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
五天一晃而過。徐州六郡徹底變天。徐州許多郡里百姓都被屠殺乾淨了,徐州一時間從人間天堂變作十八層地獄。百姓死傷無數,鮮血流成河,白骨積成堆,大火焚燒著徐州百姓的房子,火勢猛烈,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而最為慘烈的,還得是徐州里各縣各郡的官員。他們在永淳國為官,所以不管好官貪官,只要是官,便是要被全家屠殺殆盡,一個活口都不許留。
許多官員在臨死之際,寫下血書,讓自己最信任的人騎著馬,八百里加急,趕往帝京送信。望帝京能派人前來剿滅賊人,重新收復徐州。
可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物極必反!早在許久,張楠就預示過永昌王朝的結局。此次永昌王朝的滅亡是天定的,凡人無力更改,更無法與天抗爭。
這日一早,永昌王朝的大殿上,淳于征高坐皇位。奚紀禮上前,行了一禮,「皇上,聽說您下旨將貴妃娘娘軟禁後宮,老臣斗膽問問,娘娘究竟所犯何錯?為何要如此嚴懲她?」
奚紀禮這次是特意從瓊州趕回來的,目地只為給女兒奚敏慧討個公道。
奚紀禮的話剛說完,一個小廝身穿盔甲,只見他渾身是血,模樣狼狽的快速跑到大殿前,他見到皇上,雙膝一跪,行禮磕頭,顫聲流淚道:「皇上,八百里加急,徐州已被賊人攻陷,城中百姓將士都被屠殺殆盡,死了百萬人左右。」
此話一出,淳于奕大驚,「什麼?那徐州現在情況如何?」
小兵哭泣道:「已淪陷,徐州……」小兵咬牙不甘道:「沒了!」
這話讓朝廷的官員都震驚不已,此話一出,眾人都在底下紛紛議論。
淳于征的心更是被這話驚的心裡重重一顫。他突然想起,淳于寒薇與他說的,淳于寒薇的心儀之人,名叫華軒!
當時淳于征也只是懷疑,但並未多想,現在好了,一時不察,量成大錯,悔之晚矣!
淳于征現在還不能表現出慌亂的模樣,他鎮定道:「瓊國公聽令!」
奚紀禮行了一禮,「老臣在!」
「朕命你帶兵,即刻出發去徐州,收復失地。」
奚紀禮行了一禮,「臣遵旨!」
淳于皓行了一禮,「父皇,若只有奚國公一人去收復徐州,恐怕不夠。父皇,六弟生性好鬥,勇猛異常,只是一直沒有展示的機會,能給父皇分憂!父皇,此次兒臣建議,讓六弟去,給他一個磨練闖蕩的機會。」
淳于征二話不說,就准了。
淳于奕行了一禮,「父皇,朝中論武功,一個是奚國公,武功已達頂級,還有一位頂級高手,是楚珂老將軍。楚將軍若此次能與奚國公一同前去收復徐州,定能事半功倍。」
淳于奕本以為還要花費一番口舌之爭,沒想到楚珂是個忠君愛國的。他走上前,行了一禮,「老臣身為將軍,只要為皇上分擔。皇上放心,此次老臣前去,定會將徐州收復,不讓皇上失望。」
淳于征點頭,一臉欣慰道:「楚將軍忠君愛國,朕感到很欣慰啊!楚將軍,奚國公,你二人此次若能收復徐州,回來后,朕必給你二人慶功。」
楚珂和奚紀禮兩人下跪,行了一禮,鄭重道:「請皇上放心,老臣必不負皇上重託!」
下朝後,淳于皓和淳于隆兩人結伴同行。
淳于隆不解道:「四哥,你為何要讓我去徐州?」
淳于皓解釋道:「六弟,此次是個立戰功的好機會。六弟,奚國公和楚將軍是朝中最厲害之人,你跟著他們前去,定能收復徐州,大勝而歸。屆時你回來,父皇會更加欣賞你的。」
淳于隆是個武夫,說話不經思考,做事不經大腦。為人直率,對淳于皓和奚翠的話深信不疑。他空有一身力氣,卻沒有頭腦。
淳于隆笑道:「原來如此!四哥,你放下,這次攻下徐州,我一定勢在必得。」
淳于皓點頭,「嗯,四哥信你。」
兩人不知不覺就回到了長樂宮。長樂宮中,奚翠坐在大堂上座。看到淳于皓和淳于隆,笑道:「隆兒,從朝上回來你也餓了吧?母妃給你在大廳準備了糕點,快下去洗漱一番,去吃些糕點吧!」
淳于隆不解,「四哥不和我一塊去嗎?」
淳于皓笑道:「四哥不餓,你去吧!」
淳于隆向奚翠行了一禮,「兒臣告退!」
待淳于隆離開后,淳于皓才恭恭敬敬的問道:「母妃特意把六弟支走,是有什麼話要對兒臣說嗎?」
奚翠正色道:「你為什麼要慫恿隆兒去徐州?」
淳于皓笑道:「母妃,立戰功是六弟一直以來的夢想,若讓六弟一直留在帝京,他是沒有用武之地的。此次他去徐州,正好是個立功成名的好機會啊!」
「你不要給我嬉皮笑臉,皓兒,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給我說實話,到底為什麼?」
淳于皓輕嘆氣,「母妃,無毒不丈夫,你跟我說過,天家,沒有親情。」
此話一落,奚翠也明白了淳于皓的意思。天家無親情,所以,他便要趕盡殺絕,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奚翠搖著頭,覺得面前的淳于皓好生可怕,且令她感到陌生。她很傷心,心也涼透了半截。她流淚道:「皓兒,他是你的親弟弟呀!即便你坐上皇位,他也不會阻礙你,你為什麼要將他推到徐州去送死呢?」
淳于皓一臉平靜的解釋道:「母妃,有奚國公和楚將軍,他不會死的。」
「可萬一呢?萬一有意外……」
淳于皓打斷道:「母妃,在你眼裡是不是永遠都只有六弟?」
「你這是什麼話?在我眼中,你和他都同樣重要,母妃不願意失去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但也不願意看到你們兄弟相殘。」
淳于皓點頭,「那不就是了!既然我和他在母妃心裡都重要,那母妃有我就夠了,他是個多餘的那一個,有沒有都一樣!」
話剛落,只聽見「啪」的一聲,奚翠一耳光扇到淳于皓臉上。淳于皓的臉頓時一片通紅,但淳于皓卻絲毫不在意。他平靜道了句,「母妃消氣了嗎?若是母妃消氣了,兒臣便先告辭了。」
淳于皓語畢,便轉身就走。奚翠看著淳于皓決絕離去的背影,心中苦笑道,兄弟鬩牆遲早會讓你敗的一塌糊塗,皓兒,你可真是傻!但是,你都能對你的親兄弟下手,估計有朝一日,必要時,你也會犧牲我吧!
奚翠坐在高坐上,又哭又笑,心中是無限悲哀。
五日後,淳于寒薇一路輾轉到達了徐州。因在路上用了五日天數,所以他的嫁衣早已換洗掉了。她換了一件便衣。
此來成親,她沒有大操大辦,一路上,她既無婢子陪同,也無侍衛保護,她是孤身一人來成親的。可當她進入徐州時的那一刻時,映入眼帘的是一陣觸目驚心。
這徐州是怎麼了?百姓國破家亡,難民流離失所,到處都是白骨積成,戰火連天,天上盤旋著陣陣黑煙,地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斷壁殘垣下,一個婦人扶著一個老婆婆坐在地上,婦人懷中還抱著一個稚童。
淳于寒薇走過去問道:「老人家,這裡發生什麼了?」
老婆婆滿臉都是黑色塵土,他們三人都穿著破衣爛布,老婆婆長嘆一口氣,滿是無奈道:「姑娘啊,你是從外地來的吧?這裡發生戰爭,不是安全之地,你還是快些離去吧!」
「發生戰爭?是誰挑起的戰爭?」
老婆婆一臉怨恨道:「就是那可惡的公主和親,公主和親本是一件喜事,可就是因為她和親,所以才會讓別國的士兵有機可乘,來攻打徐州。」老婆婆說著,放聲大哭起來,「可憐我的兒啊!!!!!」老婆婆說著,已是全身顫抖,他泣不成聲道嗎:「可憐我的兒,為了保護我們三人,死在了戰火中……」老婆婆哭的悲憤,「兒啊!!!!!你死了,你讓我老婆子怎麼活呀!!啊!!!」
一旁的婦女扶著老婆婆,安慰道:「娘,別哭壞了身體啊!」
淳于寒薇站起身,離去。
她在路上邊走邊看,路過所到之處,皆是煙火四起,民不聊生,一路上也有倖存的百姓。他們有些身負重傷,躺在路邊,無力的喊痛,有些被餓得站都站不穩。
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這是戰爭的殘酷,也是百姓的悲哀。
一路走來,淳于寒薇感慨萬千,她對百姓起了憐憫之心,可是又無能為力幫助他們,她只能待回去后,將徐州的事情告知淳于征了。
路走一半,又看到一個身穿布衣的老婆婆,杵著拐杖往前行走。老婆婆看到淳于寒薇,便走上前去,哀求道:「好心的姑娘,我已經三天三夜沒吃了,能不能給點吃的?」
淳于寒薇熱心的取下自己的包袱,剛準備打開包袱時,一個粗壯的男子立馬跑了過來,將淳于寒薇撞倒在地的同時,順手搶了她的包袱。淳于寒薇站起身拚命追去,她一邊追一邊氣喘吁吁的說道:「喂,你們別跑了,銀子和吃的你可以拿去,但你能不能把衣服還給我?」
這個男子也是餓瘋了,但本質上也不是壞人,他停下腳步,淳于寒薇也停了下來。男子將包裹打開,裡面有一件鮮紅嫁衣,還有鳳冠霞帔,男子看著這些東西樣式精美,做工細膩,怎麼看也不像是民間的東西。
男子突然想到,公主要到徐州成親,難不成,她是公主?
男子問道:「你是什麼人?」
淳于寒薇解釋道:「我是來成親的公主,徐州的情況我已了解,你放心,我回宮后,會將徐州的狀況呈報與皇上的。」
淳于寒薇剛說完,男子便惡狠狠道:「原來你就是來成親的公主。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的成親,害慘了我們徐州所有的人。幾百萬的屍體,挖坑燒埋,燒了幾天幾夜都還沒燒乾凈。」
男子轉身,大喊道:「鄉親們,都出來吧!害我們的兇手我逮到了。」
此話一落,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一群人。差不多有幾百人。這些人里,婦孺兒童居多。
男子憤怒道:「她就是公主,如果不是她來徐州和親,徐州也不會有這滅頂之災。鄉親們,我們綁了這個禍害,把她處死,已告慰徐州死去的亡靈。」
淳于寒薇連連搖頭後退,在這幾百人面前,淳于寒薇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畢竟寡不敵眾,淳于寒薇若與他們硬碰硬,無非雞蛋碰石頭,不自量力。
淳于寒薇心中害怕,但她還是極力解釋道:「徐州被人攻陷,我也很同情。等我回宮后,我會向皇上說明一切,讓皇上派人來解救你們的。」
男子義憤填膺道:「我們不僅要解救,我們還要一個公道。」
男子語畢,只見後邊的人紛紛附和,「對,我們要一個公道!」
男子繼續說道:「殺了他,平民憤!」
後邊的人起鬨著,異口同聲道:「殺了他,平民憤!殺了他,平民憤……」
淳于寒薇縱有千般不想和他們走,但到最後還是被他們拖拉硬拽,強行帶走。
他們帶淳于寒薇來到一個刑場,將她緊緊捆綁到刑場的柱子上,眾人大聲喊道:「燒死他,以熄眾怒,以慰亡靈!」
那聲音參差不齊,那每一句都是帶著憤怒之情傳到淳于寒薇耳中。那聲音對淳于寒薇而言,不堪入耳。
淳于寒薇看著面前這一張張醜陋的嘴臉,凶神惡煞的辱罵著她。她不禁在想,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今日是來徐州成親,嫁給我心愛之人的,可為什麼,大婚這一日,我卻成了被百姓唾罵的千古罪人了呢?
還沒等淳于寒薇反應過來,只見面前已燃起熊熊烈火。火勢還沒有燒過來,可淳于寒薇卻著急到落下淚來。
難道我今日就要死在這了嗎?軒哥哥,你在哪啊?軒哥哥!
黑煙熏天,嗆得淳于寒薇不停咳嗽。眼看這火越燒越大,只見雄厚無形的一掌直接將她面前的火給劈成了兩半,火勢漸漸熄滅。淳于寒薇只覺身後有一個人替她一邊解開繩子一邊俯在她耳畔說道:「你不是學了武功嗎?怎麼還不能自保?」
語畢,繩子已經解開,掉在地上。
這聲音,淳于寒薇再熟悉不過了,這就是華軒的聲音。她哽咽道:「軒哥哥!」
華軒溫柔的笑道:「薇兒不哭,我在呢!」
說著,將淳于寒薇打橫抱起,飛出了刑場,站到地面。在場的百姓見到華軒,跟見到鬼似的,嚇的全身發抖。淳于寒薇從華軒身上下來,她往前走了兩步,百姓便退了兩步。
淳于寒薇感覺事有蹊蹺,便不解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害怕?」
男子大著膽子解釋道:「就是他,你身後的人,就是他殺了徐州的百姓,屠了徐州的城。公主,你是永淳國的公主,我們是你的子民,你為什麼要勾結他國來屠殺我們?你為什麼要叛國?」
淳于寒薇心中一顫,震驚道:「什麼?是,是軒哥哥……屠的徐州?」淳于寒薇不可思議。
淳于寒薇轉過身,看著華軒,眾人因害怕也都散了去。
華軒與淳于寒薇對視,眼中流露的都是自責。
寒薇,對不起!在家國大義面前,我只能負你!
淳于寒薇的眼淚一下掉落下來,「軒哥哥,他方才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屠殺的他們?」
華軒閉上眼,一臉無奈道:「是!」
「為什麼?」
「因為,我是前朝玉軒國的皇子——華軒!」
簡簡單單的一句解釋,讓淳于寒薇嚇的一個沒站穩,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什麼?他怎會,怎會是玉軒國的皇子?
難怪他會屠我的城,原因是因為復仇!
華軒沒有扶她起來,只是輕輕道了句,「寒薇,你我之間相隔太多。我們註定有緣無分。寒薇,你回去吧,回到永淳國,繼續做你的公主。」
淳于寒薇平靜的問了一句,「那你呢,你要去哪?」
「去做我該做的事!」
「你該做的事,就是還要繼續復國,繼續屠城,繼續與永淳國作對嗎?」
華軒沉默著,一言不發。淳于寒薇哭泣勸阻道:「軒哥哥,冤冤相報何時了?軒哥哥,你不要一錯再錯了,好不好?我父皇很快就會知曉徐州的事,他會派兵過來收復徐州……他若知道是你屠殺徐州百姓,他定然不會放過你,他會殺了你的……軒哥哥,你停手吧。」淳于寒薇哭的泣不成聲,「軒哥哥,我們之間隔了太多,我可以選擇不嫁你,但是,我求你停手,軒哥哥,我是真的愛你,我不想看到你死……」
華軒聽他說完后,便轉身決絕離去。
「軒哥哥……軒哥哥……」淳于寒薇在身後聲嘶力竭的叫喊著。可華軒卻還是選擇了無視。
他是前朝皇子,身上背負著復國的重擔。他不能因為兒女私情,將精心謀划的一切給毀掉,否則,他們所有人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會付諸東流。
他既是要顧全大局,就必得下定決心,做到無情無欲,才能不被一切所干擾。
華軒雖表面裝作漠不關心,可心裡卻已不知傷心了多少次。隱藏在眼中的淚水終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華軒走後,淳于寒薇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轉身離去。哀默大於心死!她現在每走一步,皆是後悔,皆是傷心。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卻成了她的大悲之日。一次成婚,就要百萬子民的鮮血給她當聘禮,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天上下起了紛紛小雨,這是今年入秋後的第一場秋雨,它們的降落平熄了正在徐州各地被燃起的煙火,也淋透了淳于寒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