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一個alpha對初次見面的omega動手動腳,揉人家頭髮,捏人家耳朵,甚至在對方側身躲避的時候,隔著一層髮絲碰到了人家的後頸,這樣的行為可以說非常失禮。
如果換成其他omega,大概已經一巴掌揮在白鷺臉上了。即便路希沒有尋常omega那樣敏感,個性足夠溫和,也不由有些羞惱,不想再理會這個沒禮貌的傢伙了。
「小茉莉,你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白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對柔弱可愛的小東西表現喜愛的方式有些過火,好像被當成耍流氓了,這就尷尬了。
杜君浩過來的時候,白鷺還在哄生氣的小茉莉。杜君浩在走廊里就聽到了自己副官的聲音,白鷺正在用排比句向路希解釋,他只是把路希當做一位可愛的小朋友,一隻毛茸茸的小貓咪,一株纖巧喜人的小茉莉,他發誓,他絕無冒犯對方的意圖。
走廊里的橡膠地板吸去了軍靴踏過的聲音,杜君浩推開病房門,便見自己的副官坐在病床邊,舉著一隻手做起誓狀。
空氣靜了一瞬,白鷺跟著跳了起來,倏然間變了人似的,一派嚴肅的向杜君浩彙報:「報告上校,我已經訊問過了,目前不排除路希偽造身份,蓄意接近您,趁機竊取我國軍事情報的可能性。」
路希瞪圓了眼睛,從喉嚨里擠出個不可思議的單音節:「哈?!」
什麼情況?你那個可能性結論是用膝蓋總結出來的嗎?!
白鷺大喘氣的補充:「也不排除他因為仰慕設計接近您的可能。」
路希沒再乾瞪眼,白皙的小臉兒上漫開一層氣憤的紅:「白鷺先生,請你不要亂說!」
他算看出來了,這傢伙根本是用膝蓋思考,張口就是些不經大腦的胡話!
白鷺無動於衷,甚至還往坑裡添了把柴:「上校,需要現在通知反碟科嗎?」
路希唯恐杜君浩信以為真,都顧不得氣憤了,連忙向帶上門走進病房的alpha解釋:「先生,我不是間諜,也沒有設計接近您。我沒有理由做那種事,聖誕節以前我根本不認識您。請您務必相信我,不要把我送進那個能讓棕熊開口說話的地方。」
杜君浩拿著文件袋的手頓了下,瞥了眼努力嚴肅正經不讓自己笑出來的白鷺,原本要放在病床桌上的文件袋拍在了白鷺懷裡,把白鷺極力忍耐的笑聲拍成了一聲短促的悶哼。
杜君浩在路希緊張的注視下摘掉手套,放進軍裝大衣的口袋裡,再將大衣脫掉搭在椅背上,順勢將放在病床邊的椅子拖開一些,坐定之後,不至於惜字如金但也不喜歡為不必要的事浪費口舌的alpha才開口:「東西給他,你可以走了。」
老子是你的副官,又不是你的勤務員,替你看了一下午小孩兒,你敢不敢稍微客氣一點?
白鷺腹誹著轉過身,把文件交給路希,有心說聲再見,奈何他照顧了一下午的小茉莉在白澤這混蛋進門之後就無暇注意他了。白鷺就納了悶兒了,白澤哪裡好了?一個對O人種有偏見的直A癌,刻板、無趣、臭脾氣,成天端著一張多點表情會累死他一樣的冷臉,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就這麼個貨,哪裡討人喜歡了?小茉莉不是看上他張臉了吧?他也沒我帥啊。
自認風流倜儻的白鷺有些挫敗,拿上自己的大衣離開病房,途經掛在護士站的儀容鏡時還特地停下來照了照,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小茉莉大概視力不好,品味也不咋地,嗯,就是這樣,否則他不可能無視風流倜儻的自己,對白澤那個一無是處的貨青眼有加。
路希兩手拿著杜君浩帶來的文件袋,迷茫而小心的詢問:「先生,這是什麼?」
「打開,看完以後告訴我,你是誰。」
alpha昂藏如山脊的身姿和從血統里彌散出來的震懾力將路希支配的言聽計從,乖乖打開了文件袋。
裡面裝著兩份人事檔案,一份檔案用回形針別著路希的照片,履歷卻來自一位名叫翟星的omega,按照上面的出生日期推算,不久前才滿17歲;另一份檔案是路希本人的,上面卻別著一張青年人的照片,性別為Beta男性,年齡25歲,在檔案第一頁用鋼印敲下了「已亡」兩個字,上面還加蓋了醒目的黑色方戳。
路希頭都懵了,小臉兒上那點微薄的血色褪的乾乾淨淨,嘴唇開開合合的翕動著,卻只在那百口莫辯的昏亂擠出一句蒼白的囁嚅:「先生,我沒有……」
他沒有偽造身份,沒有設計接近先生,他不是他國派來的間諜。可檔案擺在這裡,他要如何解釋這一切?
要把自己離奇的遭遇告訴先生嗎?
先生會相信他嗎?
應該不會,如果先生相信他,就不會調查他了。
這兩份檔案已經說明了先生的態度,自己解釋再多都會被當狡辯吧?
「告訴我,你是誰。」杜君浩平靜卻令人無處躲藏的目光像一面網,路希是網中無力掙脫的蝴蝶,翅膀被牢牢粘住,纖長脆弱的觸角無助的抖動著,空氣里瀰漫著也在顫抖的茉莉花香。
長時間的靜默里,路希將手裡的檔案捏出了褶皺,終於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精緻而脆弱的眉眼,迎視著那令他如芒刺背的目光,詢問極可能在聽過他的解釋之後將他交給國安局,甚至將他送上法庭或者投入監獄的alpha:「先生,您相信人死之後會有靈魂嗎?」
杜君浩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露出被搪塞被愚弄的怒意,只平平的示意:「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聽你講故事,如果你只能以這樣的開場來解釋你的身份來歷,我給你十分鐘把它講完。」
之後杜君浩真的聽了一段很像故事的經歷——父母雙亡的beta男孩被姑母一家收養,父親留下的房產被姑丈變賣,積蓄也被悉數收入囊中,但這些錢並沒有讓姑丈對他少些嫌棄。寄人籬下和動輒得咎的生活使得他比同齡人更早懂事,更早結束學業,更早開始工作賺錢,以報答挾恩圖報的姑母一家。
但他太想從那個不屬於他的家搬出去了,為了存錢,他同時做著兩份工作,每天早出晚歸,然而神明沒有給努力付出以求一點點回報的他任何優撫,還捉弄了他。
那個令人絕望的晚上,加班晚歸的他被精神有問題的年輕人刺傷,在無助的等待中一點一點流掉身體里的血,之後他看到了許多生平未曾看過的景象——血泊里殘破的月亮,手術台上冰涼的燈光,漆黑冰冷的停屍房,自己的身體被推進焚化爐時的火光,然而這些還不是最令他恐懼和絕望的,徹底殺死他,讓他不再留戀這個世界的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姑母,和她的丈夫兒女有說有笑的規劃他用之前的一切換來的賠償金。
他閉上眼睛,不斷的向下沉,向下沉,在墜落里無聲的祈求著死神快點帶走自己。如果靈魂能被碾碎,他那時應該已經碎成一捧流沙了。
捉弄沒有結束,收割靈魂的死神沒有降臨,他的靈魂在另一具身體里醒了過來,就像做了一個漫長而凄慘的夢。儘管夢裡的一切歷歷在目,真實的令他分不清什麼才是夢境,什麼才是現實,但他切實的感覺到了風吹在臉上,月光映在身上,還有令他更加確定自己活著的乾渴和飢餓。
就這樣,他活了過來,借用一個大概同樣不受神明眷顧的少年的身體,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路希有些稚氣的臉上掛起一個複雜莫名的苦笑,再一次問出了講述這一切前問出的問題:「先生,您相信人之死後會有靈魂嗎?」
在我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后,給予我最多善意與幫助的您,願意相信我所說的這聽起來十分荒謬的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