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加班

黃昕鶴並沒有把晚上和年輕英俊的小總裁的偶遇放在心上，畢竟也只是領導居高臨下的視察式的親切而已，這只是工作中很正常的部分……也許不那麼日常，但真不值得多想。

總不能因為對方年輕英俊就夢寐思服啊。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她到得不早不晚，依舊聽到了一肚子秦屹總裁的八卦：

「小秦總皮膚好好啊，我好想問他怎麼護膚的……」

「咦？你居然近到能看見他的皮膚？」

被問的人捂臉，一臉迷醉：「前天恰好遇到，他跟我說話了……好親切，問我最近在新產品投產階段的工作累不累……」

「小秦總真的超沒架子，跟誰都很親切……」星星眼。

「……但依然如高嶺之花凜然不可侵犯……說真的，比起皮膚，大家應該問問他是怎麼做形體訓練的……那長腿細腰……把他的健身方案給男同事們人手發一份，才能真正造福我們……」

真的，黃昕鶴想，雖然秦屹的打扮遠遠不是同色同款的T那麼樸素，估計出差也不大會坐經濟艙，但他基本還是走的IT那些智富大佬們沒有架子的路線的。

很聰明。

……

而秦屹今天早上來得比員工們晚了點。

他去辦公室會路過黃昕鶴所在的部門，這個辦公區域里有六十張左右的工位。

在沒有被這六十多個員工發現之前，他一眼就看到了昨晚那個奇怪的小助理。

她長得很一般，穿著也乏善可陳。

但是在大部分員工還在笑笑鬧鬧時，他一眼看到她認真地對著電腦，神情嚴肅又專註。

和昨天晚上一樣，認真專註高效。

認真的人最漂亮。秦屹想，這樣的員工也最受老闆喜歡。

秦屹被員工們發現之後，員工們都站起來，充滿熱情地向他問好。

秦屹注意到那個小助理或實習生又是最後反應過來的。

她大概滿心都在正在做的工作里，勉強被拉出來，跟在大家後面站起來，心不在焉地向他問好，看都沒看他一眼。

秦屹朝每一位員工微笑，最後微笑著看了她一眼。

對方好像沒注意，還在悄悄扭頭看自己的電腦屏幕……

……

黃昕鶴是實習生，所以在公司里當然有專門帶她的前輩，那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女同事，也可以算是她的頂頭上司。

對方一開始很矜持，後來熟了就熱絡起來了。

黃昕鶴在公司對同事的態度雖然友善謙恭，但並不像很多實習生一樣喜歡裝可愛扮嫩撒嬌撒痴，也不會姐前姐后的，她只會默默地做完工作，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帶她的女同事一開始實在沒法子喜歡她，覺得這小姑娘出奇地難接近和難相處……一兩個月後卻發現有這麼個實習生幫忙真的很省心，不但打雜的活兒完成得無可挑剔，還能幫她做很多她的工作……後來就越來越多了。基本她不想做的活兒都可以丟給黃昕鶴干。

小實習生這樣省心，這樣不計得失，這樣默默付出，女前輩也就決定對她好一些了。

她會和她一起去盥洗室、餐廳，跟她轉述一些八卦，兩個人以罕見的慢速度慢慢熟稔起來。

這天她們一起去衛生間，在男女盥洗室中間是一排洗手台區域，和大部分商場辦公樓格局一致。

她倆一起洗手、烘乾，女同事對著鏡子補了補口紅，突然說：「昕鶴，你覺得小秦總怎麼樣？」

黃昕鶴微笑了一下，也是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但她還是回答了：「挺聰明的……還有，高不可攀吧。」後面那個形容詞其實是為了表示她覺得這個問題問得無聊又無稽。

女前輩從鏡子里看著她，嘆了口氣，說：「可不是嗎？別說你們這樣年紀的小姑娘……我這種比他大不少的，每次見了他那副樣子都心搖神馳，天天得提醒自己不可能的，不要做白日夢……你說，有這樣的老闆是好還是不好啊，眼睛倒是享福了，奈何心裡受罪……」

黃昕鶴笑了起來。

二十七八歲，其實還很年輕呢。

比起秦總的二十三四歲，也沒有大很多。

但這位女前輩也並不是只會對美男舔屏的，該有的理智她也不缺，笑過之後，她低聲說：「比起這個……倒是小秦總的改革……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說，他這兩把火之後，還有沒有第三把火了？」

黃昕鶴是個平時話很少的人，但這位前輩已經和她熟到可以多說幾句的地步了，她遲疑了一下，低頭擦乾手，低聲說：「應該有吧。」

「哦？」女前輩來了興趣，偏過頭看她：「那你倒是說說，第三把火會是什麼？」

黃昕鶴垂下眼帘，用更低的聲音說：「人員結構調整……裁員。」

「啊？」女前輩嚇了一跳，「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為什麼會這麼想？

好像很明顯吧？

第一步，是為了爭取員工們的好感，穩定軍心和提高公司的向心力。

第二步，是做一些創新的嘗試，固然在這個機會中也許真的會有所得，但基本上也是看員工們能否適應新的工作節奏，還有哪些部門結構存在不合理的情況。

那麼到了第三步，自然是要把不合理的結構糾正，不適應的員工淘汰了。

這不是順理成章嗎？

也許還會鼓勵員工們自己創新，不過，這個很難儘快有進展……不能真正算第三把火。

但黃昕鶴沒有解釋，只是笑了笑，似乎還帶點歉意：「我瞎猜的。」

「我覺得不至於……」女前輩有點不以為意，「總感覺小秦總比較溫文爾雅寬厚善良，沒有那麼狠心，至少不會大規模裁員吧？」

兩人說著話離開了盥洗室，並沒有注意她們轉彎后，秦屹從男盥洗室那邊出來，也走過來洗手，低著頭，不知道聽到她們聊天沒有。

……

公司越來越忙，很快，前輩被抽調到另一部門，她的工作中重要的部分分給了同級別的兩個同事，而不那麼重要的部分全部交給了黃昕鶴。

不那麼重要的工作都很瑣碎。

黃昕鶴已經基本擔當起超出一個正式員工的工作量了，她每天都得加班到八點多。

這對她來說其實無所謂，黃昕鶴並不討厭加班，她的宿舍是四人間，空間狹窄，又沒空調，現在開學后大家都回來了，已經開始吵了，回去也幹不了什麼。

可這一天的工作量特別大，她一直加班到快九點也沒幹完，辦公室里除了她已經沒別人了。

黃昕鶴看看時間，皺了皺眉頭。

她不怕加班晚，但怕晚到趕不上末班地鐵，那就得費錢打車了。

她決定最多再堅持半小時，實在做不完就帶回去。

秦屹今晚去應酬了。

相比起工作，他更討厭應酬。

在沒有接下父親的擔子之前，他鮮少參加圈子裡的宴會，他其實不是很外向的性格，也不喜歡任何無意義的虛偽應答往來。

與其去聽一幫和他一樣的富二代子弟們吹牛炫富，他不如多看幾本書，多打幾場球。

但現在不一樣了。

父親母親都不在了，沒有人替他擋著應酬，父親的商業帝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有上萬人指著它吃飯！

他別無選擇，只能扛下來。

扛下偌大一個公司絕非一件簡單的事，秦屹這幾個月就像陷在一張黑暗而碩大的蛛網裡，他小心翼翼，兢兢業業，一根蛛絲一根蛛絲地理清楚脈絡，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蛛絲纏身，萬劫不復。

有些工作，他做起來也挺愉快的，不管是細緻地去了解每個部門的運作，還是找出存在的問題並加以革新，抑或是安撫員工……但是今晚這樣的應酬絕對不在愉快的範疇之內。

與父親同輩的那些腦滿腸肥的商場前輩們，有的故作豪爽，誇他英雄出少年，有的作長輩狀，若有所指地要給他一些提點……各路太太們則紛紛把女兒帶到他面前，要探一探聯姻的可能……最惹厭的，則是故作矜持狀的那幾個官員了，而他不得不對他們笑語巴結，敬酒邀茶，端著九曲肚腸七竅心機，不動聲色地揣摩其好惡。

商人們在掌握著權力的官員們面前，自然是要低一等的，雖然像秦家這樣的財富地位，大部分官員都要仰望，但也總有扼著他們命脈的高官。

所以，雖然很討厭這一套，今天晚上秦屹違心的場面話卻著實沒少說，酒，也著實沒少喝……

好不容易終於可以脫身，他卻很不想回家。

本來屬於父母的大別墅，現在空空蕩蕩，無論是媽媽以前親手布置的家居還是牆上的照片……什麼都在提醒著他孤家寡人的狀態。

尤其是夜裡，空蕩得都有回聲……他寧可在公司加班，也不願意回到這一個人的家裡。

其實，他已經著手在公司附近買套高檔公寓，裝修好就能住了，雖然還是一個人，但感覺截然不同……他可以假裝自己只是人在異鄉或因長大獨立而獨自居住，就像他在英國時一樣……

他最終還是讓司機開回到了公司。

九點了，抬頭看，公司還有燈光。

秦屹覺得心裡舒服了點，舉步進入了辦公樓，去按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