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著書立言
用過午膳后,朱厚決定馬上進行《防疫錄》的撰寫工作。
江西的災害已經發生,如同一記警鐘敲響在朱厚心頭,不知大疫會不會緊隨其後爆發,而史載陝西明年便會爆發一場慘絕人寰的大疫,《防疫錄》早一分鐘完成,便能早一刻推行天下。
這提前的一分半刻便可能多拯救成千上萬百姓的性命,刻不容緩啊!
況且倘若真的完成這本《防疫錄》的撰寫工作,他朱厚也勉強算是在「立言」的道路上走出了巨大一步,從此便再不用擔心帝位穩固的問題,甚至現在朝堂上的矛盾都可能迎刃而解!
「黃伴,傳令給楊廷和,朕近日撰寫《防疫錄》,日講暫時不去了。」
「朝堂之事交由內閣大臣處理,實在需要我出面的先行擱置。」
「命翰林院將與病症相關的所有典籍,尤其與疫病相關的典籍送到御書房來。」
「若無國家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擾!」
朱厚下定決心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不得不認真對待。而潛心研究學術最忌諱的便是他人干擾,於是他不得不出言叮囑黃錦道。
黃錦聞言應了一聲,轉身命人將消息傳了出去。
「介夫,聽說了嗎?陛下近日都不來參加日講了,說是撰寫什麼《防疫錄》!」梁儲火急火燎地跑進文淵閣一處僻靜的房間中,大聲嚷嚷道。
正在房內潛心看書的楊廷和大怒,抬頭罵道:「你這老匹夫能不能小聲一點,平白擾人清凈!」
「老匹夫你就不擔心嗎?我覺得陛下頑劣之心又萌發了,想以此為借口躲避日講!」梁儲痛心疾首地說道。
楊廷和聞言不為所動,繼續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書。
梁儲氣急敗壞,上前一把奪過楊廷和手中書籍,怒喝道:「楊廷和你還記得吾等臣子應當以佐朝綱、平天下為己任嗎?你莫不是被陛下貶斥后產生了懈怠之心!」
「說你是匹夫你還真不知道動動你的腦子!陛下即使不想參加日講,會用這麼蹩腳的借口嗎?」
「何況此事已經傳遍朝野,幾日之後若是陛下拿不出他的《防疫錄》,這件事對他非但無益,反而有害,以陛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你覺得他會這麼做嗎?」
「今日早朝上邵文昊之事你聽說了吧?陛下雖年幼卻已顯露出太宗之像,縱橫捭闔,賞罰分明,深諳帝王心術!」
「老夫問你,陛下為何氣急之下仍留下邵文昊那蠢貨一條賤命?就是為了一個賢名,他不想被世人冠以當朝打死朝堂重臣的殘暴之名!」
「心思縝密,又愛惜羽毛,你覺得陛下可能會因為貪玩而出此下策,平白損害自己的名聲嗎?」
「匹夫,你仔細想想這消息是從何而來!」
楊廷和一句接一句的質問讓梁儲焦躁的心也不由沉寂了下來,他本來就不是愚笨之人,能入閣輔政的定然不可能是愚蠢之輩,即便政治眼光不敏感,在楊廷和的提點下,梁儲也漸漸琢磨出了一些東西來。
「介夫你的意思是消息是陛下故意傳出來的?陛下是有意把此事鬧得天下皆知!」反應過來的梁儲迅速回應道。
「然也,沒有陛下的授意,你覺得這消息可能在短短半日之內便傳遍朝野嗎?老夫再問你,你可知道陛下為何這麼做?」楊廷和欣慰地看了看梁儲,繼續提點道。
梁儲苦苦思索,他隱約猜到了什麼,整個人激動地面色漲紅,手舞足蹈,不敢置信地問道:「介夫,你的意思是……」
「三不朽啊!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立德者創製垂法,博施濟重;立功者拯厄除難,功濟於時;立言者言得其要,理足可傳!」
「人生於世,須臾幾十載,立德,立功,立言,立其一者,必定流芳百世,青史留名!」
「叔厚啊,咱們這位陛下的胃口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大的多啊!」
即便鎮靜持重如楊廷和,此時話語中也不由帶著激動的顫音。
他無法想象,若是朱厚真的能編著出一部醫學聖典,那等盛況將會有多驚人!大明的億兆百姓恐怕真的有福了,不用再承受疫病帶來的恐慌與痛苦!
而朱厚將會是大明朝立國以來第一位聖天子,百姓自發擁戴甚至維護的聖天子!誰都不能動搖他的地位!誰都不能忤逆他的意志!
言出法隨,口含天憲!
但前提是……陛下真的能編撰出這樣的聖典嗎?
太急功近利了啊!
故意將此事傳播地沸沸揚揚,若是成功,皆大歡喜!但若是失敗,陛下的聲望和威信一朝喪盡!短時間內是基本上與朝政大權無關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進學修德吧!
楊廷和心中喟嘆不已,若是如同太宗集舉國之力編撰《永樂大典》一樣,陛下召滿朝文武同修《防疫錄》,即便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但這本身就是一項仁政,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無怪楊廷和不相信朱厚,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能完成「三不朽」的聖人無不都是歷盡艱險,屢經磨難,窮盡畢生之功才勉強達成立其中之一,而這都已經是能流芳百世的豐功偉績。
但陛下妄想憑藉一己之力,在短短几日之內畢他人一生之功,編撰出一部醫學聖典,無異於天方夜譚啊!
「不過陛下的氣魄遠非常人所能及啊!即便此事不成,陛下也註定是一代聖明君主。」即便楊廷和對此事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也絲毫不影響他對朱厚衝天氣魄的讚賞!
能在志學之年便想行立言之事!除了朱厚,舍他其誰!
平緩了激動的心后,楊廷和心中仍疑惑不已,即便目光老辣的他也不清楚朱厚的底氣所在。快一個月的相處,他清晰地感知到朱厚心機之深沉,絕不會自己給自己挖坑,平白讓天下人看自己的笑話。
難道如同那日的藥方一樣嗎?
想起藥方之事楊廷和一時間不由失了神,思緒萬千。
朱厚編撰《防疫錄》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授意下傳得紛紛揚揚,連張太后都有所而言,不過她並未作出任何反應,這讓不少心懷叵測、想要看好戲的人失望不已。
群臣不知道的是,經過前兩次的交談,張太后已經徹底相信了自己這個侄兒,下定決心站在朱厚這邊,不願自己再成為他的掣肘。
胸懷大志,秉性純孝,又不失狠辣與冷酷,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她張瑤一介垂垂老嫗,有資格教導朱厚嗎?相反,只會如同前兩次被人當槍使一樣,成為文臣制衡朱厚的工具,成為朱厚大展拳腳的掣肘!
因此她雖然心中也有些憂慮,擔心此事如若未成功會損害朱厚的賢名,但是仍然選擇相信朱厚,沒有作出任何動作,她相信這隻小狐狸不會無的放矢。
太醫院,許紳對於朱厚開始撰寫《防疫錄》的消息漠不關心,他關心的是自己發動整個太醫院的御醫嘔心瀝血收集的各項病症良方,以及在朱厚高額的賞賜激勵和名聲誘惑下,民間一些名醫也不再敝帚自珍,紛紛獻出了各種行之有效的偏方。
這是惠及天下的仁政啊!足以流芳百世!
因此雖然工作辛苦,太醫院眾人卻從不抱怨,反而甘之如飴。
許紳承諾過,會在後面挨個署上貢獻者之名,這讓他們這些屬於中九流的醫者也有了青史留名的希望!因此即便沒有許紳的督促,眾人也紛紛熱火朝天地進行收錄之事,並嚴格篩選,剔除了許多妄想混水摸魚之輩,並通知錦衣衛將其逮捕下獄。
偌大一場盛事,整個京都之中傳的沸沸揚揚。為朱厚擔憂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認為朱厚嘩眾取寵、稚子心性的人最多。
以十五歲稚子之齡妄圖完成他人畢生之功,這不是稚子無畏是什麼。
而百姓聞言,只是憨厚的笑了笑,心裡對朱厚這個新帝產生了更多的認同感。他們不需要新帝對他們有多好,只要心裏面裝著他們就行了,不如同先帝一樣胡亂增添賦稅,肆意妄為,對他們而言就是最賢德的君主。
至於什麼《防疫錄》他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多關心關心今年的糧食收成,自家地里小麥的長勢。
此時御書房中,朱厚正襟危坐,外界的喧嘩他自然聽不到,他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在眼前的這項偉大創舉上。
黃錦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研磨,生怕發出了半點聲音,其餘之人全都被趕出了大殿。
朱厚的一句「你們的呼吸聲干擾到了我的思緒」,嚇得眾人紛紛跪地磕頭后,連跪帶爬地衝出了御書房。
這個世界終於安靜了啊!想不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還是要干回醫科生的老本行!
朱厚揉了揉臉頰,苦笑一番后,振作起精神,在御紙上寫下了「防疫錄」三個大字。
《防疫錄》的受眾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考慮到他們的認知水平,自己必須得用他們能理解的話解釋那些專用名詞,真的是一項艱巨繁重的任務啊!
該從何寫起呢?
御書房中,朱厚陷入了沉沉的回憶中。
就這樣,朱厚在御書房中一坐就是三日,連夜晚都是燈火通明。其勤奮程度,令很多原本抱有質疑態度的人也心驚不已,忍不住產生了自我懷疑:難道真的錯怪了陛下?
但除了送御膳的宦官和宮女進過御書房外,無人在這三日內見過陛下,連擔心朱厚勞累過度的張太后趕來面聖,也被禁軍衛士生硬冷酷地攔在了御書房門外。
無人知曉這位陛下的進展,所有人不得不翹首以待,他們心中也漸漸地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陛下可能真的會成功!
三日後,一臉疲憊的朱厚傳見了太醫院院使許紳,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以及一眾內閣大臣。
眾人踏進封鎖三日後的御書房,看見的是滿屋橫雜的醫學古籍,滿地雜亂的稿紙,以及朱厚布滿血絲的雙眼和疲憊不堪的面容。眾大臣自發地紛紛跪地拜道:「望陛下保重龍體!」
朱厚將手中厚厚一疊的《防疫錄》初稿交給了許紳,鄭重地說道:「這只是初稿,裡面的一些內容你可能看不懂,不要去深究,結合病症理解便是。」
「朕為使百姓能夠看懂,用的大多是一些通俗易懂的釋義,如若有不當之處,需要你們太醫院的御醫適當修改、修繕完整,或者召集天下名醫共同探討亦可。」
「但不要質疑朕所寫的內容!所謂達者為師,不懂就不要裝懂!在醫學界裡面,你們還差得很遠,我大明還差的很遠啊!」
「修繕完成後,將你們先前收錄的病症良方附於第四卷,一同刊印發行天下,先送至江西、陝西二地。」
「命江西、陝西二地的地方官員按照上面的防疫措施嚴格執行,當地醫館的醫者必須人手一份仔細研讀!若有見死不救、懈怠了事者,斬!都察院派人全程監察!」
「行了,就這樣吧,朕累的不行,回宮睡覺了。有什麼問題等朕睡醒了再問!」
朱厚沒有理睬眾臣的表面關心,噼里啪啦地交代完眾人一些要點,便起身回宮了,留一眾大臣懵逼地看著許紳手中的《防疫錄》。
「黃伴,不用伺候了,這三日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從御書房到寢宮的路上,朱厚看見黃錦走路時人都是東偏西倒的,又好氣又好笑,心疼地說道。
「奴才隨陛下回宮。」黃錦聞言,心裏面覺得暖暖的,沙啞地回應道。
陛下這三日的勞累他是看在眼裡的,一刻都捨不得耽擱,用膳時都要一隻手拿著御筆寫寫畫畫。每天最多只睡了兩個時辰,甚至有時候好不容易趴在桌上睡著了,突然又驚醒,提筆在紙上迅速寫著東西。
黃錦三日來心疼不已,暗地裡都偷偷抹了幾回眼淚。
不管怎麼樣,他還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
朱厚聞言也不再言語,有些情誼放在心裡就好。
就這樣兩人一路東偏西倒地走回了寢宮,朱厚直接倒在了龍榻上,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黃錦小心翼翼地幫朱厚脫了靴子,然後替他蓋好龍被,轉身喚進一機敏的小太監,低聲囑咐了幾句后,這才離開寢宮回房休息。
陷入熟睡的朱厚不知道,他的這本《防疫錄》已經在外界掀起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