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正統
N7區的異常颱風,吸引著全球目光。
它以不可思議的強勢姿態,出現在本不該有的位置。
各國媒體都在實時跟蹤,網上議論聲也是居高不下。
「……經蝴蝶大模型預測,它在登陸后,很大可能會長時間滯留陸地,毫無疑問,這將給整個N7區帶來嚴重的災害損失!」
「N7區還沒有下雨的地方,當地居民拍攝到非常美麗的霞光!」
「X國武裝部隊已出動,協助民眾撤離……」
網路上,N7區各國正在撤離的民眾,從不同地點上傳了圖片和視頻。
這些圖片視頻被營銷號轉發,也讓更多人知道,那裡正在發生的一切。
有人關注颱風來臨前那些奇麗壯觀的雲層景象。
有人在意那些民眾撤離時混亂狼狽的現場。
有人分析那裡動物的異常。
也有人……
【聯保局的呢?平時威風得很,蝴蝶計劃也是你們推動,現在隱身啦?!還記得你們是聯合保衛組織嗎?!】
【沒必要噴聯保局,當地有很多聯保局成員在協助民眾撤離,並沒有離開。】
【為什麼不把這個颱風打掉!】
【別打了吧,現在這個情況,這種時候動用氣象武器,不擔心起負作用嗎?】
現在大家都意識到了,天氣這個東西,不是你不惹它,它就不惹你的。
別人惹了,你也遭殃!
【誰能想到,試驗的地區吵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吃瓜圍觀的被祭天!】
【只能說世事無常。】
不多久,有媒體發布新聞,配圖是兩名聯保局調查員,站在始祖工廠提供的避難倉庫前面。
陰沉昏暗的天空下,代表始祖工廠的蛇標相當顯眼。
【這種時候還是始祖工廠靠譜啊,別的公司也不是不願意提供地方,而是防禦力真比不上!】
【你跟我說那是倉庫?真不是什麼秘密基地?】
【這倉庫看著就結實啊!應該能抵禦這場颱風】
【一次就貢獻出二十三個倉庫,都是同樣規模的倉庫嗎?】
【有行動不便的朋友沒來得及撤離,已經被帶往附近的一個始祖工廠倉庫了!感謝始祖工廠!】
在這種危機時刻,貢獻出二十三個高規格大倉庫,始祖工廠被送上熱搜。
當然,出現在新聞里的照片,剪裁掉了一些不合適的畫面。比如駐守倉庫的保安,比如倉庫外面場地上的某類安防設施等等。
太空,蝴蝶計劃空間站。
「依然無法鎖定?」
「是的……指揮中心是這麼說的。」
「無法鎖定就無法打擊颱風。N7區這次恐怕真只能硬扛了,他們將面臨極為嚴重的災難考驗!」
「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分析記錄這次災難。」
這是一個異常颱風,但它能提供非常寶貴的數據,讓大模型進行更完美的升級。
說升級也不合適,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重塑。
只是,重塑蝴蝶大模型的代價,有些大了。
「偉大的工程免不了犧牲。」
一名負責人說道。
空間站也有來自N7區的工程師,他們情緒非常不穩定。即便負責人承諾會第一時間派遣飛機去接應他們的家人,但是他們國家的其他人呢?
……
安德烈也在關注N7區。
其他人必須從網路上和別人口中獲得消息,但安德烈有他的太空探索項目,與蝴蝶計劃也有合作,獲得的消息也要比絕大部分人更快更多。
此時,安德烈看著電腦上傳過來的異常雷達圖。
「又出現故障了?」
安德烈不滿地敲了敲屏幕。
「那裡的電子環境複雜嗎?」他問。
難道有什麼軍事武裝力量在那裡電子對抗?
「並沒有,先生。」身旁的工作助理回道。
「Ok,排除『電子競技』!」安德烈吸幾口氧,繼續發牢騷。
上網刷幾條新聞,看到有人說「趕緊用氣象武器把N7區的颱風打掉」。
安德烈立刻回懟過去。
打什麼打?!
把這個打了,要是颶風突然蹦過來我們這邊怎麼辦?
刷著新聞,安德烈記起來一個事。
「噢,我突然發現,N7區的這些國家,參與表決會的代表,當時在近海試驗這個投票上,基本投的是贊成票!」
「喔喔~不知道他們現在後悔沒有……」
「這次幾乎可以確定,就是最近那一場近海試驗,引爆了全球多個國家海域和城市出現異常天氣。也促成了N7區颱風的生成。」
「現在別的地方都恢復正常,或許是因為N7區吸引了『火力』?誰知道呢,天氣系統是非常複雜的系統。」
「噢~相信這次之後蝴蝶計劃相關產業的投資者們,會謹慎觀望……」
正自問自答呢,安德烈刷到了始祖工廠提供23個倉庫作為臨時避難點的新聞。
掃一眼新聞里的用詞,再看看網路上的輿論導向。
「又來了又來了!」
安德烈彷彿又看到了岳賡揚那張虛偽狡詐的臉!
想了想,他問:「我們建在N7區的機庫,可以抵禦這場超強颱風嗎?」
身旁的助理低聲提醒:「N7區所有的機庫,工作人員已經完成撤離了,先生。」
安德烈瞪過來。
他當然能聽明白,這是在告訴他「不能」。
如果真能抵禦颱風,那裡的員工不會全部撤離,說不定還會躲裡面。
知道不能抵禦,所以才撤得快。
「為什麼?」安德烈質問。
「正常情況下,N7區並沒有颱風,先生。」助理說道。
不會有颱風的區域,建造時也就不需要達到抗超強颱風那種級別。
而這,當年也是得到了安德烈批准的。
安德烈沉默地吸了會兒氧。
「這次颱風過後,那邊的機庫不管倒沒倒,不用維修,全部推了重建!不能輸給始祖工廠的倉庫!」
「好的,先生。」
——
N7區。
風收他們的撤離隊伍並不順利。
這次時間倉促,但是重要的東西都準備了。還攜帶了武器。
非常時期,很多地方處於無政府狀態,原本的秩序會被打亂。
而這種時候,陷入其中的人們,或許會做出一些平時從未去想過的事情。
事實確實是這樣,如果不是他們有武力威懾,別說老人小孩受傷,車都會被搶走!
但這些並不是他們此刻煩惱的。
風收望著前方堵成一片的路,看向隊伍里其他人。
都是一臉挫敗。
撤離的速度比他們預想的,要慢得多。
如果有足夠多的,暢通的公路,他們確實有充足時間到達安全範圍。
然而並沒有。
他們走了許多年的路,原本很熟悉的那些車道,都變得極其陌生。
秩序已經崩潰。
路況很差,每條路上都是慌忙逃竄的人,更糟的是除了人還有同樣在逃命的動物,數量比人還多,他們都不敢開車窗。
混亂不堪!
每一條撤離的車道,都前行艱難,完全陷入其中就只能棄車。
隊伍里有老人給了個建議,他們商量之後,艱難脫離擁堵的路,換了一條不容易被注意的小道。
穿過一人高的,野蠻生長的作物,看到了一條較為凌亂的泥土和石子小道,可以過車。
曾經這裡也有不少車輛路過,後來更寬敞的車道修建,這邊就被遺忘了,外地人並不知道這地方能走。
風收他們這些年輕人也不清楚。
不管如何,這條廢棄多年的小道,給了他們求生的機會。
看得出來,這次大撤離,有人往這邊走,一些障礙物被匆忙清理過,生長在路面的植物也被碾壓過。
路面不平整,車速也不快,開得特別費勁,但比堵在車道上要強得多。
他們現在是能往遠處走一點,就多走一點。
但是很不幸,往前沒多久,就發現前方依然也堵著車。
雨已經落下了。
附近地勢稍高的位置,有一些建造並不規則的房屋,裡面的人早已經撤離,窗戶被砸破了,有物件被搬運過的痕迹。
屋內現在應該沒有人。
因為,裡面有很多鳥。
光線昏暗,看不清裡面究竟擠了多少只鳥,都是哪些種類,是否還有別的危險動物。
有兩隻烏鴉飛進去,造成片刻混亂,叫聲吵鬧了一會兒又平息。
風收似乎能感受到,躲在裡面的鳥,從暗處看過來的目光。
令人毛骨悚然。
「沒有隨鳥群飛走的鳥,也已經躲起來了。」
車裡一位老人看著外面,低聲說道。
「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風收對另外幾輛車的人說道。
他們需要儘快找地方躲避!
「車速起不來!往前不遠又堵了旁邊沒路!」另一個年輕人說。
「沒時間了,棄車,直接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前面那些堵著的車都沒人了。」有人建議。
「附近哪裡能躲?那些破房子根本扛不住!」
「手機信號已經開始變差了,趕緊想辦法!」
「這附近有始祖工廠的倉庫嗎?現在除了政府說的避難點,最靠譜的也只有始祖工廠的倉庫了!」
「這裡沒有!之前堵車的時候我就查了!」
「那怎麼辦?!」
陷在這裡死路一條,只能棄車離開。
但是,棄車之後去哪裡?
手機上的地圖顯示非常模糊,只能看個大概,許多東西都顯示不出來。
能查到的地點,都離得有好長一段距離。
真只能到附近那些沒人的村民屋,跟動物搶地盤?
「早知道就不跑這麼遠,直接在家裡附近找地方躲起來。」
這種境地之下,負面情緒堆積,很難有人冷靜下來。
但這種時候根本沒有時間給他們爭吵。
風收讓大家先冷靜一下,他打個電話。
回到車裡,風收被奶奶叮囑兩句,翻出風羿的號碼撥出。
那邊很快接聽。
「撤離順利嗎?」風羿問。
「並不。」風收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羿哥,能幫個忙嗎?」
「你說。」風羿道。
風收將自己的位置報出來。
現在所在的位置是某個村子,房屋結構一般,村民們有的撤離,有的跑去最近城市的集中避難點。
放眼望去,不見一個人影。只時不時看到有躥來躥去的動物。
天色已經很可怕,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前往城市,車開不動,步行過去又需要太久。
電話那邊,風羿查詢之後告訴他:
「你現在的位置附近確實沒有始祖工廠的倉庫,但是有一個小收購站……我聯繫試試。」
「謝了羿哥!」風收握了握拳!
沒一會兒,風羿告訴他,那個收購站現在有人,也足夠收容他們這支隊伍。
顯然,這個收購站的「小」也只是相對而言的。
風收記下收購站的具體位置,以及那裡的聯繫人,給隊伍里好友發去消息,讓大家準備棄車前往。
收購站在始祖工廠整個體系裡面,當然不很大,平時也沒有存在感,這種邊緣的小嘍啰,風羿和岳賡揚他們根本注意不到那裡。
此前,風羿讓始祖工廠旗下所有公司、倉庫及大大小小的辦公點加強安全設施,這個在熱帶小國,遠離城市,設在林地附近的小收購站,也在其中。
在設施配置上,當然比不上倉庫,但在沒有別的選擇的時候,那裡會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羿哥,還想拜託你一件事。」風收看了後車座的奶奶一眼。這是打電話之前,奶奶叮囑的。
「你說。」風羿道。
「如果……」風收頓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陰沉可怖的天空,輕聲道:
「如果,我們沒扛過這場災難,你能找到我和我奶奶,帶我們回去嗎?」
風收想好了,如果他們真的都沒扛過去,那就葬到一起吧,就葬到他奶奶看好的那塊墓地。
那是個四季分明的好地方,是奶奶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我們祖孫兩人都戴著生肖花錢,很好辨認。」風收說。
「好。」風羿答應道。
「謝謝!」
「應該做的。」
不再耽擱,風收結束通話。
老人已經穿好雨衣,重要物件也已經收拾。風收背起她,和隊伍其他人一起,前往那個小收購站。
「奶奶,羿哥真能找到我們嗎?」風收問。「能的!」老人說。
老人抓著她自己那枚生肖花錢。
「不管是陷於荒山,還是墜於深海,只要戴著它,風羿就能找到我們!」
不是誰都能被稱為風氏正統!
「正」,代表了太多意義。
風收不太理解,他只知道他奶奶一直挺信仰祖宗的,總說一些很玄乎的東西。
奶奶自己的生肖花錢,平時擔心掉落而一直存放在匣子里。
但這次撤離的時候,老人出門前認真地戴上。還讓風收也戴好。
風收原以為只是奶奶以往信仰的,那種祖宗保護的說法。
卻沒想到,還有這樣一重意義。
風收本想說,要是被野獸吃掉,還怎麼找?
但是他突然記起,這種有驅蛇效果的生肖花錢,對其他動物也有一些驅趕作用。
感受著衣領下方,風羿送給他用以驅蛇的生肖花錢。
「現在怎麼沒聽過這種說法?」風收問。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了啊,沒人告訴他們。只有以前的一批老人知道。以前啊,交通很不發達,出一趟遠門,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也可能是一生,所以大家對這種比較重視。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都講究葉落歸根。
「如今,科技發達了,有飛機火車,快的話,半天時間就能去到地球的另一邊了。有手機電腦,隔很遠也能聯繫到。以前在乎的東西,現在也不在意了。」
老人目光悵然。
「現在,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這種有特殊意義的生肖花錢。像你說的那個陽城風家,數典忘祖!反倒是我們這些飄落在外的,總是心心念念惦記。」
風收忍不住糾正:「羿哥也是陽城風家的,雖然現在他脫離家族,但是在外人眼中,他還是屬於陽城風家……不對,應該說,外人眼中,他現在是取代以前的家族,成為新的陽城風家標誌。」
老人不贊同:「當他成為正統,就不是哪個家族的了,他是風氏世族的!」
「還有老陽城風家的那個老頭……哦對,你說過,那個老頭已經去見祖宗了!」
風收聽著背後老人憤憤的聲音:「等我下去了,一定當著各位祖宗的面告他一狀!」
他笑著應聲。
然後不再說話,省力氣趕路。
雨大了起來,風將水滴吹進眼睛,天空雷聲滾動。
視野變得更差。
他背著老人,和好友鄉鄰們,沿著風羿給他的那條路線,一步步往前。
趕路過程中,他們還發現,有與他們處境相同的人,在得知他們的目的地之後,加入了這支趕路的隊伍。
風收數了數新加入的人,想到與收購站聯繫時獲得的容量信息,沒有拒絕。這種時候當然以自己人優先,但在有餘量的條件下,不會做得太絕。
趕路的過程,在這種境況之下,每一秒都是煎熬。從身體到心理的疲憊無奈。
不知聽到第幾次雷聲,目光穿過雨簾,他看到了前方亮起來的蛇標。
不大的標誌,雨線之中的一點微光,印在每個人的眼睛里。
心中一直壓抑著的迷茫和沉鬱,都被拋之腦後。
像是困在深淵的人,看到了從上方放下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