉合,把高層全部換成自己人,再把徐執和江童送到姚睿身邊。
八年了,姚睿似乎已經融入他的生活,變得像吃飯喝水睡覺那樣稀鬆平常。
他聽姚睿的歌,在聲嘶力竭處仍為他感動。姚睿的唱功越來越好,跳舞時唱歌的氣音也小了很多,是十年如一日的用功努力。
姚睿出的每一首歌厲廷川都聽過,也看MV。但是他只看過姚睿演的一部偶像劇,劇名早已忘記,只記得劇情稀爛,只剩姚睿的臉吸引他,但姚睿卻在劇中和別的女人談情說愛,海誓山盟。姚睿演得太真,彷彿真的用情至深,看得厲廷川火冒三丈。從此不樂意姚睿再演戲。
厲廷川一直很滿意自己的所作所為。
姚睿過得很好,外面那些紛紛擾擾從未沾染他。
但這些,似乎都在某一刻被全部推翻。
方慎嘲笑他,現在我真的相信你有心理疾病了,厲先生。姚睿他是一個人,你不能把他當做珠寶一樣裝進展示櫃里!
但這個展示櫃防菌防塵還防彈,有什麼不好?
厲廷川無法理解。
解釋不清,只能來回看以前的錄像,尤其是當年姚睿還在zero時的錄像。
這是徐執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厲廷川寧願一遍遍回放演唱會高清DVD,簽唱會攝影,訪談節目,歌曲MV,甚至精修到失真的雜誌圖也不肯多走兩步路看真人。
厲廷川對徐執的到來沒什麼意外。姚睿從武威回來,徐執每個禮拜都要給厲廷川寫彙報,以前都是每月一總結。薄薄的紙張和動輒數十億的項目資料、錦元集團七日營收財報混在一起,十足格格不入。並且自姚睿病發后,很多事徐執便不敢輕易做決定了,只能上報厲廷川,徵得大老闆意見。徐執來的次數就多了。
厲廷川在傭人的提示下注意到徐執的到來,他聽完正在唱的一首歌,用遙控器關掉屏幕,走了出來。兩人走到花園,不遠處是一方造型古樸的水池,有高有低,清水淙淙,靜水流深。
住在這樣的地方,即便炎炎夏季,心中也清涼了幾分。
徐執很利索地一併把姚睿聯繫方慎複診和盛若棠的事說出來。然而大老闆的表情似乎並無不對勁。
「他能主動去找方慎,是好事。」
「誰刺激他了。」
「盛若棠?」
徐執遲疑了下,說道:「也不算是,盛少爺想轉到我手上來,談的時候撞見了。」
厲廷川皺了皺眉:「好好的跑去當什麼明星。」
徐執低頭不語,暗道小少爺想過把萬眾矚目的癮,誰攔得住。
厲廷川這會兒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姚睿和嘉合的續約合同簽了嗎?」
徐執渾身一凜,不知道怎麼跟大老闆說姚睿合約期滿就打算退圈封麥的事。
「說話。」
「沒,還沒讓他看合同。」
徐執一咬牙,說了。
預期的暴風雨沒有降臨,徐執狐疑抬眼,見厲廷川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合約先放放吧。」
徐執心下一驚,應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