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這話一出,嚇得虞魚的心都要不跳了,然而沈尉羽卻面上並無驚懼之色,反而...還有些心虛。

即便是在臣子面前初具帝威的皇帝,到了沈宴這裡,也只得乖乖地低頭認錯。

「皇叔別生氣...」沈尉羽對著胖乎乎的小手指,「這是我最後一次偷懶了!」

說著,他豎起三根手指,用閃亮亮的大眼睛望向沈宴,企圖矇混過關道:「我發誓!」

小男孩生的精緻又可愛,再配上這樣柔軟的目光,很難叫人不軟了心腸。但無奈,他撒嬌的對象是沈宴。

對方只是定定著望著他,片刻之後,嗓音冷冽道:「沈尉羽,我對你很失望。」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沈尉羽耳中像是個悶雷,藍紫色的電流順著血液瞬間貫穿全身,他的手指頭都開始發抖,眼圈也變得通紅。

「皇、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大雨下了十日,他忙了七日,甚至有幾次睡下時已經是凌晨,天不亮就又被叫起來議事,連黑眼圈都出來了。如今南方的洪澇好不容易得到了好轉,沈尉羽這才如釋重負,萌生了偷懶的心思。

然而沈宴聽了只是冷笑,「累?陛下以為只有你累?六部和丞相誰不是天不亮就往宮裡趕,工部尚書腿都摔斷了不還是硬要拄著拐來同皇上議事。」

「難道他們就是鋼鐵做的筋骨,永不會累?」

沈宴多說一句,聲音便嚴厲一分,到最後嚇得沈尉羽眼淚都掉了出來,哆嗦著唇瓣不知該說些什麼。

虞魚見狀心急不已,再想到是自己邀請的陛下,更是站不住了。

她握著小拳頭上前兩步,「宴哥哥,都是我的錯,這鞦韆其實是我讓陛下玩的...」

「行了,你個小丫頭哪裡指使得了一國之君。」

沈宴看向她時,那寒冰似的眸子里總算照進去了幾分暖陽,他道:「去玩吧,這不用你管。」

的確。

這是皇帝和攝政王之間的矛盾,她一個小小的農女,連開口的資格都不配。

虞魚剛鼓起來的勇氣就瞬間消散了,含糊的點了點頭,轉過了身去。

然而沒等她走出幾步,背後就爆發了強烈的爭吵聲。

沈尉羽哭著大叫:「我知道我是皇帝,要對國家和祖宗們負責!我也沒想逃避,我只是想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就行!」

沈宴的嗓音倒是冷靜到冷清,「偌大的皇宮難道沒有陛下休息的地方?還是說陛下看中臣的王府,想據為己有了?」

被親近的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任誰都受不了,何況還是個八歲的孩子。

沈尉羽哭的不能自己,連身份都忘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然而沈宴只是冷眼看著,繼續道:「既然你已經坐上了這個位置,就應該知道你的一生不會有輕鬆的時候,這點程度都接受不了,當什麼皇帝!」

沈尉羽雖是崩潰大哭,但還沒有失去理智,他在心裡當然是贊同沈宴的觀點,可他也絕並沒有要當逃兵,或者對不起國家和祖宗的意思。

只是想找個地方,能夠讓他忘記身份,像街上奔跑的歡笑的孩子一樣自由的休息一下。

難道就這麼一下,也不可以嗎?

沈尉羽的痛哭聲逐漸變小,眸中的光芒也慢慢的暗淡,瀕臨消失之際,余光中突然出現了一雙小巧的嵌著珍珠的繡花鞋。

「做什麼?」他聽見沈宴問。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沈尉羽吸著鼻涕,這才想起來,折返回來的虞魚是個啞巴。他仰頭看過去,就看到了虞魚那張泛紅的小臉。

她飛快地說著什麼,還時不時關切地低頭看他一眼,只可惜,沈尉羽不懂唇語,只能看向了自家皇叔,試圖從他的反應中得出一些信息。

沈宴自是看得懂的,面對小姑娘鼓著勇氣的義憤填膺,他又好氣又好笑。

他道:「說再多都沒用,他是皇帝,享受著世間最好的一切,就該付出一定的代價。」

虞魚自是懂這個道理,但她還是很不服氣,鼓著雪腮認真道:「魚兒明白,但陛下既是君主,也是孩子,天底下哪有不貪玩的孩子?」

沈宴嘖了聲,環著胸幾分玩味地看她,「你今天跟我杠上了是不是?」

虞魚縮了縮脖子,低頭看了眼坐在地上還眼淚汪汪的沈尉羽,硬著頭皮道:「哪有杠上,就事論事而已嘛。再說了,陛下這麼小就當了皇帝,連個快樂的童年都沒有,長大了豈不是連點念想和慰藉都無。」

仗著沈尉羽看不懂自己說話,虞魚又低頭看向滄瀾的皇帝,杏兒眼透著同情,「真是太可憐了...」

小的時候總覺得當官的人一定很幸福,吃喝不愁,還有那麼多的銀子花。可如今真的見到當官的,虞魚才知道,他們也有他們的苦惱。

就像沈宴,位高權重的代價就是要比其他朝臣付出更多的時間。前些日子下雨時,虞魚都找不到他的人,後來問沈溪,才知道他一直在御書房同大臣們商議對策,後來洪澇爆發,為減少損失,甚至連續兩宿沒合眼。

連他都是如此,何況還只有八歲的沈尉羽。或許他付出的精力不比沈宴多,但他身上的壓力絕對要比沈宴沉重。

如此想來,虞魚覺得她這般的生活,倒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正在心裡碎碎念著,就見沈宴的臉色慢慢陰沉了下去,連薄唇都抿成了一條直線,看著像是生氣了,虞魚這下也怕了,正要悄悄離遠些,卻對上了沈尉羽可憐兮兮的眼神,她一愣,咬著嘴唇挪了兩步,擋在了沈尉羽跟前。

沈宴見狀恨恨地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白養你了,胳膊肘往外拐!」

虞魚吃痛的嘶了聲,揉著額頭小聲嘀咕:「就事論事...」

沈宴見了又給了她一下,旋即讓沈尉羽站了起來,冷著臉說:「既然你要休息,皇叔我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准你在外玩三個時辰,時間一到,就乖乖給我滾回御書房去,聽見沒有。」

沈尉羽點頭如搗蒜,「謝謝皇叔!」

看著他哭花的臉,沈宴哼了聲,臨走之前又看了虞魚一眼,桃花眼裡明確的傳遞出一個信息:

「等我回來再跟你算賬!」

虞魚:「......」

沈宴走了,沈尉羽也又活過來了,拿過小太監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臉和手后,伸手拉了拉虞魚的衣袖。

「謝謝夫子替我說話。」

虞魚趕緊道:「陛下言重了!不過...」

她疑惑的眨眨眼,「陛下為何一直叫我夫子呀?」

「這個...」沈尉羽直覺還是不要把實話說出來為好,就含糊道,「我也忘了緣由了,夫子不喜歡嗎?」

「自是喜歡的,只是民女配不上這個詞。」

沈尉羽卻是覺得她是配得上的,能夠讓自家皇叔讓步,即便是宮裡的夫子們都做不到,不過他也沒多爭辯,只是點了點頭,仰著小臉笑道:「叫夫子的確生疏,聽皇叔說你就比我大幾歲,那我以後就喚你魚姐姐吧。姐姐也不用同我見外,私下裡喚我安安即可。」

「安安?」虞魚眨巴著杏兒眼,下意識地念了聲。

看清楚了她的口型,沈尉羽笑道:「嗯,這是我的乳名,皇叔給我起的呢。」

虞魚聽了直搖手,叫皇帝的乳名,她何德何能!可沈尉羽一直堅持,甚至不惜以生氣作為要挾,無奈之下,虞魚只得妥協,順著他的意思喊了幾聲安安。

沈尉羽這才滿意了,托著腮端詳了她片刻,「許久未見,姐姐比上次漂亮了很多,只是這個嗓子怎的還不好?可請太醫來看過?」

虞魚正要用紙筆回答,卻被沈尉羽攔住了。小傢伙像是發現了什麼新的好玩的遊戲,興沖沖道:「姐姐慢慢說,看我能不能猜出來!」

虞魚很配合地說好,跟沈尉羽開始了你說我猜,一連好幾遍之後,沈尉羽才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叔讓人給你看過,但是並沒有治好,是這個意思嗎?」

虞魚笑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用力地點點頭,對著沈尉羽豎起了大拇指,「安安真厲害!」

明明是誇獎,看懂后的沈尉羽卻是驀地紅了眼,在虞魚的手足無措中哽咽道:「姐姐我沒事,只是...我都好久沒被人誇過了...」

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身為皇帝要戒驕戒躁。即便是做得好,夫子和大臣們也只會提醒他不要驕傲,這幾年,連母后都不再誇他抱他了。

念此,沈尉羽忽然明白了自己偷偷流出宮后,明明有那麼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去,卻鬼使神差的來了焰王府的原因。

眼前的少女,純真嬌憨宛若山林間未被污染過的清泉,呆在她身邊,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和放鬆,以至於沈尉羽都打起了呵欠。

虞魚見狀催他去休息一會兒,沈尉羽也沒硬抗,隨便找了間房子就睡下了,但卻一直拉著虞魚的手。

少年眸光柔軟又依賴,「等我睡著了,姐姐再走哦。」

虞魚笑著說好,他這才笑了下,緩緩合上了眼,濃密的長睫輕輕顫了幾下后,終於恢復了平靜。

宮內。

王太后擔心兒子會被罰的太重,特地在御書房等著,誰料卻只見到了沈宴一人。

她驚訝問:「王爺,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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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的真香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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