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陸心水番37
卓行一沒有在房間里過多停留,他想謝長絕大概也不想讓別人看到這樣的自己。
他輕輕轉身,離開了房間,等一出門,看到了陸心水。
她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表情很淡,目光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然而在看到他的時候,迅速整理好表情,揚了揚眉,問道,「他怎麼樣?」
「睡著了。」
「哦。」她笑了笑,「那就行。」
陸心水往自己的房間走,卓行一想了想,跟了上去。
不打聽她與他之間的私事,是他的修養,不過他確實心中好奇,還有別的事情要與她確定。
陸心水說與謝長絕分道揚鑣的事情,他並不知道,也是在剛才才聽說的。
一進屋子,他坐在她的身邊,問道,「阿芷,我們當真要與道長分開走嗎?」
「我們與道長並不順路,他回卜東山,我們去卜東山又沒什麼事情。」陸心水說。
最開始上路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還很融洽,然而在近段時間,卻慢慢變得怪異。
卓行一併不愚笨,猜到她與他之間,興許是鬧了什麼不愉快。
陸心水不願意說的,他不會強迫她,更不會去刺探她,他只是提醒道,「可他之前為你卜的那一卦象,說阿芷命中有劫難,他無法破解,在卜東山的師傅,興許會有法子,我們來卜東山,不就是為了破解這一卦嗎?」
「你對我是真心的嗎?」陸心水忽然問。
「恩?」
卓行一反應過來后,臉頰微微發紅。
作為內斂的讀書人,在談及真心時,還是下意識的會害羞,會幸福而無措。
他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的道,「我對阿芷的真心,天地可鑒。」
「他之前為我卜的那一卦里,說此生再也不會有人真心愛我,可我不信邪,後來不是碰到了你嗎?你剛才說你是真心的,我便信了,所以這一卦根本不準,既然不準,便不必去破解。」
卓行一心中倒是訝然。
他知道謝長絕為她卜卦,但從來不知道卦象的內容,原來竟是這樣?
若是按照阿芷說的,謝道長卜的那一卦,確實離譜。
他盯著桌子上面擺放的茶水,裡面碧綠的茶葉,在滾燙的熱水中翻滾,慢慢舒展身子。
「阿芷,你決定了嗎?」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喝了口水,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聲音也帶著堅定,「決定了。」
「好,那就都聽你的。我們什麼時候離開?下一站要去哪裡,都想好了嗎?」
「明天出發吧,東白鎮都逛膩了,而且這裡越來越熱,夏日的蚊蟲叮咬,我實在受不了。」陸心水口吻很輕鬆,與謝長絕分道揚鑣的事情,似乎對她來說,沒有半分影響。
卓行一思考著說道,「那我們今天晚上就要把東西收拾好,還要去準備馬車。不然後天出發吧,明天的話,時間太急了,我怕到時候東西準備的不齊全,委屈了你。」
他們來的時候,那輛馬車是謝長絕準備的,如果一行人要分開的話,她應該不太願意用他的東西。
卓行一的話,提醒了陸心水。
她訕訕的笑笑,「是我思慮不周,有些性急了。那就後天吧,你明天去買一輛馬車,要盡量寬敞的,接下來的小半年,都要用它呢,另外,再買個奴婢吧,這一路沒有人伺候,還真有點不習慣。」
「好。」卓行一起身,走到書桌旁邊,取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上了「馬車」「奴婢」兩行字,之後他朝著她看過來,問道,「還需要購置什麼東西,你說我記。」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陸心水過慣了錦衣玉食、左擁右簇的生活,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遷就謝長絕,其實是委屈了自己。
既然要與他分開,也狠心切斷了所有聯繫,她又何必顧及他的想法,只管自己快活舒適就好。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之後才猛喝了一大口水,卓行一都記下來后,長嘆了口氣。
他開玩笑的說道,「看樣子也只能後天再走了,你要的這些東西,就夠跑一天了。」
「覺得麻煩了?」她揚了揚眼角,懶洋洋的開口。
「沒有。」他回答的很快,「樂意至極。」
卓行一看她神色懨懨,叮囑她休息會兒,等下開始慢慢收拾行李。
「如果不願意收拾的話,那就放著,等晚點我回來的時候,幫你收拾。」
陸心水聽他的口吻,說道,「你要出去嗎?」
卓行一正在將寫好的紙折起來,在聽到她的問話后,晃了晃手,說道,「出去準備東西。」
陸心水笑了笑,看向外面的天色,說道,「怎麼這會兒陰沉沉的?好像是要下雨了,你要拿把傘嗎?要不就讓店裡的小二去跑一趟,你也有東西要收拾準備。」
「讓別人去,我總歸不放心,況且,萬一買錯了,又是件麻煩事,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自己去辦的話,能節省下不少時間。還是我去吧。」他說著又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小了些,說道,「看著是像要下雨的樣子,若是下雨了,你就把窗戶全部關上。」
「好。」
「那我走了?」
「可以。」
這一路上卓行一更關心她,照顧她,將她的生活習慣和喜好全都摸的一清二楚。
他對她很用心。
陸心水能夠感覺的出來,正因為如此,她很難再對著他說出尖銳的話。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犯什麼滔天的大錯,被一個人喜歡,原也應該是件高興的事。
他們雙方都決定不強求,讓這段感情順其自然。
像眼下這樣自然而然的相處,令誰都感到舒服。
卓行一回屋收拾了下,就要出發,陸心水看到房間里放著的油紙傘,想了想,還是推門出去。
「阿行。」她這麼叫他。
話音剛落,隔壁謝長絕的房門卻打開了,與此同時,卓行一轉過身來。
三個人視線相對。
謝長絕靜靜的看著她,陸心水只掃了眼,便將目光落在卓行一身上。
她莞爾一笑,手中握著油紙傘走到他跟前,將傘塞到他懷裡,說道,「帶著傘,恐怕會下雨。」
「要買的東西多,帶了傘就沒手了。」卓行一無奈的說道。
「那就少買一些。」陸心水眨眨眼,「明日天氣好了,我陪你一起出去買也行。」
她一直在酒樓裡面待著,對身體也不好,卓行一之前就想拉她出去,怕她不高興,就縱容了她。
此時聽到她主動這麼說,立刻表示同意,「好,說好了,明天要是天氣好的話……」
「我陪你一起出去。」她接過他的話說道。
「好。」
卓行一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嬌嫩白皙,心底猛然湧出一股衝動,想要觸碰她。
然而對上她的那雙眼睛,裡面充滿著對他信賴和溫柔,他又忍住了。
因為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所以他不想在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產生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回去吧,我早去早回。」他說完,笑了笑,抓過雨傘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陸心水出來就是為了送傘,傘既然送完了,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必要。
誰知道一直站著沒動的謝長絕,卻在中途攔下了她。
她看著橫亘在眼前的手臂,抬眸看他。
他臉色慘白,嘴巴也失去了血色,那雙幽黑的眼睛,不再平靜,而是充斥著可以看得到的緊張和害怕。
陸心水稍稍後退,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道長,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你的那個卦象,我當時說帶你來找師傅破解,所以,郡主,希望你不要賭氣,為自己考慮,為自己以後的人生考慮,跟我一起回卜東山吧。」他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就連自己恐怕都聽不清。
陸心水輕笑了聲,在二人之間,她看起來成熟穩重許多。
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后,用血淚換來的教訓,將她的內心滋養的越來越充滿勇氣。
回顧這些天,短暫有過的好感,想來就像是鏡花水月般,虛幻縹緲。
她一開始態度明確的表示拒絕,後來在陸廷野的介紹下,又去認識了別的男子,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進入到了自己的心底。
如果這輩子,一定要找個人共度一生,那麼何不找個自己喜歡的呢?
至少是順從心意的吧?
她決定勇敢一回,朝著他邁出了一步,這邁出的一步,並沒有讓她感到失望。
謝長絕回應了她,他給她做飯吃,還邀請她一起來卜東山。
天知道那天晚上,他送她回王府的路上,都在幻想些什麼。
她認為自己的所有不幸,都已經過去,認為她後半生的幸福和甜蜜,正在緩緩拉開序章。
跟他一起去卜東山,她想到會遭遇兄長的反對,但她已經準備好了說辭,怎麼說服他。
這本是一段讓她充滿了期待的路途。
現在卻成了她斬斷不該有念頭的路途。
出發前還好好的,甚至剛剛上路的時候,他們都還好好的。
為什麼突然就變了?
她不懂。
在感覺到他對她態度的變化時,她悄悄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試圖查明原因解決問題的時候,他永遠都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態度。
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或許他什麼都沒想。
漸漸的,她明白過來,他興許並不在乎她。
他如果但凡有一點顧及到自己的感受,就不會任由她在這裡挖空心思的猜測原因,不停的否定自己懷疑自己傷害自己,而他什麼都沒有做,驟然冷下來的態度,就足以消耗掉她所有的愛意。
陸心水不想再做那個一直追著跑的人了。
他不告訴原因,那就權當做沒有原因。
或許一開始本來就沒有原因,或許只是他就喜歡忽冷忽熱的把戲。
不管怎麼樣,不管是什麼,她都不想再去了解。
她要做那個走自己路的人,而不是永遠被別人調動情緒。
他可以影響到她,那是她修鍊不到家。
與其關注他,不如關注自己,反正他也不會關心在乎她。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在乎自己?
陸心水的這些心歷路程,都是這幾天思來想去的,好在現在想明白了。
她現在微微一笑,優雅又大方,「命這種東西,我從來沒有信過,當時去找你算卦,不過是在府上悶得有些無聊了,剛巧兄長和嫂嫂又都催著我成親,我便借口出來透透氣。我以為你會像其他的江湖騙子一樣,說些哄我的好聽話,我花錢買個樂呵,你卻沒有,那個卦象,我並不在意,只是覺得你的態度,當時惹到了我,是以才對你念念不忘。」
她將這後來的一切,都歸到最初的相識。
不提那怦然的心動,也不提那曖昧的甜蜜。
她理智而清醒,說出來的話,殺人誅心般。
「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不會去卜東山,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
「郡主……」謝長絕唇輕輕的發抖,聲音都帶著明顯的顫抖,「你不能這樣。」
「我不能怎麼樣?」陸心水皺眉,面對他的哀求,仰起頭來,眼神平靜無波的盯著他道,「我只不過是做了我的決定而已,我是個獨立的人,我做的決定沒有任何人可以干預,道長,你自己回去吧。」
「阿芷!」他見她要走,急急忙忙的開口,「跟我一起回卜東山,好嗎?」
「不了。」她皺眉,「道長,你是修道之人,應該聽說過一句話,若是強求不來的,便不要再求了,放手也不失為一種選擇。這些天,我悟了這個道理,現在將這句話送給你,也希望你能夠早日想明白。」
「阿芷……」
「讓開吧。」
她推開他的胳膊,進了房間。
謝長絕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背負著的沉重的懺悔,讓他頭一次生出了極度的無力感。
他現在該怎麼辦?
有沒有人告訴他,現在他該怎麼辦?
他感覺到鼻頭髮酸,眼睛發熱,在眼淚流出來之前,深吸口氣,站在了陸心水門前。
他腦袋渾渾噩噩的,想了什麼並不清楚,此刻所作的一切,全都是憑藉著本能。
房門被叩響。
陸心水沒有理會。
外面傳來了痛苦而失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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