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過(第六節
沒過多久,皇帝的鑾駕果真屢屢行行地走來。年輕的天啟皇帝端坐在御攆里,他垂著頭、手裡不停地鼓搗著一個球狀的玩意。
魏忠賢見聖駕到來,立即換了副謙遜的模樣,目光柔和、笑容乖巧,就連身板都矮了半截。
「大襠,什麼事啊?」皇帝高高地喚著,似並無下攆之意。
魏忠賢小跑兩步迎到皇帝身邊,諂媚地揚長脖子,活似一隻無害的白鵝,他鵝、鵝地說:「皇上,還記得奴才在您小時候跟您提過的三位仙道嗎?今兒早上仙駕忽然落在奴才面前,說是有意麵見皇上。奴才不便過問何事,也片刻不敢耽擱。按規矩本是應該請旨候召,但奴才擔心此事非同凡響,不好拖延亦不可給外人知道,故才斗膽暗中安排,攪擾了聖駕還請皇上治罪。」
皇帝示意落攆、抬了抬頭,說道:「大襠無需多慮,朕焉能不知你的好意。」
魏忠賢精準地攙扶著皇帝起身、踱出鑾駕,其餘人等則熟練地悄然退下。
張易欣賞著魏忠賢的表演,言談舉止間無不透露著狡猾和世故,怎奈皇帝正如其把玩的木球一般油亮呆板,他是位孤傲淺薄的觀眾,只會追捧有趣、虛假的劇情。這樣的皇帝,張易本是不想拜的,但為了劇情發展,便只能將就著把戲演完。
「貧道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熊一平和顧顏艷見張易拜的虔誠,便也跟著跪拜一番。
「起來吧,」皇帝輕飄飄地說著,視線片刻不離手裡的木球,「哪個道觀的?」
張易冉冉起身,確是一身仙風道骨地答道:「回皇上,貧道三人一貫游散於山水天地之間,並無固定居所。」
「哦,」皇帝撩了下眼皮,「聽大襠說你們懂些道術,還救過他?」
「回皇上,貧道確實深諳道家術理,尤其擅斷天道氣運,今日也正為此事而來。」此言一出,一干眾人全數起了精神,熊、顧二人眼珠子滴流亂轉,琢磨著張易又在盤算什麼;魏忠賢淺泛一絲得意,目不轉睛地盯著張易這枚棋子;皇帝垂下胳膊、抬起頭,放任「有趣」和「好奇」掙脫自己的手掌、再沿著雙臂爬上驕易的臉龐。
「你想說什麼?」皇帝語調輕慢。
「回皇上,修道之人本不該過問凡塵,但近日貧道坐觀五行之氣,知其驟變,若再不調補平衡,恐將禍及大明河山。」張易不慌不忙地說完,將頭低的更沉,似在等待皇帝的責難。
果然,皇帝聞言大為不悅道:「你這個偽道人太過後知后覺吧!災禍已經降完了,朕不但下了罪己詔,還獻了一個兒子。你同欽天監一樣可恨,只會做事後仙人,拿些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來誆朕!」
張易穩穩地叩了叩頭道:「貧道不敢。數日前的爆炸只是意外,並不摻含任何天意,但其確是五行驟變的開端,若不調節干預,日後必定災禍連連。貧道實乃第一時間上報皇上,著實不敢拖沓欺瞞。」
「你什麼意思?」皇帝被張易誆懵了神,就連一旁的魏忠賢也晃了晃眼。
「回皇上,」張易繼續說道:「萬事萬物均由金、木、水、火、土這五種元素構成,其發展變化也是由這五種元素的不斷運動和相互作用而決定形成。多數的時候,這五種元素能夠互克互生、共促陰陽,但也不乏偶現「相乘」、「相侮」的極端情況。大明的五行氣運本來是在相生相剋的制化調和之中,可正因這場意外的發生,使得火氣驟增、五行失衡。這種極端失衡的情況若不能及時加以克制,五行系統勢必會自動開啟自身的「復勝」調節,屆時大循環調節開啟,眼前的萬事萬物還不知會變成哪般模樣。」
「你是說爆炸的事情不怪朕?」皇帝的雙眸難得一亮。
張易強忍苦笑,保持著高深的姿態說道:「回皇上,大明幅員遼闊,難免事多,這只是意外,又何來怪罪之說。不過皇上如今已然知曉五行失衡之狀,若不能助之調衡、以至萬物生變、多災多難,就是難辭其咎了。」
「那不行,朕可不想再頒一則罪己詔。怎麼辦,你快說!」皇帝搖晃著肩膀、眉眼直跳。
「回皇上,如今大明火氣太過,只能通過與其互生互克之氣轉換調和,然而江山的氣息恢弘磅礴,一般的五行之氣無法與之匹配調和,唯有天子的龍氣方能與之旗鼓相當。木生火、火生土、水克火、火克金,皇帝若想平衡五行、調節陰陽,必須要摒棄一切升發之木,隔斷生火之源;深掘土、廣播糧,利用土氣吸納烈火;遠離水源,以防水氣凶克、適得其反;厲兵秣馬,以肅殺之性的金氣使火氣消磨。皇上若能做到這些,五行系統必能恢復正常運轉,大明江山也可綿長萬年。」張易說地不蔓不枝,說完時還鬆了松右手的食指。
皇帝愕然地看著張易,良晌沒有出聲,臨了他轉向魏忠賢道:「什麼意思?大襠,什麼叫升發之木?」
魏忠賢咧了一眼張易,又扭臉對皇帝支吾道:「回皇上,就是木頭。」
乍然間,皇帝似被剝了殼的春蠶般癱成細團,渾身蒙上了晦暗。魏忠賢撣了撣手,趕人離開,自己則弓背貓腰地同皇帝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