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回 還活著?
日影倏忽一轉,山間陷入暮色。
山間亮起星星點點的昏黃熒光,忽明忽暗的在四處飄蕩遊離。
冷臨江失魂落魄的走到韓府別院門外,門廊上懸挂的燈籠隨夜風飄搖,昏黃的光落下來,他的影子投在碎石路上,看起來比方才靈堂里的暗影更加森然。
一想到方才在棺槨中看到的場景,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他定了定心神,推門而入。
「少尹大人回來了,快去回稟大人,少尹大人回來了。」
「少尹大人辛苦了,花廳里擺了飯。」
「少尹大人辛苦了。」
「大人回來了。」
「大人,房裡備了水,大人先洗洗吧。」
冷臨江聽到這一聲聲熟悉之人的招呼聲,飄蕩了半日的神魂總算是歸了位。
花廳里早已布置妥當,冷臨江帶著濕漉漉的水汽進門,聞到飯菜香味,才覺出一整日沒吃什麼東西,早已餓的沒了知覺。
一碗粥冷臨江喝的如同嚼蠟,沒滋沒味的,也沒覺出饑飽來,撂下粥碗,擦了擦嘴。
韓長暮屏退了閑雜人等,問道:「驗屍結果如何?」
冷臨江神情一肅:「呂昭儀的死因與先前發現的那幾名孕婦死因相同,至於十二皇子,」他面露驚恐,遲疑不決,找不到適合的言語來描述。
「怎麼,十二皇子的死因詭異?」韓長暮問道。
冷臨江思忖片刻:「從外表看,十二皇子似乎也是失血過多而死,可是我摸了摸他的胸腹,腹內塌陷空癟,像是
,就像是沒有了五臟六腑一樣。」
「沒了五臟六腑!這怎麼可能!」韓長暮驚呼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莫非又是什麼血祭之術!」
「又來?!」冷臨江實在是被那層出不窮的詭異招數嚇出了陰影,這些所謂的血祭之術,個個都陰損血腥的駭人聽聞,他只要一想到之前見過的諸多慘狀,就覺得毛骨悚然。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方才在靈堂棺槨里看到的情形,呂昭儀就不必多說了,毋庸置疑就是血祭之術的祭品,可十二皇子的死狀雖然恐怖,但從表面上看,委實與血祭之術扯不上半點關係。
聽到冷臨江的猜想,韓長暮搖了搖頭:「雲歸,謝良覿此人行事詭譎毫無章法,絕不可以常理推論,除非剖腹驗屍,否則根本無法確定十二皇子的真正死因。」
「謝良覿?」冷臨江皺眉道:「你是說呂昭儀和十二皇子遇害,都是謝良覿下的手?」
「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會有如此陰毒的手段。」韓長暮淡淡道。
「不對啊,」冷臨江搖頭道:「這不對啊,呂昭儀和十二皇子遇害之時,謝良覿已經被抓了啊,他是如何下的手?」
韓長暮眯了眯眼:「他雖被抓了,但他的勢力遍布極廣,隱藏極深,並沒有被剿滅,此事是他被抓之前的布局也未可知,況且,」他頓了頓,冷笑一聲:「他到底是真的失手被抓,還是故意被抓
,還尚未可知。」
冷臨江見過不少心思詭譎之人,而謝良覿則更是小人中的小人,從來不按常理做事,更不能以常人之心揣測。
「不錯,你說的極對,那謝三就是個瘋子!的確是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幹得出來!」冷臨江想到往日謝良覿乾的那些兒事兒,也沒了方才言之鑿鑿的樣子,握緊了拳頭憤恨道:「***,發瘋發到小爺身上,小爺我讓他假坐牢變成真砍頭!」
韓長暮的眸光微閃,平靜道:「你方才說,十二皇子胸腹是癟的?」
冷臨江不知所謂的點頭:「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韓長暮望了眼外頭,沒頭沒尾的說了句:「這天,怎麼還是這麼亮?」
「亮嗎?」冷臨江探頭望了一眼:「不亮啊,都黑透了。」
子時剛過,巡夜的侍衛從殿門前走過,殿外銀甲寒光閃動,殿內白燭陰森可怖。
按照規制,呂昭儀和十二皇子的靈前本該有人徹夜哭靈的,可子時的梆子都已經遠走了,靈堂里不但沒有一絲哭聲,就連唯一一個守在棺槨前的小內監都昏昏欲睡了。
棺槨前的銅盆里都火光晦暗,幾欲熄滅,只有一起一落的紙錢偶爾迸裂出丁點兒刺眼的火星。
夜風忽的一陣狂卷,吹得重重白幡晃動不止,燭火猛然被吹熄了大半,原本便陰森森的殿中剎那間變得更加陰暗了。
空寂的靈堂里響起一陣高高低低的嗚咽聲。
一聲尖利夾雜
著一聲低幽,像是幽怨的婦人和稚氣的孩童在肆無忌憚又不甘的哭泣。
「誰?是誰!」守靈的小內監打了個激靈,嚇得陡然醒了過來,那一聲聲哭泣聲入耳,他瞪大了眼驚恐的環顧四周,脊背上的冷汗轉瞬浸透了素白孝服:「是誰,是誰在哭!」
他的話音方落,那哀婉絕望的哭泣聲就像是應和他一樣,陡然變大了幾分。
小內監嚇得哆嗦不止,嚇得臉色慘白,手腳酸軟的癱在地上,聲音都變了調兒:「誰,誰在哪?」
白幡深處影影幢幢的,越看越像是有虛晃的人影,小內監嚇得幾欲暈倒,胡言亂語起來:「娘娘,娘娘,小殿下,饒了小人吧,小人什麼都不知道的,不,不,小人知道你們死得冤,可是小人也沒法子啊,求求你們,饒了小人吧!」
那哭聲陡然大作,哭的愈發凄厲密集,由遠及近,就像是圍繞在小內監的身邊一樣。
分明沒有一人喊冤,但處處都是冤魂飄蕩。
小內監終於承受不住了,兩眼一翻,「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靈堂里綿綿不絕的哭聲一下子便停了,靜謐了片刻,幾個人帶著深重的夜露走進靈堂。
「哎喲我去,這活脫脫的就是個鬼片標配啊!」包騁抱著胳膊走到棺槨前,看著黑漆漆的棺槨,他十分清楚沒有詐屍的可能,但還是莫名的起了一身白毛汗。
冷臨江神情凝重,並沒有包騁那般輕鬆,瞥了他一眼道
:「讓你來是做事的,不是來拾人牙慧的。」
韓長暮愣了一下:「拾人牙慧?」
「可不,什麼鬼片,什麼標配,這是從前阿杳說過的。」說起姚杳,冷臨江的聲音低落了下來:「也不知道她從哪學來的鬼話,竟還教壞了包騁這老實孩子。」
包騁低頭憋笑,肩頭一聳一聳的。
實在對不住了。
韓長暮斜了冷臨江一眼:「他,老實?孩子?雲歸,你該找韓奉御瞧瞧眼睛了。」
冷臨江嘁了一聲,輕輕踢了昏迷不醒的小內監兩下:「快乾活吧,一會兒這小子該醒了。」
包騁圍著黑漆漆的棺槨打了個轉兒,擼起衣袖重重一推。
還沒有封棺,棺蓋用力一推便開了。
先打開的是呂昭儀的棺槨,一股奇異的氣味鋪面而至。
「哎喲我去,這是什麼味兒!」包騁以迅雷不及之勢死死捂住口鼻,踉蹌著連退幾步,驚呼一聲。
韓長暮和冷臨江也齊齊後退,把口鼻捂得嚴嚴實實。
人已經死了一日一夜,可棺蓋一掀開,溢出來的竟然不是淡淡的腐臭味兒,而是淡淡的香味兒。
「人死了怎麼不臭,是香的?怎麼會是香味兒?呂昭儀身上的脂粉味兒?」包騁捂著口鼻,嗡嗡說道。
「不對,不是脂粉味兒。」冷臨江常年混跡在秦樓楚館,環肥燕瘦之中,對各種胭脂水粉如數家珍,別說是香味兒了,就算是燒焦了化成灰,他分辨起來也不是太困難,他吸了吸鼻
子,搖頭道:「這香味兒里很明顯有麝香的氣味,呂昭儀有孕在身,她得是有多嫌棄肚子里的龍胎了,才會用這種脂粉。」
「雲歸慎言!」韓長暮瞪了冷臨江一眼。
冷臨江卻沒什麼可怕的,混不在意的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禍從口出,我光干不說行了吧。」
人剛死不久,還沒有腐敗的不成樣子,雖然屍身上布滿了深色的屍斑,但仍能看出呂昭儀活著時的風姿。
雖然呂昭儀的死因與之前的幾樁案子是一樣的,但冷臨江唯恐有所遺漏,還是戴好護手,系好包了艾草的護面,又將呂昭儀的屍身仔仔細細的勘驗了一遍。
所得結果與此前並無不同。
冷臨江收拾妥當呂昭儀的遺容,唏噓不已,活著時再如何貌美得寵,如今也只剩了一場空,便轉頭去看十二皇子的屍身。
包騁已經將棺蓋推開了,開棺的一瞬間,異香四溢,比之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二皇子靜靜的躺在棺槨中,遺容並沒有大的改變,除了臉色慘白無血,屍身上並沒有出現深色的屍斑,更沒有半點腐敗的跡象。
或者說,十二皇子死去后卻像是仍活著一般,遺容栩栩如生。
包騁受了驚嚇,短促的「啊」了一聲。
幸而他見過的死人多,驚嚇所受也有限,很快便回了神,大著膽子伸出手去,按了按十二皇子的臉。
觸手冰涼,彈性尚可。
並沒有死人該有的手感,反倒更像是
凍狠了的活人。
「這,十二皇子是不是沒死!!」包騁飛快的收回手,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