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放在以往,粉絲們早就開始期待畫影的新作了。然而在眼下這個關口,即使是羅高峰這樣本身立場就傾向於畫影的粉絲,也有些心神不寧,提不起興趣來。微博底下亦是無人關注新作，只剩下一片謾罵：

「誰要看啊！」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怎麼喜歡畫影的動畫，感謝我的直覺幫助我完美避雷,祝無良公司早日倒閉。」

「喜歡畫影這麼多年，這次真的太讓人失望了,明明畫影自己也是從小公司過來的，現在自己混出頭了就過河拆橋，堵別人的出路,你們這麼做跟雲速有什麼區別？」

短短一個小時之內，整個事件便不斷發酵，一切都彷彿是一周前雲速事件的重演，只是這一次換上了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主角。

有了蔣文哲這個開頭，隨著事件的影響進一步擴大,更多的動畫製作人站了出來。他們或籍籍無名，或小有名氣，卻有一個共同點：那些曾經本該屬於他們的動畫補助金,最終都落到了別人手中。

「補助金補助金，既然是補助金,當然應該發放給真正需要它的人。以前的事情或許很難再尋根究底,但這樣的事情不該在未來繼續。希望文.化部能夠秉公處理此事。」

「補助金計劃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以此牟利，阻礙整個行業發展的人。」

「上星不應該是衡量一部動畫是否能夠獲得補助的唯一標準。」

既有針對畫影，希望文.化部能夠對畫影加以處的，也有不知怎麼的，有意無意的避開了有關畫影的話題，只一心一意希望上層能夠改變補助金髮放標準的。

注意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即使是有所察覺的人，也沒有把這麼一點異樣當做一回事。只當是部分動畫製作人顧忌畫影勢大，不願與畫影撕破臉皮，這才對畫影避而不談。唯獨牧宿星挑了挑眉，自言自語似的感嘆：

「總算有幾個明白人了。」

「什麼總算有幾個明白人了？」慕興學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他這句話，頓時就有些沒好氣：「我的祖宗大人，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擱這兒網上吃瓜呢？你知道外頭現在怎麼說你的嗎？」

青年合上筆記本電腦，貌似認真的回想了一會兒：「說我沽名釣譽，為了一己之私，絲毫不顧公司的發展前途，對員工不負責？」

慕興學也就那麼隨口一問，並沒有想要得到什麼回答的意思。這會兒牧宿星正兒八經的回答了，他反倒蹙了蹙眉，反過來安慰他道：「那些新聞網站為了流量，什麼都寫得出來，沒有你，這畫影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呢，這些垃圾新聞你隨便看看就行，沒必要往心裡去。」

牧宿星卻道：「但是有人往心裡去了，對吧？」

慕興學想起今天上午人事部收到的幾份辭職信，一雙眉頭頓時就鎖得更緊了。對於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就選擇辭職的員工，他自認沒什麼好說的，當即將話題轉移到了他的此行的來意上。

「好幾方的水軍都下場了，我們要不要也讓公關部出面澄清一下？」

「不用了。」牧宿星不假思索的道：「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時候。

非常扯淡且熟悉的一句話，因為在過去，每次發生什麼令其他人手足無措的意外事件，當他們猶豫著該如何解決的時候，牧宿星似乎都會這麼說，偏偏無論哪一次的結果，都正如同他所說的那樣。

眼下的形勢，對畫影來說其實是相當不利的。

不說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但實際上也確實是相差無幾的地步。這些年來，隨著畫影愈發壯大，覬覦畫影的各方資本數不勝數，眼前這場滔天巨浪，無疑是他們下手的最好時機。

可不知怎麼的，在聽到牧宿星如以往一般不甚在意的說出這句話時，慕興學忽然就冷靜了下來。沒有任何理由的，他本能的就相信了牧宿星的話，只是……

「你確定嗎？再拖下去的話，局勢恐怕會變得對我們更加不利。」

牧宿星搖了搖頭：「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簡單的公關手段就能解決了。」

之前因為雲速的事情，網友們本來就在氣頭上，加上雲速那邊水軍下場，大多人先入為主，哪怕畫影有心解釋，也不會有什麼明顯的作用。與其做無用的公關浪費事件，倒不如暫且忍耐一會兒。

慕興學有些不明所以：「忍耐？」

「沒錯，」牧宿星笑道：「忍耐。」

不給蚱蜢出來蹦躂暴露自己的機會，他又怎麼好幫助那位意在整頓動畫圈的大人物，將這麼多年以來潛藏在暗地裡，啃噬著藍星動畫圈這棵大樹的蛀蟲一網打盡呢？

兩人這便是風平浪靜，與此同時，相隔不足百米的畫影動畫人事部，卻是一派喧嘩。

屬於人事部辦公室的大門咔擦一聲被打開，眼見著迎面走來的熟悉面孔，常光華的臉色頓時就有些難看起來。

公司人員流動實屬常見，可當這一切發生在關係較好的同事身上時，卻令他格外難以接受：「李金玉，你真的要走？」他想起這段時間共事以來，對方工作時的漫不經心，頓時就更為火大了：「畫影哪裡對不起你了？」

李金玉不以為意：「反正都是賺錢，在畫影工作和在雲速工作有什麼區別？既然沒有區別，那我為什麼不選擇雲速？」

他說得理直氣壯，常光華卻只覺得諷刺：「你要是直白一點，說你就是看中了雲速的高薪才走，我還會高看你一眼。拿網上抹黑畫影的輿論當借口，你是在搞笑嗎？別人不知道補助金是個什麼情況也就算了，你難道還能不知道？」

李金玉沒有吱聲。

如蔣文哲所說的「補助金被畫影搶走」這種話，在水軍別有用心的抹黑下，騙騙不明真相的外人也就罷了，對於真正了解且接觸過補助金的人來說，卻是絕不會誤解的。

有關補助金的規定，從始至終都有且只有一條——

凡是通過審核，得以在藍星任何一家電視台播放的動畫所屬公司，都能夠得到一筆補助金。

既沒有對動畫本身的質量做出要求，也沒有對補助金髮放公司的規模做出限制。

換句話說，只要畫影的動畫通過審核，得以在電視台播放。畫影不要補助金，將其讓給其他公司，那是畫影高風亮節。即使畫影自己將補助金收下了，從規則上來說，也無可指摘。

那本就是畫影理應得到的一部分，怎麼能叫做搶呢？

說得直白點，這事就算真要怪，那也只能怪那位叫做「蔣文哲」的前動畫製作人運氣不好，撞上了畫影，同時也沒有擠下其他動畫補助金名額的真才實學罷了。

李金玉對此心知肚明，他既然已經決定跳槽雲速，自然也做好了和畫影的同事撕破臉皮的準備，此刻便是聳了聳肩，毫不在意的道：「隨便你怎麼說。」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邊畫影員工人心浮動自是不說，那頭的版權部也沒好到哪裡去。

手邊的座機再一次響起，今天以來，已經不知道接到多少個廣告方解除合作通知的阮薇深深的吸了口氣。

自畫影走上正軌后，這些年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在這樣的商業談判中這般憋屈過了。

不爽歸不爽，當又一個廣告方打來電話，提出解除廣告合同時，阮薇還是忍下了自己的脾氣，好言好語的解釋：「網上的輿論純屬污衊，我們公司正在處理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能不能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倘若貴公司真的因此遭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損失，我們也不介意為此負責。」

她好聲好氣，那頭的人卻並不領情：「不用了，還是解除合同吧，我比較喜歡及時止損。」

電話就此被掛斷，阮薇還來不及惱火，下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她只好緩了緩神，禮貌的道：「如果是要解除合同的話……」

「解除合同？那怎麼行？」

阮薇微微一愣，還以為這是個好說話的合作商呢，沒想到那邊頓了一下，便理直氣壯的繼續說道：「因為你們的失誤，現在我們公司產品的風評也大受影響，銷量嚴重下降，按照我們合同里的條款，你們難道不應該為此負責嗎？」

阮薇想罵娘。

先不說畫影的風評是不是真的對他們的產品造成了惡劣影響，她記得，距離這事兒在網上爆出來也才不到半天吧？什麼「銷量嚴重下降」，那不該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嗎？

她心中惱火，然而此刻的形勢卻叫人不得不低頭，只好耐心的與對方周旋解釋。心裡則想著，等回頭這事兒過了，她定要讓這幫王八蛋好看！

當然，在這麼多落井下石的王八蛋之中，也有幾個畫風不盡相同的——

電話再一次響起時，阮薇拿起電話，乾脆利落的道：「想中止合同的，請找畫影版權部陳先生詳談。」

「不不不，我不是來中止合同的。」

阮薇瞭然，哦，又一個專程過來落井下石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還有點耳熟？對了，之前《網球王子》那會兒，她好像還和因為廣告的事情和對方打過交道，似乎就是泉星的那位姓葉的經理？當時她還對著人挺有好感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了。

她這麼想著，就聽見對方道：「既然簽了合同，我們泉星當然會履行到底，只不過……」

阮薇面無表情的撩了撩眼皮，已經做好了被獅子大開口的心裡準備，卻聽泉星經理期期艾艾的道：「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你們牧導，如果畫影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有沒有興趣轉行來泉星任職？所有職位任他選擇。」

阮薇：？？？

按理說，一家公司的經理，是沒有資格說「職位任他選擇」這種話的，但深知對方背景的阮薇卻是知道，這位葉經理雖然職業上只是經理，卻是泉星現任董事長的獨子，泉星的太子爺，他說職位任牧宿星選擇，那還真不是在開玩笑。

只不過……

如今外頭有眼紅畫影的IP的，有覬覦畫影的CG技術的，還有看中畫影的人才的，這位葉經理倒是眼光好，直接饞起了她家老大了。

你怎麼不上天呢？

更何況，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泉星應該是個純粹的體育品牌吧？挖牧宿星是個什麼操作？

阮薇自是百思不得其解，與此同時，剛剛送走了慕興學的牧宿星，眼下也遭遇了一個與阮薇相似的意外。

「配音？」牧宿星微微一愣，詫異的看向對面的許安：「我？你確定？」

畫影投資的動畫工作室和獨立動畫製作人向來不在少數，只是這一次，因為畫影搶補助金的輿論，和雲速刻意的挖角，不少動畫製作人便是主動向他表達了拒絕接受畫影的投資，希望畫影撤資的想法。

牧宿星自是對此來者不拒。

許安過來的時候，牧宿星還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來和他劃清界限的，不想對方壓根就沒提起網路上的事，只誠懇的說了一句，希望請他為自己的動畫電影某個角色配音。

冷眼看了一上午的熱鬧，這會兒冷不丁蹦出個完全不在狀態中的，牧宿星不覺勾了勾唇角，有些好笑的道：「我現在在網上可是人人喊打，你居然還敢請我來配音？就不怕你的心血跟著被人踩到地底去嗎？」

許安搖了搖頭。

他這人說好聽點，是誠懇認真，說難聽點，就是迂腐、一根筋。網上的事情，他當然也知道，只是比起素不相識的動畫製作人的言論，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見的事實。

他並不需要別人告訴他，牧宿星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心裡想著，嘴巴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木訥坦誠：「項目資金有限，我想把錢花在刀刃上。」又覺得這話似乎有暗指配音無關輕重的嫌疑，當即補充道：「主要是牧導比較合適，其他聲優演員的演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牧宿星哭笑不得：「就為這個？資金不足的話，你完全可以跟我提，這點錢我目前還是拿得出來的。」

倒也不必這麼節約。

許安老老實實的的道：「我就是覺得，牧導這麼好的條件，不配音實在是太可惜了。還有就是……」他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順便蹭蹭牧導的人氣，到時候也算是個營銷的噱頭。」

牧宿星心說他現在還有個鬼的人氣哦，偏偏抬頭看向對方時，卻意外的對上一雙鄭重其事又理所當然的眼神。

彷彿只待這場風波過後，他依舊會是那個一舉一動，都能輕鬆引領整個動畫圈的牧宿星。

送走許安，牧宿星剛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私人手便再次響起。他點開手機，一眼就看見了屏幕上來電顯示的「葉昌林」三個字。

正是那位與他關係極好的影視圈大導演。

牧宿星也沒多想，因為網上輿論的緣故，他今天沒少收到好友們的關心和安慰，也不乏義憤填膺的表示要在網上為他平反，被他以另有打算的理由按住的，是以，這會兒收到葉昌林的電話，他下意識以為對方也是來安慰自己的了。

然而——

「聽說畫影現在情況不太妙？」葉昌林說：「太好……咳，太慘了，要不要考慮一下當我的男主角？就憑你的顏值和演技，再加上我的電影，咱倆聯手，我保證，不出一年，我就能讓你的電影片酬漲到1億，還有至少5%的分紅。等我們承包埃利諾所有獎項，到時候辦什麼學校啊，開什麼動畫公司啊，還不是隨你高興？」

牧宿星：？？？

不是，說好的安慰呢？這些人怎麼回事？他明明是個動畫製作人，怎麼一個個不是饞他聲音就是饞他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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