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自從上次打著彭格列十世生日宴會名義的盛宴過後,里世界的氣氛明顯緩和,善後工作按部就班的鋪開,眾人也總算有時間喘口氣,不用像之前一樣緊繃著了。
獄寺隼人站在沢田綱吉辦公桌對面彙報工作,「山本、了平、庫洛姆還有借調的弗蘭和瑪蒙都分別到達各自目的地開始工作,同盟家族也都很配合。」他問,「首領,不需要往日本派遣術士嗎?」
盤腿坐在沢田綱吉書桌上幫他看文件的Reborn回答:「雲雀說非時院已經出手了。」
沢田綱吉緊接著道:「既然王權者已經插手,那就不用我們費心了,還是先把重心放在歐洲。鐘塔侍從那邊有說什麼嗎?」
「沒有。」獄寺隼人說,「那邊好像也正在忙,無暇分身。」
「這樣更好。」沢田綱吉一心二用,隨口問,「鐘塔侍從在忙什麼我們這邊有消息嗎?」
獄寺隼人回憶道:「只知道他們最近很關注日本的橫濱。更具體的消息,我需要聯絡雲雀才能給您答覆。」
「不用了,雲雀心裡有數。」沢田綱吉把手上的文件簽完,跟其他文件放在一起,拿起來遞給獄寺隼人,「這段日子辛苦你了,獄寺。」
「為您分憂是我的榮幸。」獄寺隼人抱著一摞文件,「那麼我先離開了。」
沢田綱吉點了點頭,目送獄寺隼人離開辦公室,用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Reborn慢悠悠地說:「身為首領,要關心部下的精神狀態。」
沢田綱吉單手托腮,看著Reborn,用打趣的口味說:「可我記得你也說過,」他惟妙惟肖地模仿道,「身為男人,應該給他們自我癒合的時間。」他輕輕笑了一下,「大家都很堅強,而且也在好轉了,不是嗎?」
「那你呢?」Reborn微微仰頭跟他對視,「他們都在好轉了,你身為首領也不能落隊哦!」
沢田綱吉避開了Reborn的目光,又拿起一本文件看了起來,平靜溫和地說:「啊,我知道。別擔心,Reborn,我已經是個合格的首領了。」
夜晚,月明星稀。
朦朧的月光透過窗帘的縫隙悄悄探入房內,掠過暗紅色的地毯,繞過桌椅,經過床頭櫃,零星地灑在床上。
床上的幔帳並沒有放下,讓月光找到機會用微弱的光芒隱約描繪出床上的人形,忽略了映在地上的影子的不自然的小小突起。
Reborn面對著床鋪盤腿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單手托腮,漆黑如墨的眼睛盯著床上貌似熟睡的男人。
不甚明亮的月光對於普通人的視力是個很大的挑戰,但對於夜視能力出眾的殺手來說已經足夠他看清這間屋子裡的一切了。
在昏暗的屋內,沢田綱吉的臉色蒼白得像是吸血鬼。Reborn目光沉沉地掃過沢田綱吉緊皺的雙眉和緊抿泛白的雙唇,劃過他額頭滑落的汗水,看向他正在不規律地起伏的胸膛,然後是緊緊攥住被單的手,Reborn甚至能看清沢田綱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無聲地走向床鋪,輕巧地跳到床頭柜上,低頭看著沢田綱吉的眼神如同數學家在分析難題。
沢田綱吉卻沒對這麼有存在感的目光產生半分反應。
他又陷入了夢裡。
陰鬱的天空、大敞的窗戶、窗邊被風吹起的白紗,在辦公室里工作的彭格列十世和他的左右手。
獄寺隼人看著被風吹亂的窗帘,默默走過去關上了離沢田綱吉比較近的那兩扇窗戶,只留下一扇靠近門的窗戶還開著。
沢田綱吉在文件尾端流暢地簽上名字,看了一眼已經變得有些昏暗的窗外,「起風了嗎?最近的天氣真是多變啊。」他隨口感嘆了一句,把手中的文件遞給獄寺隼人。
——真是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場景。
然而沢田綱吉的呼吸卻變得劇烈起來,緊閉著的雙眼眼睫微顫,不要……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不要!
可夢中的景象不會因為做夢者的排斥改變分毫。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坐在辦公桌的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驚訝地對視一眼,沢田綱吉微微示意,獄寺隼人走向房門。
沢田綱吉的腦袋在枕頭上輕微地左右蹭動,不要!停下!別開門!
夢中的獄寺隼人聽不到沢田綱吉心急火燎的吶喊,只能重複那一天發生過的場景,他打開了房門。
一個看不清臉的人慌亂地闖了進來。
——因為沢田綱吉不記得那張臉,不記得那個急匆匆進來的人是誰,只記得他帶來的那個永遠無法遺忘的噩耗。
「Reborn死了!」
沢田綱吉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后看著來人,滿臉的迷惑不解。片刻后,他像是沒能理解對方在說什麼一樣,用乾澀的嗓音問:「你說……Reborn怎麼了?」
「……他死了!」
沢田綱吉的腦海一片空白,指間的鋼筆「啪」的一聲摔落在桌面上,墨水灑出,落在桌面上,隨著順著桌面滾落的鋼筆一起直直地砸向地面,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洗不凈的印跡。
沢田綱吉的口中溢出嘆息,他看著夢中的自己還在強自掙扎,努力鎮定下來尋找這件事的漏洞,告訴自己這只是Reborn惡劣的玩笑或是好久不見的考驗。
但代代相傳的超直感不會讓他一直欺騙自己,沢田綱吉沉默地佇立在辦公室中央,像一座凝固的石像,眼中沒有半分活氣。
沢田綱吉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他永遠都記得在得知Reborn死訊時那一刻的感受。
先是不可置信,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絕望和悲慟,像是洪水衝垮堤壩席捲一切,又像是大雪從雪山山頂上滾滾而下只留下一片荒蕪。
他站在廢墟之中環視四周,在漫長的反應過後,終於意識到「Reborn死了,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的事實。
隨之而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沢田綱吉覺得他的靈魂被撕裂了,從此之後他的心中多了一個永遠補不上的空洞,就算是最熾熱的火焰也會被洞中呼嘯而來的寒風吹滅。
Reborn嘴唇緊抿,看著呼吸平穩下來的沢田綱吉,面色稍緩。隨即,Reborn眼尖地注意到從沢田綱吉的眼角滑落的水珠,一口氣半松不松地卡在嗓子里,變成了一聲冷笑。他注視著在睡夢中面無表情地流淚的沢田綱吉,低低地罵了一句,「蠢綱……」
沢田綱吉沒能感受到自己的家庭教師複雜的心緒,他正沉浸在舊日重現中不可自拔。
如果說,日本沢田宅中的母親是沢田綱吉的原點,那麼Reborn就是他的路標、他的嚮導、他的燈塔。Reborn教會他守護、教會他成長、教會他勇氣與頑強,他教會他怎麼在吹捧中保持清醒,怎麼在荊棘中繼續前進。
這個小小的身影總能給沢田綱吉無限慰藉,是他在黑暗中的光。
現在,那束光被熄滅了!
——包容一切的大空突然明白了仇恨的滋味。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衝進了心臟和大腦,憤怒在他的心中燃燒,已經失去的苦澀又像是一潑洶湧而來的海水,澆熄了火焰后又翻起更大的浪花,留下如同淚水般的咸苦波濤。
沢田綱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告訴自己Reborn已經回來了,他們贏了,他們打敗了白蘭,一切都回到了正軌。Reborn回到了他身邊,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再一次重生了。
但是沒有用。
沒有用。
Reborn站在床頭柜上,垂眸看著沢田綱吉被噩夢桎梏,嘴唇張張合合,一遍遍無聲地念著他的名字
——Reborn。
Reborn輕輕一躍,小腳陷入柔軟的床鋪。他伸出手,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擦去沢田綱吉的淚水,所有的惱怒都化為了無奈。
「我在,阿綱。」
也許是Reborn的安撫真的管用,也許是噩夢在時間的流逝中終於走到了盡頭,沢田綱吉的眼淚漸漸止住,Reborn注意到泛白的天色,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來一回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為自己沏了一杯Espresso,曾經感到違和感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放映,眼下不曾消減的青黑,改變的咖啡口味,以及就算陷入了噩夢之中,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是無聲的,只有節奏混亂的喘息泄露一點點秘密的……沢田綱吉。
Reborn面色凝重。
這種睡眠質量,中途卻一次都沒有醒過,這正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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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Reborn是27的嚮導的時候,突然想寫一個向哨的短篇……如果以後會寫的話,寫完會放在短篇合集《彭格列的十年之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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