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姚睿結結實實在上海玩了幾天，因為他知道，從八月開始，他的地獄生活就要開啟了。

吃瓜群眾甚至歌迷可能根本無法體會歌手辦演唱會有多累多折壽。只舉最簡單的例子，諸位可以挑一位喜歡的歌手，點滿他的歌，親身在ktv實驗一下連續四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不間斷k歌，並且每首歌打分都得八十以上。

那感覺，就像在運動會上跑了一萬五千米。

再加上一些動感歌曲的熱舞，配合舞台效果以及燈光的其他搞怪花樣等。

相當於跑一萬五千米外加跳兩小時健美有氧操。

要是只累這麼一天倒也罷了。正式演出之前，所有節目都得編排吧，歌曲得和樂隊協調吧，舞蹈得和伴舞排練吧，在舞台上的走位得有個分寸吧。其他什麼別出心裁的幺蛾子就更不用說了。

一個演唱會，一晚上唱三十幾首歌，提前一兩個月排練才不算太混！

若是在同一個場館連開幾天這種倒還好，最可怕的就是打一槍換一炮的巡迴演唱會。什麼都得重新布置，還要擔心天氣和水土不服。

每年都開，每年都開得起演唱會的歌手那都是樂壇勞模。

姚睿曾經在連開十三場巡演后癱倒在後台休息室里，咬牙切齒說過，開巡演和死亡非要二選一的話，我選擇死亡！

但隔了七年，他又要開巡演了。

邀請的現場樂隊和伴舞團都是合作多次的熟人，有一定的默契了。排練的時候還開玩笑著說，看這行情，應該把zero的一些熱門歌曲也撿出來排排。

然後又裝模作樣埋怨姚睿，zero火過的歌太多，排練不過來啊。要不就重點排演之前你在賀森演唱會上和他合唱的那首？

姚睿翻了個白眼，嫌我沒被罵夠是吧。

說到賀森，姚睿想到這次首發站請的暖場嘉賓是同公司的一個後輩，聽說是被星探從地下酒吧中發掘。來嘉合也好些年了，出了一張專輯，數支單曲，反響平平。近半年抖音忽有眾多翻唱其冷門歌曲的視頻出現，播放量可觀。公司見到苗頭，立刻買熱度買熱搜，安排他上音樂節目，跑眾多通告，打響原唱者名頭，又光速給他發了新歌，總算是有了紅的感覺。

姚睿既然不打算和嘉合續約，總該在最後發揮餘熱，推一推同門師弟。

這年頭，認真唱歌這種人設，包裝好了也是一大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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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7日，上海熱得像座炭烤火爐。

下午四點二十分，世博文化中心外已經排起了長龍。在這條等待入場的隊伍里，很多女性，也有許多來因不明的男性。他們大多訓練有素，裝備齊全，手裡拿著熒光棒和應援菠蘿燈，還有需要幾人合抱的巨型應援牌，上面用小燈拼了姚睿的名字，字體圓潤，十分可愛。

檢票台附近立著巨幅宣傳海報，在其頂部用英文刻印著Sunneversets。

五點五十分，預售席位幾乎坐滿，人頭攢動。

六點整，場館頂部照明的燈關閉，徒留舞台上幾盞綻白聚光燈。粉絲們紛紛亮起手中的熒光棒和菠蘿燈，黑暗中，一盞盞小黃燈匯聚成一片太陽黃的海洋。

zero的團體應援色是薄荷綠，姚睿個人應援色則是太陽黃。單飛后，他的歌迷有了獨立稱號——恆星。但許多老人都喜歡叫自己菠蘿絲。那還是很古早的笑料，zero五個成員一齊上一個訪談節目，不知出於何意，桌上擺著兩盤水果，其中一盤是切成塊的菠蘿，另一盤是草莓配車厘子。主持人和嘉賓都沒怎麼發覺，等到節目播出之後，觀眾才驚訝發現，那一盤菠蘿不知不覺就被姚睿消滅在嘴巴里。經紀人連忙叫他出來做危機公關，說是太喜歡吃菠蘿，情難自禁。其實姚睿當時只是因為行程排得太緊，連飯也沒來得及吃就上了節目，餓得慌。恰好那盤菠蘿離他最近，還十分體貼地配好了叉子，好像每一塊都寫著吃我吃我快吃我，肚難自禁，哪成想就這麼被全國人民知道了。後來，時常有粉絲從海南、福建成箱成箱空運菠蘿到嘉合公司總部，要工作人員轉送給姚睿解饞。菠蘿小王子的名號也就此傳開了。有高調的還喜歡叫他太陽王、太陽神之類的，真是年輕不怕羞。

音樂響起，舞台上的聚光燈如煙花般燦爛。

禮花繽紛如雨，姚睿被威亞吊著，維持一個酷帥的姿勢，從天而降。落地時恰好合上這首歌的第一個鼓點，他乾脆利落解掉扣帶，伴舞從黑暗中躍了出來。

「旋轉，陪我墮落這漩渦。」

第一句歌詞唱響。

今夜的狂歡開始了。

音響狂轟亂炸，歌迷大聲尖叫。

姚睿站在舞台前排，能看到觀賞位置最佳，VIP中的VIP區里有一張空位，座椅上放著一束嬌艷鮮花。不用說，這樣暴殄天物的風格是那位神秘的Mr.C一貫做派。

C先生加入恆星久矣，出名在不管是簽售會，簽唱會還是演唱會，C先生永遠能搶在所有人前面買到最好位置的票，黃牛也要甘拜下風。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偏生他本人從不到現場來，只讓一束花前來佔座，氣死多少死忠粉。fanclub里有關他的帖子能夠堆成高山，有罵他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有羨慕他購票手段的，還有胡亂猜測他身份的。單看知名度，不遜於任何粉頭。

姚睿常收到C先生的花，以及藏在花叢里的卡片，卡上寫一些文字。姚睿看得出，這是手寫的字跡，筆力蒼勁，七分凌厲三分飄逸，不是那些隨便學學便出來賣弄的，他一看就特別喜歡。花可以隨手轉送給工作人員，卡片卻單獨留下來收進小盒子里。

姚睿覺得C先生寫給他的卡片挺有意思，剛開始是十分客氣的祝賀詞，什麼祝簽唱會圓滿成功之類的場面話，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贊助商送來的呢。後來，就越來越有生活氣息了，什麼天氣轉涼，多注意保暖，亦或是見你氣色不佳，是否近來睡眠不好。再balba給他寫幾個助眠的物理方法。

姚睿每次翻看這些卡片，總有一種回執的衝動，可惜一來他沒有C先生的聯繫方式，二來他那上不了檯面的字還是不要寫出來貽笑大方罷。

乃至後來，姚睿每次辦什麼見面會，總要找一下花的位置，看到熟悉的花，就知道是C先生來了。

姚睿的視線很快挪開，去看那些親臨現場的粉絲。

距離舞台近的姚睿才看得清臉，有女孩，也有男孩，喊叫得十分不顧形象，但看起來很開心。

但姚睿再也不會伸出手來和她們握手了，他確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粉絲拉下舞台摔骨折導致演唱會中止這種事不該發生第二次。

他唱得賣力，跳得賣力。粉絲十分買賬，氣氛居高不下。

那位同門師弟上來助唱時，一時也快要被這浪潮擊倒，唱不出歌來了。他沉寂多年，這段日子終於體會到紅的暢快，有點飄飄然，經紀人幫他掙來這個助唱機會時他還頗有不屑。他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給一個過氣歌手的演唱會當助唱嘉賓算什麼事兒，自降身價？沒有討論度的明星，以前再風光，那也是過氣了。

然而到了現場，山呼海嘯的歡呼聲讓他呆愣幾分。

這是過氣嗎？姚睿真的過氣了？

工作人員跑過來提醒他準備好上台了，他抱著吉他的手下意識繃緊。走上舞台。

姚睿熱舞出一身濕汗，像剛從桑拿房出來似的。他一頭短髮染成玫瑰金色，又在鬢角挑染了一點寶藍，眼妝上的濃重，一身金屬味兒服裝。只是他臉生得太好，眼睛明亮如點漆，硬生生把這鬼魅邪氣的妝容壓住，只單讓人覺得眉飛色舞，英姿勃發。

明明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還要在話筒面前和台下歌迷互動。

「剛才跳得好不好！」

歌迷太樂意和他對話了，齊齊吼：「好！」

「要不要再來一首！」

「要！」

「那不行啊，歇會兒吧。」

「來一首，來一首！」

姚睿隨即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示意再唱一首。後台樂隊停了下來，姚睿清了清嗓子，端起話筒開唱。剛打了個頭，台下聽眾卻聽出來他唱的不是自己的歌，而是之前在網上很火的一首中國風歌曲。歌迷們愣了一下，很快起鬨尖叫，無比期待姚睿唱到戲腔部分。哪知姚睿只清唱幾句就停下來說這歌太難了，他唱不好。

「想不想聽原唱啊！」

這會兒底下卻意見不一了，有說想，也有非要他繼續唱下去的。好在想的聲音比較大，姚睿順水推舟把同門師弟帶出來。原來這首就是同門師弟傳唱度最廣的歌。樂隊伴奏響得恰到好處，聚光燈焦點易主，姚睿借著黑暗的掩護退到後台去。

他一下台就被一群工作人員圍了起來。換衣、補妝，按摩肌肉。徐執和江童都在，緊張地看他撕開鋁箔片，就著礦泉水吞下兩粒鹽酸普萘洛爾膠囊，又喝了兩支補能口服液。那表情，就好像他在喝什麼斷腸毒藥似的。

造型師把他的頭髮搗騰回黑色，換了個不那麼妖艷賤貨的清爽造型，而同門師弟的歌也臨近尾聲了。

江童給他戴耳返和耳麥，姚睿扣好手套的扣帶，進入升降台。升降台已經搬了架鋼琴上去，姚睿坐在鋼琴椅上，調了調話筒架的位置。靜等。

升降台慢慢往上升了。

舞台上的音樂聲逐漸散去，燈光熄滅，一片漆黑。

升降台輕輕晃動一下，穩定住。

自黑暗中，一串節奏優美順滑的鋼琴聲傳來。有昏昏黃黃燈光從水平線以下泄露出來，彷彿黎明時的第一道光，微弱卻璀璨。

許多歌迷從前奏就已經猜出這首歌的名字——《等天明》

可以開口說話了嗎

回我電話不應裝傻

衣領上的紅，笑是番茄爆炸

裝聾作啞

不疑有他

到最後

瞞我是真欺我是真

唯愛我是假

這世上深情不付錯才是笑話

把心臟剖開也可活

太可憐甘願當愛情輸家

把窗帘拉上

等下一個天明啊

我把你放下

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