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出府(五)

第32章 出府(五)

32、出府(五)

天氣變暖,白天變長,黑夜變短,而即便如此,外面的天色也暗了,兩個人就真的是在府外玩兒了一整個下午。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沉思里。

孫思朦此時也不是因為不想去打擾綿忻而被動安靜的,她的腦子裡也在想著很多事,她此刻有很多的疑問,而這些疑問有的可以開口問王爺,有的卻要她自己去尋找答案。

她現在腦子裡最大的疑問便是:王爺和三王爺的關係到底如何?

如果他們是真的如親兄弟一般的親厚,為何當時三王爺會讓王爺替他出征?今日看他的樣子身體康健,滿面紅光,實在不像是因為生病而不能上戰場。如果此事反轉過來:正直壯年的三王爺不放心剛二十歲的幼弟要替他出征還說得過去,讓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幼弟替身體毫無問題的兄長出征這種事實很難勉強被說成一個體現兄弟情深的美談。

再者,剛才三王爺認出了她是女子的身份,而王爺只是一筆帶過地說自己是府里的丫頭,連個名字也沒介紹,之後更是有意岔開話題避免三王爺繼續追問。她當然不會因為這個生王爺的氣,她沒那麼不知好歹地看不出這個王爺想要保護自己的用意。只是,如果是關係好的親兄弟,一個侍妾的身份實在沒必要故意隱瞞,就是讓三王爺知道他便疼一個侍妾或者新寵出府來逛逛也沒什麼大不了。

反之,如果王爺和三王爺的關係並不好,那麼王爺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替他出征?而且聽剛才他們的對話,王爺居然還受了傷?如果王爺做這一切並非為了手足情分,那又是為了什麼?

綿忻此刻並沒有什麼心思去想關於自己和綿愷的兄弟情到底是個什麼程度,從他十五歲歲開始,也就是他封王之後的第二年的某一天他無意中聽到了綿愷和手下的那次對話之後,他便知道從前最疼他的三哥已經不是他心裡所認為的那個三哥了。

那時的他很迷茫,很受挫,因為從小都被所有人護著、寵著、疼著,所以,這種失落讓他幾乎體會到了他十五歲的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他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那個教自己第一次握筆寫字,教自己第一次射箭,對他永遠和顏悅色,甚至為了保護他曾經被馬踢傷的親哥哥,現在只把他當成是奪嫡的工具,或者障礙……

不管後來的幾年這其中都發生過什麼,如今都是大勢已定,誰都不該再生任何不該有的心思了,不僅是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可如今看綿愷的行事,明顯是並沒有放棄的,他如此的籠絡軍機重臣,如果被皇上察覺,後果可想而知。

上一次中秋宴上,皇上當眾問綿愷是否願意前往四川平亂,已是對他一種明顯的敲打,甚至是一種故意的刁難,而他卻以身體不適為由當眾拒絕皇上,讓皇帝很是尷尬。在這樣的情況下,綿忻自己無奈主動請纓出戰,又渲染了許多綿愷之前出征曾經留下了些舊疾,不適宜蜀地濕熱的天氣之類的話,才把氣氛綿強緩和下來。

而這樣做完全是無奈之舉,不是上策。綿忻知道,皇上也一樣忌憚他和三王爺一樣的出身。而且,這樣一來,皇帝更會在心中認為,他們兄弟二人是一條心,必會對他們更加戒備。但不管未來怎麼樣,他也得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說。而後他此刻出征所面臨的困難和危險程度也讓他了解他對皇帝的判斷是對的。

綿忻本來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綿愷會慢慢地放棄,現在看來,並沒有。不管他對那把龍椅還有沒有想法,他都在努力地把更多的權利抓在自己的手裡。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勸說綿愷,因為現在在綿愷心中他已經不是那個最親近的人,貿然開口反而有可能起到反效果,或者讓綿愷覺得他在暗中想要抓他的把柄,或者在三哥和皇上的戰隊中他已經站在了皇上的一邊。

孫思朦走在綿忻身旁,清楚地聽到綿忻嘆了口氣。她側目去偷看綿忻,從他的臉上並沒有看到什麼愁容,雖然沒有愁容,可剛才的那種輕鬆愉快也沒有了,之前吃飯的時候她明顯能感覺到王爺也是很開心的。

「王爺?」孫思朦叫綿忻。

綿忻聞聲略微放慢了腳步,「何事?」

「王爺你上次出征的時候受傷了?」孫思朦小心翼翼地問,雖然這不是她現在最想問的問題,但有些話好像還是得循序漸進自然地問出來比較好。

綿忻點頭,「嗯。」

孫思朦追問道:「王爺傷在哪裡?傷得嚴不嚴重?現在已經好了嗎?」

綿忻沒想到孫思朦還這麼關心自己,看來他剛才同綿愷講話時她也不是沒心沒肺地眼裡只有那些菜。轉念一想,覺得也不意外,這丫頭雖然貪玩兒,但一直很聰明,剛才意外遇見綿愷,那些對話又被她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估計她早就看出了些問題,想瞞她估計也不會瞞得很好,只看她有沒有膽子問罷了。

「交戰的時候傷了肩膀而已,當時流了些血,看著有些嚇人罷了,其實都是皮外傷,又及時上了傷葯,早都已經好了。」綿忻耐心地跟孫思朦解釋說,雖然對於她突如其來的關心還是很開心的,但也不想矯情地無病呻吟,習武之人,這點兒傷實在不值得拿出來說。

孫思朦一時氣憤王爺居然就把他受傷的事說得這麼平淡無奇,好像他經常受傷似的。聯想到今日出門前王爺說起之前十八歲在戰場上吃香椿的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火,他這個堂堂大清朝的正經王爺到底過的什麼日子?

「王爺,你為什麼會受傷?」孫思朦追問。

綿忻一頓,「什麼?」

「我是說王爺你,為,什,么,會受傷?」孫思朦清楚地重複。

「戰場上,刀劍無眼。」綿忻輕鬆地一筆帶過。

「不,王爺,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王爺你作為親王為什麼會受傷?」

綿忻確實沒能完全明白孫思朦的意思,「我作為親王為什麼就不能受傷?」

「沒錯,你作為王爺既然上了戰場就有受傷的可能,可是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應該非常小吧?畢竟你是親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是先帝寵愛的皇子,派你出征不代表就真的派你上陣殺敵,您本來就該是坐鎮軍中就可以了不是嗎?這個道理雖沒有寫在紙面上,但大家心裡應該都懂吧?」

「而且,即便王爺真的披掛上陣,那身邊不也該有幾個武藝高強的親衛嗎?他們的首要任務不就是保護王爺的安全嗎?我倒是不覺得那些親為沒有盡職盡責,可既然王爺這樣也受了傷,可見戰場上的兇險程度。」

「再者,王爺上陣必然是穿了鎧甲的,而且王爺的鎧甲必然也是好的。鎧甲自然也不是萬能的,但肩膀絕對是鎧甲應該護得住的地方,王爺卻依然能傷在肩膀上,是鎧甲的質量太差,還是對方用了什麼超級鋒利的兵器?王爺此次出征去的地方不是熟地的山區嗎?窮鄉僻壤的地方軍隊鍛造工藝也這麼厲害嗎?」

「基於以上我所述所有,王爺覺得,你受傷是刀劍無眼四個字可以解釋的嗎?」

「所以,王爺,你到底為什麼會受傷?」

兩個人駐足在已經離王府不遠的街道上,月光下映出兩個長長地影子。

孫思朦黑亮的眼睛在已經暗下來的天色中顯得特別明亮,而她此刻正圓睜著眼睛認真地在等綿忻的答案。

綿忻的一雙深邃的眼睛盯盯地看著孫思朦,心裡覺得滿滿的,甚至漲漲的,這是他被封親王自立門戶遷居瑞親王府之後第一次感到一種真正的關心,也是第一次覺得有個人真正的走進了他的心裡。

她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字字珠璣,有理有據,說得全對。

他從到了四川境內就困難重重,此次出征並未派給他善戰的武將,當地軍隊的人也不能完全輕信,他挂帥上陣殺敵也是無奈之舉。他之所以會受傷,就是如她所說,是戰場上的情況異常艱險,身邊的親衛為了護他幾乎傷亡殆盡。而他的鎧甲被刺穿傷到肩膀也確實是因為敵人的兵器十分鋒利,這也是他們當時沒想到的,一些山民竟能造出如此厲害的兵器。

此次出征,真可謂是九死一生,說是揀回一條命也不為過。他受得傷也確實不輕,幸虧隨身帶有上好的傷葯,又趕上冬天傷口不易發炎,才幸運地癒合地比較快。其實到了現在,他的傷也算不得完全恢復,傷處偶爾還有些隱痛,只是他自幼習武,身體底子強健,並不是什麼大礙。而與身上的傷口相比,心中的失望難過還過猶不及。

就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綿忻真的想把孫思朦抱緊在懷裡,想把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化成一個纏綿的吻,想同她一起躺在紅燭搖曳的帳幔中把心中不能說給別人聽的話都告訴她,想讓她躺在自己的胸口輕輕順著她的頭髮聽她說著她的那些小心思。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她曾經認真地告訴他他有多好,然後舉著酒杯無比虔誠地問他:她能不能跟他做朋友?是呀,她只想和他做朋友。

綿忻被這個事實弄得有些氣惱,想發脾氣又知道不該如此,因為她對他的關心並不虛偽,她只是沒有愛慕他;不發脾氣又覺得自己心中的那股無名業火無處釋放,於是口氣有些不善地說:「你說這麼多,到底想問什麼?」

「王爺,我沒有想問什麼,我是想說,王爺,你很了不起!」

孫思朦也知道這其中的許多利害關係王爺是無法和她這個小女子明說的,她剛才說這麼多,也不是真的想從王爺的口中打探出些什麼,只是想以這樣的方式提醒他,他的處境有可能非常危險。當然,她知道王爺不是愚蠢之人,她也不認為王爺就不知道這些危險,只是也許他太重情義了。

覺得王爺了不起也是她真實的想法,他真的是了不起的活成了電視劇主角的樣子,活成了一個帶著光環耀眼無比的樣子。雖然對他生氣他的境遇,但也是真的佩服。

「了不起?」綿忻又沒懂她指的了不起是什麼。

「嗯,是呀。」孫思朦點點頭,不能能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於是豎起拇指並附上了一個可愛地微笑敷衍道:「不管我剛才分析的那些東西對不對,可王爺你作為大清的王爺親赴戰場,又得勝而歸,就是很了不起,超級厲害的哦!」

在這樣不太高級的馬屁再加上一個很好看的笑容中綿忻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

「《禮記》不用抄了。」綿忻說。

難得有這樣的一個人,又何必用那些禮數規矩拘著她,就這麼自由自在,天馬行空的不好嗎?她雖調皮卻也不是不懂事不知禮到處闖禍的傻子,偶爾出格些他護著她便罷了,他難道還會連個女人也護不了嗎?

幸福來得太突然,孫思朦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忍不住小聲問:「真的?」

「怎麼?不願意?」綿忻笑著說。

「不不不,太願意了!我一點兒都不想寫那個什麼《中庸》。」孫思朦連忙擺手,小聲嘀咕道:「就是有點兒不敢相信,拍馬屁這麼好用的!」

綿忻把那句聲音不大的嘀咕全聽進了耳里……怎麼瞬間覺得有點兒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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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幹了這杯友誼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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