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難道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嗎?不,完全沒有,因為這次罷工根本不是一個兩個人,是整個公司,好幾百人呢,這完全不是在開玩笑,所以目前所有的員工們,根本就不畏懼肥胖大領導的嚇唬。
肥胖的大領導看到他自己的好說無用,乃至威脅也是無用,所以氣急敗壞,這就又是開會,但沒有人需要開會,根本沒有,所有的員工完全不會再聽肥胖大領導的胡說八道,所以肥胖的大領導就說著給修理工開個會。
其實會議的內容很是簡單,就是讓所有的修理工好好做,說修理工原本就是未來線長的替補,而在目前公司里最為危急的時刻,修理工們一定要起到帶頭作用,別人不開線,不做事,那就由一群修理工開線,反正修理工什麼都會。
但在這個簡短的會議最後,這位肥胖的大領導竟然點名說了瘋子的事情,說瘋子是所有修理工中年齡最小的,卻是拿著修理工的工資,所以更要好好做事,一定要服從他的安排,否則取消其修理工的位置,也只是他一句話的事情,至此會議結束。
其實瘋子明白,肥胖的大領導剛來之時,就找過幾位線長和修理工談話,而在這一過程中,其實已經有人告訴過瘋子說,那些人在大領導面前說了他的壞話。
而對於這一切,瘋子也是心知肚明,他明白肥胖的大領導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取消他修理工的位置,那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畢竟這可是從深圳公司調來的大領導呢,只是不知為何,瘋子覺得他自己的心裡,現在很是難受,他自己明明就是最厲害的修理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接著瘋子就乖乖地坐在流水線上,和一群修理工乃至線長打開了流水線,開始做產品。因為大家都明白,都是拿著高工資的人,離開這裡,那什麼都沒有了。
原來的老廠長卻將瘋子找出去談話,先是給瘋子發了一支香煙,然後廠長就告訴瘋子說,他可能要被調走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讓瘋子好好做,甚至到最後廠長還告訴瘋子說,新調來的肥胖大領導,可能就是未來的廠長,而且作為老廠長他,也在新廠長面前為他瘋子說了很多的好話。
瘋子傻傻中聽著最器重他的這位廠長的話語,濃烈至極的憂傷油然而生,瘋子心裡難受極了,但命運一直都在別人的手中掌握著,他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傻傻中看著這一切的事情,就此發生著。
瘋子回到原來的流水線上,繼續和其他修理工乃至線長一起做著繁瑣的工序,像真正的機械一樣,更是滿心的委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修理工這道崗位上到底做錯了些什麼,難道是因為他愛罵人?還是走路腳底生風呢?難道其他修理工不是這樣的嗎?
可不管瘋子將會如何來理解這件事情,總之,那些罷工的員工們,雖然看到有一條流水線開了,而且都是領導級的人物坐在上面做事,可他們依舊不聞不問,他們就只是想要他們自己的工資而已,也是僅此而已。
而這樣的情況一直又是持續了三天,在過去的三天中,一直都是開著一條流水線,也是大部分的領導級人物在做事,其他員工也會照常來上班,但他們意志非常堅定,不發工資絕不開工。
但也發生了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廠子里年齡過大的阿姨或者叔叔們也加入了做事行列,她們說,他們工作不好找,萬一丟了這份工作,完全就不知道要去哪裡了,所以他們只能聽從肥胖大領導的安排,盡顯他們自己的無奈,或許這就是農民的命吧?地里的蘋果賣不了錢,只能委屈在這裡,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還要挨罵,還要想著工資到底什麼時候發。
不過很快,那些罷工的員工們,他們去找了勞動局,勞動局的人很快就開著麵包車來處理這件事情,而且勞動局的人處理事情也非常快,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左右,事情就處理完了。
這件罷工事情的處理結果是勞動局的人通知的,他們說,要工資的全部到勞動局去領,而這家廠子的老闆說,拿了工資以後,還想在這裡做的,那就繼續留下來。
這真的就是勞動局人通知的所有事情,娟也去了勞動局領工資,當然瘋子也去了,確實在勞動局領到了被拖延的所有工資,一分都沒有少。可是娟在出勞動局門口的時候,卻告訴瘋子說,她要離開這裡了,說她家裡人讓她去外地打工,說那裡工資高,這裡賺不到什麼錢,還老是拖延工資。
瘋子完全不知道這一刻他該說些什麼,或者說,他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才能留住娟呢?他真的好喜歡娟啊,可是瘋子在這一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唯有一聲低沉至極的嗯。娟也就至此離開了這裡。
此時此刻的勞動局門口,突然下起了雪,雖然咸陽這個地方每年的雪都很大,是鵝毛大雪,每一年都是白茫茫一片,可這過完年還下雪的事情卻不是很常見,所以瘋子傻傻中點燃了一支香煙,然後看著這漫天的鵝毛大雪,娟的身影也在這片鵝毛大雪中模糊,漸漸地,漸漸地完全消失不見。
瘋子這會就像一個瘋子一樣,抽著香煙,獃獃中笑著,可完全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在笑些什麼,只是覺得他自己的心臟似乎少了一塊似的,又似是空了一樣,總之,不是疼的感覺,是很難受,難受到無以言喻的地步。
瘋子傻傻中又回到了廠子里,繼續做事,而領了工資還回到廠子的,除了一些年齡大的以外,就是一群有領導身份的人,其他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曾經喧鬧而又似充滿著歡樂的廠子,這會卻靜悄悄的。
這種寂靜實在是太可怕了,彷彿一瞬間置身在了死者的世界中一般,甚至一不留神還能聽到那死者的輕微鼻息聲一樣,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即便就是瘋子他自己,也無法忍受這種可怕的寂靜。
瘋子哭了,但沒有出聲,其實瘋子他只是覺得身邊找不到娟,他因此而慌亂罷了,也是因為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廠長,他害怕罷了。瘋子也在這刻意識到,這廠子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廠子,這裡早已不再屬於他了,雖然新廠長說著馬上就大量招人,讓大家先堅持個幾天。
可是瘋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原來的廠長到底做錯了些什麼,發不發工資,根本不是廠長說了算,完全就是老闆他自己的意思啊?這和原來的廠長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新廠長會說著原來的廠長因為管理不好,才讓員工們罷工的?所以將原來的廠長開除了呢?這真的太過莫名其妙了。
對了,還有娟,她去了更加遙遠的地方,瘋子意識到,他此生可能再也見不到娟了,曾經一直和娟聊天的畫面歷歷在目,甚至還有不小心碰到娟那雙手之時,那傳入他心扉的溫暖,乃至那刻他自己的顫抖與心跳的加速。
瘋子的淚水就此流下,可沒有人理會瘋子,因為瘋子只是瘋子而已。
又過了幾天,瘋子發現新廠長對他一直都是雞蛋裡挑骨頭,說瘋子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天天都說瘋子年齡這麼小,還拿著修理工的工資,真是不像話什麼的,更是說著瘋子就不會修理鬧鐘,可能都是上任廠長吹出來的什麼的。
最終瘋子再也無法忍受,所以他選擇了辭職,因為他明白,這裡早已不再屬於他,或者說,這裡從來就不曾屬於過他自己一樣,就像曾經他那家徒四壁的家,從來從來就不曾屬於他。
瘋子辭職以後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他的奶奶,雖然將他一半的工資也給了奶奶,可奶奶說瘋子太不像話了,這麼好的工作怎麼說不做就不做了,而現在沒有了工作那麼該做什麼呢?更是說著她自己掃大街,人家拖延就是七八個月的工資她也會繼續做下去。總之,瘋子的奶奶很是生氣,對瘋子進行了很大一會兒的說教。
可是瘋子滿心都是原來的廠長,還有娟的身影,這再加上瘋子口袋裡還有很多錢,所以他去了網吧,或許唯有在網吧抽著香煙,喝著昂貴的汽水,這才能找到他自己吧?
不過,即便就是瘋子他沉迷於網吧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到最後身上的錢全部花在了網吧,身上分文沒有,他還是想念原來的廠長,還是想念著娟。
可又能怎麼辦呢?瘋子想繼續沉迷,所以他又開始偷東西賣錢,然後沉迷於網吧,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這種生活持續了大約一年多,期間的瘋子還被公安抓了好多次,但他不在乎,瘋子認為他自己只是想像一條爛狗一樣活著就行,其他的他都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直到這天,瘋子的奶奶找他談話,告訴瘋子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說是她願意去借錢,送瘋子他去技校學習電腦,而技校是分配工作的,這樣就可以去外地打工賺大錢了。
奶奶給瘋子訴說了很多關於外面世界的事情,說是那裡的工資都是八百塊一個月呢,那裡都是高樓大廈,那裡到處都是賣新衣服吃的東西什麼的,那裡擁有繁華熱鬧的大街小巷,完全不像目前的農村一樣。
瘋子被奶奶的話語說動了,他想著,娟也去了那個大城市,去尋找她的未來了,所以瘋子點頭,算是答應了她奶奶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