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

狀元

無疆一身男裝混入柳絮閣,由於今晚雲落姑娘要獻唱,整個柳絮閣人聲鼎沸,她想要去尋那個蒙面女子的線索,但是奈何房間太多,無從查起,柳絮閣又是女子聚居之地,各種香氣混合,那種極淡的冷冽甜香會完全被覆蓋,若非近距離接觸,無法察覺。

轉了一遭,查無所獲,離雲落姑娘的獻聲時間越來越近,柳絮閣的人越來越多,她下了樓,混入仰首期盼的人群之中,小廝們給等待的客人們端來上好的茶和酒,客人們毫不吝嗇地拿出大錠的銀子塞到小廝的手中,一杯茶棧端至無疆面前,她接過茶。

小廝笑看著她。

她卻完全沒有要掏錢的意思。

柳絮閣的小廝受過嚴苛的訓練,即使沒拿到賞錢內心不滿也絕不會流露在臉上,正欲離開,一錠雪白雪白的銀子遞到了他的面前。

雪白銀子的盡頭是一位公子,英挺的面容,一臉陽光味十足的笑。

又是他……

如果說第一次是偶遇,第二次是偶遇,第三次是偶遇,那第四次?

「是偶遇。」他笑著回道。

好犀利的眼神。

「原來小白花也對雲落姑娘感興趣嗎?」他問。

無疆道:「西宣第一驚才絕艷的女子,自然是感興趣的,你不也一樣嗎?」

他卻露出略微無奈的表情:「我倒是沒什麼興趣,只是小武擔心我眼界狹窄而誤入歧途,覺得我要多見見世面,非得讓我來看看這位如今在西宣最負盛名的女子,他說見識過最好的,經歷過最極致的誘惑,才能擺脫一些不必要的執念和糾纏,非給我在二樓位置幫我訂了一個雅間。」扇尖往上一點,「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裡坐坐?」

無疆順著扇子看去,的確是個好位置,正對舞台中心,又可將一樓盡收眼底,是個極佳的觀察場所,但是總感覺不要跟他靠太近為好,正欲拒絕,卻聽他說道:「小武他最近正在忙著追查孩子的事,有些了進展,你要不要聽聽?」

無疆隨他來到了二樓……

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視野開闊,關上窗又十分清幽。

「延武將軍調查得如何了?」

「自下而上,全部盤查,但是你應當知道,這是棵根深蒂固的大樹,盤根錯節,並不能一下子將其連根拔起,不過好在各地百姓及各知府縣衙積極配合,找到很多窩點,官員腐敗受賄的包庇之罪也被揪出,西宣府尹也參與其中,現已被革職查辦,全國上下已將這些孩子的消息放出去,希望有走失孩子的家庭來確認領回,若無人認領,王庭會出資妥善安排這些孩子,保他們溫飽,教他們謀生本領,這些你都不用擔心,不過,你說的那個朱管家卻是毫無頭緒。」

無疆有些自責:「我當初太大意了。」

他眼神真摯而溫柔:「有得必有失,至少那四個孩子早日脫了苦海,他們會感激你。」

無疆突然覺得他是個很會安慰人的人,自第一次遇見他,他似乎總在為她解圍,給她挑了一個瓜,幫她打跑了殺手烏鴉,昨日還在街上為她充當了一回人肉靶子,今天又在青樓仗義疏財,而自己似乎從沒給過他什麼熱情的回應,甚至是過於冷淡,總疑心他的笑和接近是別有目的,許這就是當盜的怕當官的,她多心了。

思索間,對面的帘子微動,露出一個清俊男子的臉。

西流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

「對面坐著的彷彿是沈太尉女婿趙世琛。」

「那又怎樣?」

「聽小武說他這人清高孤傲,對太尉對掌上明珠赤誠一片,從不來這些地方。」

「所以,道聽途說難免不可靠,何況文人最是濫情。」

第一次聽她發表論見,他低低而笑:「哦,是么?」

言語間,一陣琵琶聲入耳,整個大廳的燈光瞬間暗了下來,大家一下子全都閉了嘴,心照不宣地將目光投向高台,只見一位白紗籠面的女子抱著一把琵琶自簾後走出,無疆原想象過該是如何不同尋常的出場方式,沒想到卻是這般尋常,可當她看到看到雲落姑娘之時,才知道這樣的女子不需要任何別出心裁來畫蛇添足。

她懷抱琵琶,赤足而來,一步一個搖曳,白紗似煙,眉心硃砂一點,腰肢如柳隨風輕擺,弦音起,眼波動,雪白的足尖輕輕一點,翩然而坐,於那高高的木台上,彷彿世間再無他人,獨自安靜地低吟淺唱。

風情萬種。

那聲音清澈而溫柔,是一個年輕的浣紗女子,在河邊旁映出她溫柔的容顏,錚然一聲風雲乍起,歌聲高亢而嘹亮,家國山河,鐵馬兵戈,踏破甘甜美夢,是一個硝煙瀰漫血染的戰場,最後又轉為一個女子的低啞的呢喃之聲,飄飄渺渺,楓葉紅了,大雪落了,茫茫天地間唯有一個女子在踽踽獨行。

每個轉折宛若天成,每種嗓音將每一幅畫面詮釋得恰到好處,最後一個琵琶音落,眾人仍沉浸在蕭瑟空寂的情緒里,直到燈火漸次亮起,雲落抱著琵琶微微欠身,再次隱入簾幕之後,眾人才回過神來,這一曲竟是終了。

「確是位絕代佳人。」無疆道。

西流頷首:「當之無愧。」

無疆下巴往下一點:「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競爭一下,說不定今晚能得個跟佳人促膝的機會。」

他輕輕搖頭:「不了,我覺得這裡的更好。」

她眉梢一挑:「你不去,我去。」還沒等他回應,無疆一溜煙竄出了房間。

他看著她的背影,站起身來。

影壁牆前人頭攢動,牆上已經提了很多詩,無疆抱手看,忽然在一簾下面看到了趙世琛的名字,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看來傳說中冷情冷性的狀元郎這次也動心了。」

無疆看他一眼:「不是說那裡更好嗎?」

他笑得坦蕩蕩:「所以說人心難測,隨時可能變卦。」

她想,臉皮倒是很厚。

說笑間,其他所有人也都看到了注意到了那首詩,以及那首詩下的名字,瞬間嘩然。

「趙世琛,是那個狀元郎趙世琛嗎?」

「肯定是他,不然還有誰能寫出那樣的詩句,妙不可言,簡直妙不可言!」

「怎麼,狀元郎也來湊熱鬧,不是說他對太尉獨女百依百順,怎麼也會來這裡?」

「狀元郎文采出眾,雲落姑娘才藝無雙,一個才驚大殿,一個艷冠都城,兩個如此驚才絕艷之人自然是該碰面的。」

趙世琛,三年前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三年後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當年一舉進入殿試,大殿之上的對答驚才絕艷,連西王都為之讚歎,后其詩稿全國流行,一時間西宣紙貴,西疆是個重武輕文的國家,但那時狀元郎趙世琛的名字比延武將軍還響亮。

好多女子想嫁他,好多男子想成為他。

西疆並不是一個重門閥的國家,並不苛求門當戶對,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正如人們預期的一樣,他會取一個高官之女,果真他高中后不出一月便娶了太尉之女沈自顏,那也是個德才兼備秀外慧中的女子,男才女貌一時傳為佳話。

只是自成婚之後,才高八斗的狀元郎卻並未再做出如何驚絕文章和風流詩句,而是潛心修善整理國家文庫,名聲漸漸低了下去,好長時間沒聽到他的動向,可今日竟在柳絮閣的影壁牆上再次看到他的名字,再次才驚眾人。

無疆道:「我看狀元郎不太想被關注,為何不隨便署個張三李四呢?」

西流解釋道:「柳絮閣規定所有題詩者必須用真名,其實無名小卒到無所謂,也沒幾個人知道你叫什麼,不過狀元郎趙世琛可不行,他當年娶太尉之女沈自顏時騎著駿馬從城西走到城東,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他是何模樣,待會兒還得還幾個人一起賞識品茶,他想瞞都瞞不住。」

無疆滿臉不信地看他:「你確定你是第一次來?」

他一臉真摯而無辜:「確定。」

今晚最後的決勝者豪無懸念,試問放眼整個國都還有誰能比得了狀元郎的文才,只是所有人都沒走,他們好奇,當年的狀元郎是否會被雲落姑娘青睞,還是如大多數人一樣得到一句「公子夜深請回罷。」

˙眾人翹首期盼,議論紛紛。

「古往今來,幾乎所有有名的青樓女子不都是喜歡上有才的文人么,如果說雲落姑娘是在找一個知己,等一個人,那非狀元郎趙世琛莫屬。」

「那可不一定,也許雲落姑娘喜歡的是舞刀弄劍的俠士,現在西宣流行延武將軍和雲落姑娘這樣英雄美人的配對,擁護者還不少呢。」

「哈?他們兩人八杆子打不到一起,這都行?」

「怎麼不行?」

「賭不賭,雲落姑娘最後的歸宿!」

「來!」

這邊正吵嚷著,趙世琛從樓上走了下來,臉色難看。

眾人驚訝,連狀元郎也……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們走下來時姑娘會在後面偷偷地看,所以即使是被拒也會表現得無怨無悔,走得從容不迫,風度翩翩,以給美人留下一個極有風度的背影,可是為何……為何狀元郎會如此的頹唐,好像被一顆被折彎的枯柳,絲毫不見當年的風華絕勝,相當的落魄不堪。

難道是以為勝券在握必得美人結果打擊太大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考狀元此等考驗心理素質之事都挺過來了,這種事情受不了了?

追女子需有耐心,更何況是西宣第一佳人,豈是輕易可得的?

沒想到趙世琛竟是這樣不堪一擊的人,真是錯看他了。

哎。

眾人正議論紛紛,趙世琛突然停下了腳步,頹唐的眼睛里露出了絕決之態,竟然一個轉身,折了回去。

眾人:……

眾人:!!!

眾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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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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