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是個勢利的世界
千凌羽握著病歷和靈牌的雙手在劇烈顫抖,靈牌掉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病歷也飄飄悠悠地落了下來,落在了靈牌上。
「該死的…」千凌羽目光獃滯而無神,「楚天辰竟然如此卑鄙……」
「我就是一個卑鄙的人。」楚天辰冷若冰霜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
「櫻櫻,怎麼沒見千凌羽那小子啊?」爺爺奇怪地看著獨自坐在小屋門檻上的柳櫻。
柳櫻立馬用笑容掩飾著臉上的擔憂,笑著挽住爺爺的胳膊:「沒什麼啦,爺爺,千凌羽只不過是去田裡隨便走走,他從沒到鄉里來過,想看看有沒有書中寫的油菜花田和小水塘……」
「胡說什麼呢!」爺爺一眼戳穿了她的謊言,「櫻櫻,可不能撒謊。你怎麼會讓千凌羽一個人去走走,而且,盈夢市,從來沒有油菜花。」
柳櫻只好坦白:「他回去看他的家人。可是…我擔心楚天辰會對他…他遠不是楚天辰的對手。」
爺爺沉思道:「沒錯,我看得出來。凌羽個性衝動,直來直去,而楚天辰雖然外表溫和,實則工於心計。可是,我們即使在這裡空擔心又有什麼用?吉人自有天相,楚天辰頂多抓住凌羽來逼你出現,在你出現之前,凌羽至少可以保證沒有生命危險。」
千凌羽看著一臉冷漠地從二樓走下來的楚天辰,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可握緊的拳頭微微的顫抖暴露了他的緊張。
楚天辰自然看出了他的緊張,冷漠的眼裡又多了幾分嘲弄的意味,他並沒有完全走下樓梯,而是停在了樓梯一半的轉角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千凌羽。
這是千凌羽第一次看見楚天辰。果然如柳櫻所說,楚天辰深邃的眼底有著怎樣也掩不住的冷漠。他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撒旦般的黑衣少年,以前是怎樣的溫柔。難道一場車禍真能將一個人徹底改變,可以將天使變成撒旦嗎?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楚天辰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只是沒想到你這麼沉不住氣,這麼大膽,敢獨自一人闖回來。看見了沒有,因為你對她所謂的不顧一切的愛…」楚天辰斜睨棺材里的千正欒一眼,「你那親愛的爸爸——死了,親愛的姐姐——病了,親愛的媽媽——瘋了。哦,還有你家那寄生蟲般的公司——破產了。」
千凌羽強忍住心中的慌亂:果然…和他設想的一樣,楚天辰為了逼他現身,用盡了各種手段,對付他的家人,和他的家族。他努力用自己最冷漠的眼神看著同樣冷漠的楚天辰,略帶嘲諷地說道:「原來,你也就只會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嗎?你就不覺得,為了得到一個並不愛你的人,你的做法,非常卑鄙、無恥嗎!」
「我卑鄙無恥?」楚天辰眯起眼睛看著千凌羽,深邃的琥珀色瞳孔里充滿了冷漠,他的渾身上下似乎散發出許多危險的冰冷氣息,令人不敢靠近。「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這世界上,還沒有哪個東西是我楚天辰得不到的,只有我不屑得到的!」
「東西?你說櫻櫻是東西?!」千凌羽突然暴戾起來,「她是個人,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想利用就利用,不想利用就隨手扔掉的工具!楚天辰,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擁有一切!?真不知道你這些盲目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楚天辰的語氣沒有一絲波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又添了幾分冷漠:「我?那我倒想問問你,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認為你有能力阻止我擁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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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櫻在門檻上坐到太陽漸漸下山,晚霞將天際染成血一般的紅。爺爺站在一邊,擔憂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身邊依然滿滿的飯碗,嘆息一聲。
他知道柳櫻是在擔心千凌羽,他作為一個長輩可以理解,但是,看著孫女一天沒吃飯,這個做爺爺的怎麼也忍不住心痛啊。
「櫻櫻啊,吃一點吧。」爺爺在柳櫻身邊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不吃飯怎麼行呢?」
「爺爺,我不餓。」柳櫻把蒼白的小臉轉向爺爺,扯出一抹笑,「好了,爺爺,你去吃吧,我還要等千凌羽那臭小子回來一起吃飯呢,順便教訓他一頓,誰讓他害我這麼擔心了。」
爺爺伸出手摸摸柳櫻有些凌亂的短髮,嘆了一口氣:「櫻櫻,千凌羽一定不會有事的。你要是不吃飯,讓他回來看見臉色這麼蒼白的你,多不好啊。」
「嗯,爺爺說得對,我絕對不能被那個臭小子嘲笑。」柳櫻端起有些發涼的飯碗吃了起來。
楚天辰站在落地窗前,窗開著,微涼的夜風將雪白的窗帘吹得不斷地飛舞,皎潔的月色映在他冷漠如常的臉上,略長的黑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
「少爺,」木森從暗處走了出來,「怎麼樣那小子也不肯說。」
預料之中。楚天辰冷笑:千凌羽不是不聰明,但他自然是鬥不過他。千凌羽所有的情感都直接地表現在了臉上,這是他的致命弱點。
「記者那邊呢?」楚天辰的語氣依然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還有,天哥那邊。」
「少爺,都已經準備好了。」木森低頭看著地面,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眼底深深的冷漠令他膽寒,「一定會讓他身敗名裂的,到那時,小姐必定會自己出現。」
楚天辰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冷冷地仰起頭,看著夜空中清冷的明月。
此時的千凌羽,正靠在楚宅地下室的牆上。他歪著頭,白皙的臉上滿是血痕,他的身上也是傷痕纍纍。
他不該如此衝動的。他應該聽她的,小心一點的。他應該考慮得周全一些的。她不見他回去,一定很擔心他吧,一定在罵他是個笨蛋吧,一定在想等他回去了該怎麼教訓他吧。
可是,他很擔心,擔心她因為見不到他而來找楚天辰。那樣,一切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地下室的門打開一條小縫,一個餐盤放了進來。一堆米飯,一點玉米,還有紅燒肉和糖醋魚。他千凌羽可不是那種有什麼無聊的自尊而讓自己吃虧的人,他拉過餐盤,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不吃東西,哪有力氣對付楚天辰。
楚天辰坐在監視器前,冷冷地看著正在大口大口吃飯的千凌羽。
木森有些吃驚地看著滿臉血痕卻也滿不在乎的千凌羽:「少爺,他竟然真的敢吃…那麼,不用進行第二套方案了吧。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他一定以為我們不敢把他怎樣。」楚天辰左手撐著下巴,眼裡滿是冷漠與嘲弄,「他還不知道嗎?千氏破產後,他這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千大少爺,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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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
爺爺抬頭看著天花板。剛才的聲響是從二樓柳櫻的房間傳來的。爺爺皺眉,邁著穩健的步伐向樓梯走去。
柳櫻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而獃滯。爺爺看見她腳邊的收音機,摔破了一角,聲音變得有些扭曲,卻仍能清晰地聽見:
「千氏家族破產後,千總裁出車禍而亡,千夫人精神失常,千小姐患急性肺炎,生命垂危卻無錢救治,而千氏家族破產後一直失蹤的千氏繼承人千凌羽,今日現身,卻是因為被爆出吸食毒品后毆打人致該人重傷住院的醜聞。現警方已將千凌羽刑拘,昔日大少爺如今進了看守所,著實令人嘆息…千氏家族沒落得如此迅速,令人深思…警方又在千宅搜出大麻等毒品,量之大令人驚嘆,屍檢結果顯示千正欒的體內也殘餘毒品…案情進展本台會會繼續跟蹤播報,歡迎聽眾們收聽……」
柳櫻握緊了拳頭,她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她相信千凌羽不會吸毒,也相信千正欒不會吸毒。可是,楚天辰竟然做得這麼絕。讓千氏破產,讓千家人死的死,瘋的瘋,病的病,現在還將千凌羽抓進了警察局。她注意到新聞中並沒有提到楚家,說明楚天辰辦事依然那樣精明,精明得可怕。可是,鬥毆致人重傷,又是為什麼?千凌羽雖然脾氣衝動,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應該不會這樣盲目才對啊,他怎麼會打人呢,這不是更加順應了楚天辰的計劃嗎……
她該怎麼辦…去找楚天辰,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千凌羽做了一個夢,他夢見柳櫻穿著潔白的婚紗,陽光般燦爛地笑著勾住他的脖子。
他夢見他將她橫抱起來,笑著奔向充滿著眾人祝福的教堂里。他夢見神父莊嚴肅穆地看著他,用低沉的聲音問著他:「千凌羽先生,你願意娶柳櫻小姐,無論生老病死,富貴或死亡,你都會一直陪著她,永遠愛她,永遠守護在她身邊嗎?」
千凌羽溫柔地看著一旁美麗而幸福的柳櫻,堅定地答道:「我願意。」
神父轉向柳櫻:「那麼,柳櫻小姐,你願意嫁給千凌羽先生,無論生老病死,富貴或死亡,你都會一直陪在他身邊,永遠愛他,永遠被他守護著嗎?」
柳櫻的笑容令星星月亮都黯然失色:「我也願意。」
他夢見他們在眾人的祝福聲中交換戒指,親吻。
這個夢境是如此地美好,如此地虛幻,以至於夢中的他也清楚地認識到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場令他不願醒來的夢。
吱呀——鐵門刺耳的聲音將千凌羽從夢境拉回了現實,一個警官冷冷地看著他:「有人來看你了,出去吧。」
千凌羽站起身來,身上的白色襯衫沾滿了血污,他有些踉蹌地跟著警官走了出來,來到會客室。隔著鐵絲網,他看見了一臉冷漠地坐在椅子上的楚天辰。
千凌羽冷笑著說:「真榮幸啊,楚大少爺親自來看我。」
楚天辰理也不理他,只是冷冷地說道:「為什麼她還不出現。」
「明知是你的陷阱,她怎麼會那麼傻地往下跳。」千凌羽拍拍手背上的灰,「陷害我吸毒,毆打人致傷,不就是為了引她出來嗎?她哪有這麼傻,真的被你抓到,那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這隻能證明你在她心中沒有一點分量。」楚天辰冷冷地看著千凌羽,「她不在乎你,所以,為了保全自己,她才沒有出現。她曾因為我的車禍哭得昏厥過去,而現在呢,你的名譽和死活,她一點也不在乎。千凌羽,你輸了。」
千凌羽一臉嘲諷地看著楚天辰:「你知道嗎?你現在就像一隻斗敗的獅子。她不在乎我的死活,又怎樣?我倒寧願她不要在乎我的死活,不要出現,只要她好好地活著,不被你操控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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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辰的情緒仍沒有一絲波動:「我很快便會找到她,放心,是在你進監獄之前。我會讓你看看,她和我在一起是多麼的幸福。」
說完,楚天辰轉身走出了會客室。
千凌羽握緊了拳頭。
楚天辰坐在蓮花跑車裡,靜靜地望著遠方幽深的天空。銀白色的蓮花跑車在路過的車燈的照射下發出冷冷的光。
「你知道嗎?你現在就像一隻斗敗的獅子。」
「我倒寧願她不要在乎我的死活,不要出現,只要她好好地活著,不被你操控著,就夠了。」
回想起千凌羽的這些話,楚天辰琥珀色的瞳孔收緊了,眼底的冷漠更深一層。他握緊了方向盤,蓮花跑車疾速向楚宅駛去。
銀色的蓮花跑車在馬路上飛馳,楚天辰略長的頭髮被呼嘯的風吹得凌亂,右耳上有一枚閃著冷光的黑曜石耳釘。
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了車前!楚天辰忙剎車,車在距那個身影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楚天辰從車裡走了下來,走到那個身影前,冷冷地看著她:「你可真會躲,終於肯現身了?」
楚宅的大露台上,柳櫻和楚天辰面對面站著。夜風有些冷,傭人給只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柳櫻送來了外套。
「為什麼要這樣做?」柳櫻額前的劉海被風吹得凌亂,她輕輕地捋開,語氣無比平靜,「為什麼要讓千氏破產,為什麼要害死千正欒,為什麼要陷害千凌羽,為什麼——」她抬眼看著他,「一定要得到我。」
「為什麼?」楚天辰彷彿聽見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笑了起來,卻是令人膽寒的冷笑,「因為我是楚天辰,所以我要得到楚天辰所能擁有的一切!我要得到柳家,千家,我要得到你,我要得到所有我能得到的東西!」
柳櫻心寒地望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以前那個溫柔的、不世俗的、與世無爭的楚天辰到哪兒去了!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看重名利,變得這麼不擇手段,變得這麼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你告訴我為什麼!難道一場車禍真的會讓人變得如此面目全非嗎!?」
「不管你怎麼說,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楚天辰冷笑,「我就是這樣的人。」
夜風吹得柳櫻白色的裙擺飄揚起來,她感到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