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黑乎乎的石頭
「你自己去弄些吃的吧」,方余的心情,很失落,失魂落魄地走進那個熟悉的庭院之中,方余沒頭沒腦地便對著身後的紫衫女子如此吩咐,隨後便是頭也不回地朝著庭院的一側走去,那裡,有著許許多多的石頭,看樣子,似是什麼人打磨雕刻石頭的地方。
「唉」,看著此刻的方余再次恢復了失落的模樣,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的紫衫女子也是忍不住嘆了一聲氣,而她,也沒有聽從方余的安排去自己弄些食物,而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方余的身後,一同走向了那個亂石滿地擺的庭院一角。
「你可知道我為何每天讓你重複不斷的鑿石頭?」,「不就是學達芬奇畫雞蛋嘛」,「呵呵,熟能生巧,鑿石鑿的多了,也就知道怎麼鑿了,我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比起你還頑皮許多,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當年我是在師傅的棍子之下才能像你這般乖巧的鑿子石頭的,當時不知道師傅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現在卻是明白了,其實鑿石頭就像做人一樣,都要踏踏實實,一步一步來,從最基礎的部分開始,一蹴而就的事情是做不來的」,蹲坐一地,撫摸著這些曾經雕刻打磨的石頭,方余的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了方興那張滄桑但是卻不失慈愛的臉龐,一字一句,一言一語,當初鑿石之時方興的細心教導彷彿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天生一般。
「父親」,低聲一喃,方余腦海之中那張慈愛的臉龐此時不知怎麼的,突然一變,變為了那昏暗燈光之下的舐犢之情,吸膿之景,濃濃父愛,厚重如山,此時方余心中那遏制了許久的思念竟是如同洶湧的洪水一般全都湧向了方余的心田,心潮澎湃,牽挂之情一時之間難以遏制,無聲的眼淚,此時忍不住地涌了出來。
方余,落淚了。
落淚無聲,他,沒有「哭泣」,但是卻落淚了。
方余,沒有刻意的壓抑,方余,沒有刻意的停息,而是任由心中的悲痛肆意宣洩,任由胸中的悲傷無盡奔涌,雖則男兒流血不流淚,雖則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在父與子的思念牽挂之前,沒有不流淚這一說,也沒有不輕彈這一說,父愛如山,父親,永遠是擋在子女身前的那道偉岸的身影,父親,也永遠是那個站在子女身後的堅實保護,人世間之間最偉大的情感是父母之情,為了父親的那點淚,又算得了什麼。
雖則兩世為人,但是方余乃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父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前世雖則有著師傅的疼愛,但是那種疼愛之中,多是一種嚴厲的呵斥,多是一種威嚴的教導,師傅是師傅,哥們是哥們,前世唯獨沒有的,便是父母,沒有什麼人,能讓方余感覺到親情是那麼的無私,除了方興,然而正是他,一手摧毀了這父與子的無盡溫暖,也正是他,一手造就了今天的悲劇,此時此刻,這眼淚,是思念的,這眼淚,是牽挂的,這眼淚,也是懊惱的。
滴滴落淚,無聲而泣,那一滴一滴的淚水,彷彿同樣是落在了紫衫女子的心田之上,看著此刻傷心之極的方余,一旁的紫衫女子不言不語,只是咬著嘴唇,露著齒,安安靜靜地就這麼站在了方余的身旁,一動,也不動。
天色漸黑,藍月藏山。
蹲坐在地的方余,已經蹲了個把時辰,至於一旁的紫衫女子,此刻卻是沒有站著,而是找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坐在了上面,時而好奇地看看周圍新奇山村的景色,時而無聊地抬頭數一數天空之中的星星,偶爾之間,又是隨意地瞥瞥身旁蹲坐的「軟弱」男子,一男一女的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呆在了庭院之中。
「謝謝」,經過了一個多時辰的調節,此刻的方余終於是恢復了常態,調整好了心態,轉身一望,對著身後無聊坐在大石之上的紫衫女子說出了心中的謝意。
「謝我什麼?」,對於方余的謝意,紫衫女子顯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方余究竟謝的是什麼。
「謝謝你陪我坐了這麼久」,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方余便朝著那廚房之中走去,「走,我去給你弄好吃的」,說完便朝著廚房之中走去,此時此刻,沒有誰知道方余的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大悲之後,竟然還有心思做飯,或許,他只是想吃一頓家裡的熱飯熱菜吧。
很快,三菜一湯的飯菜便在方余的一雙男子之手之下做了出來,讓著那位在廚房之中左看看,又看看,如同好奇孩子一般的紫衫女子微微一愣,「這麼快」,顯然此刻的她,乃是不大相信方余的廚藝,就連對於方余做菜做飯的這一本事,也是大感意外,在她的思維之中,好像沒有哪一個玄氣武者,尤其是男性玄氣武者肯下廚房的,她,乃是第一次見到。
「怎麼,不相信我的手藝」,解下那件圍在身上的圍裙,洗了洗手,正準備吃飯的方余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只不過這一扭,方余卻是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似乎他身上受的傷,不是十分的嚴重,他記得之前抵擋黑袍煞老和那煞鷹的一擊,他是身受重傷,幾乎不能動彈,只能有著一絲模糊的意識,然而此時此刻,他好像感覺不到什麼嚴重的傷痛,僅僅是全身有著一些酸痛脹痛的感覺,萬分詫異的方余此刻忍不住地運轉了《天玄升竅訣》,然而這一運轉,方余卻是「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烏黑的鮮血,一陣疼痛,如同大鎚砸胸一般地席捲全身,筋脈刺痛,玄竅似裂,一激靈,方余立刻便停止了玄技的運轉,緊接著,疼痛消散,而後便是一陣陣如同萬蟻爬身的酥癢之感傳遍全身,隨後,酥癢消散,很快便消於無形,只留下一身的脹痛與疲憊。
「怎麼了?」,看到方余此刻口吐鮮血,紫衫女子面色一變,焦急問道。
「沒事」,弄不清楚仔細狀況,只是模糊有著一些大概認識的方余也不怕留下什麼後遺症,此刻竟是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大大咧咧地夾起了碗中的飯菜,「我們吃飯,趕緊吃完,趕緊離開」。
「你…」,看著這等擦完嘴角鮮血,完了像沒事一人的彪悍男子,紫衫女子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看著方余那吃的有滋有味的模樣,此刻的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說了一聲,「我…」。
她手不能動,如何吃得這等可口的飯菜,有命看,沒那個福分去吃啊。
一頓飯,方余吃的有滋有味,只不過紫衫女子,卻是「吃」的怒火中燒,恨不得把方餘生撕活剮一般,用方余的話來說,便是你先等著,等我吃完了,我再喂你。
很快,一頓飯了(1iao),也不知道二人究竟是怎麼吃完這頓飯,此刻的紫衫女子雖然看上去臉色不大好,面色不大善,但是好歹還是沒有什麼脾氣,沒有真把方餘生吞活吃了,估摸著剛才方余還是沒有那麼狠心,讓她吃剩菜剩飯。
「走了,我們離開這裡」,剛收拾完廚房之中的碗筷,從那正堂之中還未走出來的方余此刻對著屋外庭院之中的紫衫女子高聲揚道。
「我總覺得這些石頭有些特別,又有些眼熟,尤其是上面的那些花紋,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此刻看著庭院之中那些隨意擺放的石雕石刻什麼的有些入迷,紫衫女子對於身後傳來的話語,並沒有轉身作答,而是依舊對著那些雜石左看右看。
「能有什麼特別,不過就是些石頭花紋罷了」,看著紫衫女子還真是有模有樣地研究了起來,方余忍不住感到一番好笑,「難不成他和父親雕鑿的那些石頭,還能有什麼特別不成」。
「走了,別看了」,看著紫衫女子依舊是看得入神,方余再次無奈地提醒一番,「再不走,敵人馬上就要追來了」。
「哦」,低聲應了一聲之後,紫衫女子一轉身,便是看到了方余手中那塊黑乎乎的,半尺見方的方形石頭,伸手一指,口中一語,「這就是你剛才進屋,想要帶走的東西?」。
「恩」,掂了掂手中無甚特別的石頭,方余對著紫衫女子的好奇詢問應了一聲,這,便是他剛才進正堂之中所拿的東西,這塊石頭,乃是供奉於家中正堂之上,方余模糊短暫的記憶之中清晰記得方興每天早上起來之後,都要將這塊石頭擦拭一遍又一遍,而後再端端正正地放回原處,顯然對於這塊黑乎乎的石頭乃是重視之極,此番將要離開這個家,外出找尋家人,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所以在這離開這時,方余左右思量之後,還是決定將這件方興最為看重的東西帶走,隨身攜帶。
翻手將這塊石頭收入了空袋,和同村的鄉親們一番告別囑咐之後,方余便和紫衫女子朝著小村之外走去,三步一回頭,回凝望,心有不舍的方余在這藍月當空的午夜時分,離開了這個生「他」養「他」,有著短暫記憶的溫馨小村。
山陽村,方余別了。
這一走,卻是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黑乎乎的石頭,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