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訪

第7章 拜訪

有什麼吵醒了他。是聲音。這裡幾乎沒什麼聲音,至少沒有他不熟悉的聲音,吵醒他的不是這些聲音。他起身下床,腳底踩上冰冷的地面,朝窗外看去。外面是他的土地。有人稱之為荒地,但不管這代表什麼意思,這裡可一點兒也不荒蕪,這裡總是有些東西。就像現在。是不是一隻動物?或者是他?或是鬼魂?外頭有某樣東西,這是可以確定的。他朝房門看去。房門從裡面鎖住,也上了門閂。步槍收在儲藏室里。他打個冷戰。他身穿紅色的厚法蘭絨襯衫,在這裡他日夜都穿這件衣服。客廳空蕩蕩的。外頭是如此空蕩,這是多麼空蕩的世界一角,但絕不荒蕪。他們兩人都在此地,他們是剩下的最後兩人。

哈利做了夢,夢見一台有牙齒的電梯,夢見一個女人的洋紅色嘴唇之間夾著雞尾酒棒,夢見一個小丑將微笑的頭顱夾在手臂下,夢見一個女人身穿白紗跟雪人站在聖壇上,夢見一顆星星畫在電視屏幕的塵埃上,夢見一個獨臂女孩站在曼谷的跳水板上,夢見小便斗除臭劑的甜味,夢見一個人體輪廓在藍色的塑料水床中,夢見一把壓縮鑽孔機,而鮮血噴在他臉上,溫熱且帶有死亡的氣息。酒精被用來代替十字架、大蒜和聖水,對抗鬼魂,但今晚是月圓之夜和處女血之夜。現在鬼魂從最黑暗的角落和最深邃的墳墓,朝他蜂擁而至,將他拋擲在他們的狂舞之間,他們舞得比以往更猛烈與狂野,隨著凡人恐懼的心跳節奏起舞,隨著永不停歇的、尖銳的地獄火警鈴聲起舞。接著是突然的寂靜。完全的寂靜。寂靜再度降臨,充滿他的嘴巴,令他無法呼吸。又冷又黑,他無法移動,他……

哈利身體抽動,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矇矓恍惚。回聲在四壁間回蕩。那是什麼聲音的回聲?他從床頭柜上抓起他的左輪手槍,踏上冰冷的地板,走到樓下客廳。客廳空無一人,空了的酒櫃依然亮著燈。酒櫃里原本有一瓶馬爹利干邑白蘭地。父親對酒類非常小心,因為他知道自己帶著什麼樣的基因,而那瓶干邑是準備給客人喝的,但家裡來的客人並不多。那瓶積了塵埃的半滿干邑跟占邊艦長及水手哈利·霍勒,一起消失在海嘯中。哈利在扶手椅上坐下,手指插入腋窩,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倒了半杯酒。酒瓶發出深沉的咕嘟聲,金褐色酒液閃爍光芒,散發香氣,蕩漾不已。他將酒杯湊到唇邊,感覺身體驚慌抵抗。他將杯子里的酒液全倒進喉嚨。

感覺像是太陽穴挨了一拳。

哈利圓睜雙眼。四周再度恢復寧靜。

但突然之間,那聲音又出現了。

那聲音經過他的耳道,傳了進去。那是來自地獄的火警鈴聲,就跟吵醒他的鈴聲一樣。那是門鈴聲。哈利看了看錶,十二點半。

他走進玄關,打開外面的燈,透過波浪玻璃看見一個輪廓。他右手握槍,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抓住門把,猛然將門拉開。

月光下,他看見滑雪痕迹穿過車道。那些滑雪痕迹不是他留下來的,而鬼魂是不會留下痕迹的吧?

滑雪痕迹繞過屋子,去到屋后。

這時他突然想到卧室窗戶是開著的,他應該……他屏住呼吸。似乎有人跟他一起呼吸。不對,不是人,而是某種物體,某種動物。

他轉過身,張大了口,心臟停止跳動。它怎麼可能移動得如此快速,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它怎麼可能靠得……這麼近?

卡雅凝視著他。

「我可以進去嗎?」她問道。

她穿著一件過大的雨衣,頭髮蓬亂,臉色蒼白憔悴。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仍在做夢。她看起來從沒有這麼美過。

哈利盡量小聲嘔吐。他已經一天以上沒碰酒了,而他的胃對於習性非常敏感,會抵抗突然的大量飲酒或突然的戒酒。他沖了馬桶,小心地喝了一杯水,回到廚房。水壺在爐子上發出呼嚕聲響,卡雅坐在一張餐椅上,抬頭看著他。

「所以東尼·萊克失蹤了。」哈利說。

卡雅點了點頭:「米凱下令跟萊克聯絡,但沒人找得到他,他不在家、不在辦公室,也沒留下任何信息。過去二十四小時,飛機或渡輪的旅客名單上也沒有姓萊克的。後來有一名警探設法聯絡上蓮娜·高桐,她認為萊克可能去山上思考了,顯然他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如果是這樣,他一定是搭火車去的,因為他的車還在車庫裡。」

「沃斯道瑟村,」哈利說,「他說那裡是他的地盤。」

「反正呢,他肯定沒去住旅館。」

「嗯。」

「他們認為他有危險。」

「他們?」

「貝爾曼,克里波。」

「你不是應該說『我們』嗎?而且貝爾曼為什麼想聯絡東尼?」

卡雅閉上眼睛:「米凱策劃了一項計劃,要引誘兇手出來。」

「嗯哼?」

「既然兇手想除去那天晚上住過荷伐斯小屋的人,米凱想說服萊克當圈套里的誘餌,要他去接受報紙採訪,述說他經歷的艱苦時光,並說他要去一個特別的地方放鬆一下,這些都會被報道出來。」

「然後克里波會在那個特別的地方設下圈套。」

「對。」

「現在計劃碰上困難,所以你才來這裡?」

卡雅凝視哈利,眼睛眨也不眨:「我們還有一個人可以拿來當誘餌。」

「伊絲卡·貝勒?她在澳大利亞。」

「貝爾曼知道她受到警方保護,而且你跟她聯絡過,還有一個姓麥考梅的。貝爾曼要你說服她來這裡。」

「我為什麼要同意?」

卡雅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你知道,跟上次的壓制手法一樣。」

「嗯。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煙盒裡有鴉片的?」

「我把那條煙放到我卧室架子上的時候發現的。你說得沒錯,鴉片的味道很濃。我記得在你的旅館房間聞過那個味道,所以我打開那條煙,發現最下面一包煙的封條被撕開,在裡頭找到一團東西。我把這件事告訴米凱,他要我還是把那條煙交給你。」

「也許這樣會讓你更容易背叛我,因為你知道我曾經利用過你。」

卡雅緩緩搖頭:「不對,哈利,沒有更容易。也許應該會吧,可是……」

「可是?」

卡雅聳了聳肩:「把這些話帶到是我替米凱做的最後一件事。」

「哦?」

「然後我會告訴他,我不會再見他了。」

水壺的呼嚕聲響停止了。

「我早就該這樣做了,」卡雅說,「我無意要你原諒我做過的那些事,哈利,這樣的要求太過分了。但我想我可以面對面跟你說我為什麼那樣做,這樣你就可以明白。這就是我來見你的原因。我想告訴你,我做出那些事是出於愛,而且是愚蠢的愛。愛腐化了我,我本來認為我是不會被腐化的。」她用雙手撐住頭:「我騙了你,哈利。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只能說,這種欺騙自己的感覺更糟。」

「我們都是可以被腐化的,」哈利說,「只不過我們要求的價格不同,幣種也不同。你要的是愛,我要的是麻醉劑。你知道嗎……」

水壺再度開始唱歌,這次的聲音高了八度。

「真要比起來,我想你是比較好的人。要喝咖啡嗎?」

他轉過身,直視那個物體。它就站在他前方,動也不動,彷彿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彷彿它是他的影子。它非常安靜,他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接著他察覺到動靜,某樣東西在黑暗中被舉起來,他聽見空氣中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哨聲,這時他的腦際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那個物體只是他自己的影子。他……

這個念頭似乎搖晃了一下,時間錯位,視覺連接中斷了一秒鐘。

他驚訝地看著前方,感覺一滴溫熱汗珠流過額頭。他說了一句話,但說出來的話語是無意義的,他的腦和嘴之間的連接出現斷層。他再度聽見低低的呼哨聲,接著聲音就消失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自己的呼吸聲都不見了。他發現自己跪了下來,電話就在旁邊地上。前方有一道長條形月光灑在粗糙的地板上,但汗珠流到鼻樑,流進眼睛,讓他看不見,使得月光也消失了。於是他明白那不是汗。

第三擊的感覺猶如冰柱鑽進他的頭、喉嚨和身體。一切都凍結住了。

我不想死,他心想,試著舉起手臂,保護他的頭,但他無法移動四肢,同時明白自己已然癱瘓。

他並未感覺到第四擊,但是從木頭的氣味來分析,他已經面朝下躺在地板上。他的眼睛眨了幾下,視覺恢復。他看見前方有一雙滑雪靴。接著聽覺慢慢恢復,他聽見自己起伏的喘息聲,以及對方冷靜的呼吸聲。鮮血從他的鼻子滴到地板上。對方只是低聲細語,但每個字卻像是對著他的耳朵吼叫:「現在我們分出勝負了。」

時針指著兩點,他們還在廚房說話。

「第八名房客,」哈利說,又倒了咖啡,「閉上眼睛,他呈現出什麼模樣,快,不要思考。」

「他充滿恨意,」卡雅說,「憤怒、不平衡、卑鄙。這種人奧黛蕾遇見並打量后就會拒絕。他家裡有成堆的色情雜誌和影片。」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我不知道,可能因為他要奧黛蕾穿護士制服去一家無人工廠。」

「繼續說。」

「他沒有男子氣概。」

「怎麼說?」

「呃,聲音高。奧黛蕾說他一開口,就讓她聯想到她的男『同志』室友。」卡雅將杯子拿到嘴邊,微微一笑,「說不定他是演員,聲音尖細,還會噘嘴。我還是想不起來那個外形陽剛、聲音陰柔的男演員叫什麼名字。」

哈利舉起杯子,做個敬酒姿勢:「我跟你說過,艾里亞斯·史果克說他深夜在小屋外看見的那個情景,你認為那兩個人是誰?艾里亞斯看見的是不是強暴?」

「反正不是梅莉·歐森。」卡雅說。

「嗯,為什麼不是?」

「因為她是小屋裡唯一的胖女人,所以艾里亞斯一定認得出她,並且會用她的名字來描述整個情景。」

「跟我得出的結論一樣。但你認為那是強暴嗎?」

「聽起來像。男子用手捂住女子的嘴,不讓她叫出來,還把她拉進廁所,如果不是強暴的話是什麼?」

「可是艾里亞斯為什麼沒有立刻認為那是強暴?」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他們的姿勢……他們站著的姿勢,他們的肢體語言。」

「沒錯。潛意識比表意識的心智懂得更多。他非常確定那是在雙方同意下進行的性交,所以他只是直接回床上睡覺,直到很久以後在報紙上看見命案的報道,才想起已經忘了一大半的那幕情景,於是腦子裡才形成那說不定是強暴的想法。」

「一場遊戲,」卡雅說,「一出強暴戲碼的角色扮演。誰會這樣做?絕對不會是剛在小屋裡認識的一男一女偷溜出去熟識彼此,他們應該對彼此更熟悉才對。」

「所以這兩個人曾經有過性關係,」哈利說,「就我們所知,他們可能是……」

「奧黛蕾和那個神秘男子,第八名房客。」

「如果不是這個神秘男子,就是某個當天晚上才出現的人。」哈利彈去煙灰。

「洗手間在哪裡?」卡雅問道。

「走廊上左轉。」

哈利看著香煙煙霧繚繞上升,飄到餐桌上方的燈罩上。他等待著,卻沒聽見門打開的聲音,於是站起來前去查看。

卡雅站在走廊上,瞪著廁所門。昏暗燈光下,哈利看見她大口吸氣,濕潤的尖細牙齒閃閃發光。哈利將手放在她的後背,即使透過衣服,也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你介意我把門打開嗎?」

「你一定認為我有精神病。」她說。

「我們都有。我要打開門了,好嗎?」

卡雅點了點頭,哈利打開門。

卡雅回來時,哈利坐在餐桌前,她已穿上雨衣。

「我想我該回家了。」

哈利點點頭,陪她走到大門,看著她彎腰拉起靴子。

「這隻有在我累的時候才會發生,」卡雅說,「我是說門的事。」

「我知道,」哈利說,「我對電梯也有同樣的反應。」

「哦?」

「是啊。」

「再多說一點兒。」

「改天吧,天知道,說不定我們還會碰面。」

卡雅沉默下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把靴子拉鏈拉起來。然後,突然之間,她站直身子,靠得離哈利非常近,哈利聞到她的氣味隨之飄來,猶如回聲一般。

「現在就告訴我。」卡雅說,露出一種狂野的眼神,哈利無法解讀那是什麼眼神。

「呃,」哈利說,手指感到刺痛,彷彿本來很冷,現在又暖和起來,「小時候我的小妹留著一頭長發,那天我們去醫院探望我媽,要去搭電梯,我爸在樓下等我們,因為他受不了醫院。小妹站得離磚牆很近,頭髮跑到電梯和牆壁之間。我親眼看著她的頭髮被往上拉,嚇得動也不敢動。」

「然後呢?」卡雅問道。

我們站得更近了,哈利心想。他們之間的距離已逼近私人界線的極限,而且兩人都很清楚。他吸了口氣。

「她失去了很多頭髮,後來長了回來。我……失去了某樣東西,並沒有長回來。」

「你覺得你讓她失望了。」

「我的確讓她失望了。」

「當時你幾歲?」

「大到足以讓她失望,」哈利微微一笑,「我想今天晚上的自憐已經夠多了吧?我父親喜歡你行屈膝禮。」

卡雅咯咯一笑:「晚安。」她行了個屈膝禮。

哈利替她打開大門:「晚安。」

卡雅踏上台階,轉過身來。

「哈利?」

「是?」

「你在香港的時候寂寞嗎?」

「寂寞?」

「你睡覺的時候我看著你,你看起來好……寂寞。」

「是的,」哈利說,「那時候我寂寞。晚安。」

他們在原地多站了一秒,然後又多站了半秒,照理說接下來卡雅應該走下台階,哈利應該返回廚房。

卡雅伸手鉤住哈利的脖子,拉低他的頭,同時挺身踮起腳尖。她的眼睛失去焦距,成為閃閃發光的海洋,接著她閉上雙眼。她嘴唇微張,碰觸他的嘴唇。她鉤著他,他並未移動,只是感覺腹部彷彿被刺進一把甜蜜的匕首,猶如注射一劑嗎啡。

她放開了他。

「祝你好夢,哈利。」

他點點頭。

卡雅轉身離去,哈利在身後靜靜把門關上。

他收拾杯子,清洗水壺,正把水壺收好,門鈴響了起來。

他去應門。

「我忘了一件事。」卡雅說。

「什麼事?」哈利問道。

她伸手撫摸他的眉毛:「忘了你長什麼樣子。」

他將她拉得靠近些。她的肌膚。她的氣味。他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一個美妙暈眩的旋渦之中。

「我要你,」她低聲說,「我想跟你做愛。」

「我也要你。」

他們放開手,看著彼此。突然之間,一種拘謹在兩人之間形成,有那麼一刻,他覺得她反悔了,而且他也反悔了。這樣做不僅是逾越,也太快了。他們之間有太多牽扯、太多雜音、太多包袱、太多閃躲的理由。然而她還是牽起他的手,幾乎是羞怯地,輕輕說了聲:「走吧。」領著他走上樓梯。

卧室很冷,有著父母的氣味。哈利打開電燈。

寬敞的雙人床上有兩條被子和兩個枕頭。

哈利幫她換床單。

「你父親睡哪一邊?」卡雅問道。

「這一邊。」哈利指了指。

「她走了以後他還是繼續睡這一邊,」她說,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以防萬一。」

他們脫去衣服,並未偷看彼此,然後爬進被子,在被窩裡相會。

一開始他們靠近彼此躺卧,親吻、探索,小心翼翼,以免造成對方不舒服,並熟悉對方的節奏。他們聆聽彼此的呼吸聲,以及偶爾車子經過的呼嘯聲。接著他們的吻變得更為貪婪,撫觸變得更為大膽,他聽見她在他耳邊發出興奮的噝噝聲。

「你害怕嗎?」他問道。

「不害怕。」她呻吟道,抓住他勃起的陽具,調整臀部的位置,引導他進入。但他移開她的手,自己進行。

他進入她時,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只有一聲喘息。他閉上眼睛,躺著不動,享受這種感覺。接著他開始緩緩地、小心地移動。他睜開眼睛,和她四目相交。她似乎快哭了。

「吻我。」她輕聲說。

她的舌頭卷上他的舌頭,下方柔滑,上方粗糙。快一點兒、深一點兒,慢一點兒、深一點兒。她將他翻轉過來,並未放開他的舌頭,跨坐在他上方,每次下沉都壓上他的腹部。她的舌頭放開他的舌頭,頭向後仰,發出兩聲呻吟,接著一種深沉的動物性聲音湧現,音調越來越高,她喘息不已,接著又安靜下來。她的喉嚨擠滿了沒有發出來的喊叫聲。他舉起手,將手指放在她頸部肌膚底下顫動的藍色靜脈上。

她發出叫喊,猶如痛苦、憤怒、解放。哈利感覺下身緊縮,達到高潮。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難以承受。他將手舉到空中,用拳頭擊打後方的牆壁。接著她像是被注射了致命毒液似的,癱倒在他身上。

他們維持這個姿勢躺著,四肢隨意癱置,宛如死了一般。哈利感覺血液衝到耳朵,一股愉悅感穿透全身,同時伴隨著幸福感,他可以發誓那是幸福的感覺。

他沉沉睡去,又被她爬回床上、蜷縮在他身旁的動作給吵醒。她穿上了歐拉夫的背心。她親吻他,喃喃地說了句話,然後睡去,呼吸輕柔寧靜。哈利看著天花板,任由思緒翻騰,知道沒有必要抵抗。

這感覺太美好了。已經很久沒有感覺這麼美好了,自從……自從……

百葉窗並未拉下,到了五點半,經過車輛所發出的一道道光束掃過天花板,奧斯陸開始醒來,拖沓地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他又看了看她,隨即閉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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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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