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中原中也敏銳地感覺到,被他按在身後的小孩忽然僵住了。
方才忙於應付那位日暮警部的詢問,一時倒忘了那個孩子……中原中也余光中看到黑髮微蜷的女孩煞白的面孔、目光投向的方向,想到那具還倒在庭院里沒有被收起來的屍體,他差不多明白這個孩子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他剛想抬手把人往庭院外推出去,那孩子自己踉蹌了兩步,幾乎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距離最近的人的衣角——也就是中原中也的長西裝外套。
看了一眼自己原本平整的衣角被用力攥出來的紋路,中原中也沒說話,只是收回視線,稍稍調整了一下站位,擋住身後孩子可能看到屍體的方位后,繼續應對日暮警部的詢問。
雖然心裡已經把這位來自橫濱的現任黑手黨視作最大嫌疑人,但在詢問中,日暮警部並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問題,他們也還沒有找到能夠明確指向這個人的線索和證據,因此,在簡單的詢查之後,日暮警官告了一聲罪后,暫且結束了這次詢問:「感謝配合,詳細的詢查還需要一段時間,還請您暫時不要離開這裡。」
中原中也點點頭,朝那些忙碌於勘察的警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半轉過身:「你該回家了小鬼。」
小八的目光游移不定,她努力不讓自己往那個在大太陽底下依然能夠纏在人身上的鬼看去,又怕轉來轉去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於是最後她只能把視線努力集中在了面前的青年面孔上:「那個人……」
「嗯?」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見這孩子微微顫抖的瞳孔,不自覺發抖的身軀就能知道她現在非常害怕,怕屍體?
好像不太對……他若有所思地轉過身,朝庭院里掃了一眼,最後把視線落在了那個方才出聲打斷他的男人身上:她在害怕那個男的?
「中原先生,您看到那個人了嗎……」
不敢多看鬼在的方向,小八顫顫地用手指快速指了一下方向就立刻收了回來,好在這點動作也足夠讓中原中也明白她指向的是誰了:「那個人?是田中夫人隔壁的鄰居家男主人。」中原中也道。
最開始發現死者的人是他,向警方提供「在花園裡澆花的時候,聽到隔壁田中夫人和什麼人爭吵的聲音」的也是他,「看到一個陌生的穿黑衣服的男人從田中家離開但到了街口又停下沒有遠離」的人依然是他……
可以說,目前警方把主要的詢查力量放在中原中也身上,極大原因就是這個男人的證詞。
幾乎全指向中原先生啊……小八把視線朝下,努力避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緊接著她看到了放在庭院角落裡的一個塑料袋:「那是什麼?」
她下意識抓住一個路過的警員問。
被她抓住的青年警員跟著看了一眼:「啊,那個啊,是岸田先生的垃圾袋,他本來是出來倒垃圾的。」
岸田就是那位鄰居先生的姓氏。
或許是這個東西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中原中也發現那孩子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些,沒有像剛才那麼害怕了。
具體表現在她放開了已經被攥得不成樣子的他的衣角。
「怎麼了,那個垃圾袋有問題,你一直盯著它看?」
小八回過神來,緩緩地眨了下眼:「……沒什麼,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看她,等她的下文。
「就您和那位田中夫人短暫的相處來看,那是位什麼樣的女性?」她問。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他並不喜歡說別人的壞話,但面對那位,他也著實找不出什麼好話來:「大概是……潑辣吧?」
連屋門都沒進去、在門口就被硬生生趕出來的港口黑手黨幹部如此道。
小八:「中原先生,『潑辣』這個詞有意識的話會哭的哦!」
「……」橙發青年拉了拉帽子,「好吧,不講理,刁蠻,強勢,不會吃虧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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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對死亡現場的勘測后死者屍體被移走,現場的偵破終於告一段落,警員們也找到了兇器:一把尖頭水果刀。
「這上面只找到了死者自己的指紋啊……」日暮警部看著提交上來的報告,嘀咕了一句。
不過也正常。
剛才詢問那名叫做中原中也的嫌疑人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對方戴在手上的皮手套了。
這要是留下指紋了才叫奇怪。
「不管怎麼樣,中原先生,麻煩您先和我們走一趟了。」日暮警官說道。
就目前情況來看,顯然嫌疑最大的就是這位了。
「那我可以走了吧?」今天經歷了一生中最大驚嚇的鄰居岸田先生有些惶恐地問,因為警員需要了解情況的緣故,他也被留到了現在。
日暮警部笑著道:「哦當然……」
「不可以。」
他的話被一個清亮的介於少女和女童之間的聲音截斷。
庭院中警員們的視線都集中了過來——落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橙發鈷藍色眼眸的青年呆了一下,很快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從身後拎出那個躲在他背後的小鬼:「你在亂插嘴什麼啊!」
「沒有哦,我沒有亂說話。如果中原先生下的手,兇器是一把水果刀,死因是脾臟破裂出血性休剋死亡,那麼在拔刀瞬間,一定會有大量血跡噴發出來,兇手身上難道不該有血跡嗎?」黑髮微蜷的女孩一臉認真地反問道,「你們有在中原先生身上檢測到血跡嗎?」
「他是黑手黨,身手了得,躲開不是難事啊!」岸田先生在旁邊嘀咕了一句,音量不大,但旁邊的人倒是都聽得清楚。
小八:你倒是躲個給我看看……咦,等下?
小八想起了路上驚鴻一瞥的什麼什麼英雄事務所,後知後覺意識到某件事:這特么不會還有小英雄吧?!
如果是小英雄世界觀,配合身體類的「個性」,如岸田先生所說躲開血跡似乎也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
……柯南同學,在牛頓棺材板都飛天了的世界觀里破案真是苦了你了。
幸好她破案不是靠推理,而是靠抄答案——畢竟死者本人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她真正的兇手是誰了。
在知道答案的前提下,找到「解題過程」還是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的。
小八繼而轉向岸田先生——只是她的視線始終保持在落在對方身上,不去看別人臉,她實在不想和那位疑似朝厲鬼方向發展的死者對上視線:「岸田先生您說你會發現死者,是因為倒垃圾路過這裡?」
「對啊!」這已經是說了好幾遍的事了,岸田先生不假思索道。
「可是今天並不是廚餘生活垃圾日啊!」小八指著那個明顯是用來裝廚餘垃圾的垃圾袋,道——她在小診所門外看到了這個街區的垃圾分類投放日。
岸田先生一呆:「啊?那、那是我記錯了吧?」
「那就當是你記錯了吧。」小八並不深究這件事,「你說你聽到鄰居的田中夫人在院落門口和中原先生吵架,對吧?(岸田先生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但那把兇器水果刀上只有田中夫人自己的指紋,說明那是她自己家的水果刀——中原先生被田中夫人敵視,連屋門都沒能進去,他又怎麼可能拿到那把兇器?」
岸田先生懵了,有些慌張地左右看看,發現警員們都在看那個黑手黨旁邊的女孩時,才悄悄鬆了口氣:「這、這又和我有什麼關係!跟我說有什麼用!破案是警方的事,你應該和警方說!」
「請不要誤會,岸田先生,我只是想說,比起第一次見面就被告知兒子死訊的中原先生,死者邀請鄰居進入自己家裡的可能性更大而已。」黑髮微蜷的女孩眸光明亮,笑容不知為何帶上了些許微涼的感覺,「另外有件事我覺得日暮警部有必要了解一下,當時岸田先生說,你是在院子里澆花,我路過你家院子的時候有看到掛在院落里的雨衣膠質手套和雨靴,看來您用來澆花的水管水壓很大,讓您得穿得全副武裝才不會被水弄濕衣服啊。」
日暮警部不是什麼傻子,這暗示到了這地步要還聽不懂,他也不用當警部了:「高木,去岸田先生家院子里查看一下雨衣手套和雨靴,檢測是否有血跡反應!」
「是!」
一直不斷地指控殺人兇手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小八眼皮一跳,好奇心終究是壓倒了對鬼的恐慌,抬起了視線:
那個眼裡只有殺害自己的兇手的死者靈魂似乎終於平靜下來,雖然依然緊緊纏繞著岸田先生的身軀,面上卻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猙獰,而是透出一種茫然。
並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岸田先生慌了:「這……警部!我為什麼要殺田中夫人啊!我和她做了那麼多年鄰居了,又沒有什麼大的矛盾!」
「沒有大矛盾,但是有小矛盾啊!」小八把視線從死者靈魂身上移開,第一次實質地落在了岸田先生身上,「這個小區所有房子外形幾乎大同小異,風格一致,只有死者的這棟屋子風格完全不同,極為出格,看裝修還是近期新做的——岸田先生很不滿死者與鄰里不一致的步伐吧。」
日本社會會在各種地方抱團,不做出格事的風氣是主流,學校里都能因為一點服裝風格不一致或者太出格搞成校園欺凌,更不要說社會上了。
「田中夫人不聽你們的意見,執意裝修的時候你大概就懷恨在心了,我不知道裝修造成的動靜是否也是引起你惡意的原因之一,不過你和田中夫人做了那麼多年鄰居,估計摩擦也不止這一件兩件的事,可能不滿早就埋藏在你心裡了。」
「別、別開玩笑了!」岸田先生近乎聲嘶力竭地吼道,「大、大家鄰里都認識的,我從來沒和田中夫人吵起來過!我一直讓著她的!」
「因為她有一個不在身邊卻是黑手黨的兒子吧,你怕她兒子發現母親吃虧來找你算賬,所以生性懦弱的你不敢明面上和田中夫人作對。」小八平靜說道,看著那個靈魂的神色從茫然到似乎意識到什麼,「而今天,當你在花園裡偷聽到她兒子死訊的時候,你的惡意就完全爆發了,因為你知道你忌憚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你不用再忍耐著了。」
從男人完全扭曲的表情里,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那個女孩說的一字不差。
「你……你胡說八道!」
在旁的警員完全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忽然直衝向黑髮微蜷的女孩——他的手上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把尖頭水果刀!
拿著物證站在一邊的警員只覺得手上物證袋忽然輕了:裡面的刀不見了!
他的個性是召喚一定距離內金屬製品!
猛地意識到這點,眼看著那金屬光澤刺向自己,小八剛想躲,一隻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從她耳後探出。
在水果刀刀身上輕輕一彈。
岸田的手腕卻像是受到了什麼重擊,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
緊接著那隻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向前數公分,握住了岸田的手腕,一抖。
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看到,衝過來的男人仰天倒在了地上。
落下來的水果刀被抓住了刀柄,止住下落之勢。
此時,刀尖距離岸田先生的瞳孔只有一公分的距離。
「垃圾都不如。」
中原中也冷然道,把水果刀刀柄朝外遞向日暮警部:「請收好證物。」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日暮警部都沒能回過神來:「啊、哦……」
旁邊的警員連忙上來擒住岸田先生,這個時候去隔壁的高木也帶著檢查結果回來了:雨衣雨靴和膠質手套上都檢測出了血跡反應,包括花園中一部分土壤!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真相幾近大白。
很快,岸田先生就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與黑髮女孩方才說的幾乎一致,多年鄰里生活產生的種種矛盾累積起來,壓在心裡不得疏解,在得知田中夫人最大的依仗沒了的時候,岸田內心所有的惡意爆發了出來。
回過神來的他已經犯下了大罪,慌張的他把刀丟回田中夫人家裡,就忙回到自己的院落里,脫下雨衣雨靴和手套,用花園的水管沖刷掉了上面的血跡,又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裝作路過的樣子發現了田中夫人「倒在地上」,繼而叫救護車和報警,又在警方詢問的時候將嫌疑導向了那個來通知死訊的黑手黨……
在岸田先生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並被警員們扣上警車時,那個一直纏著他的死者靈魂滑了下來,猙獰的面孔也完全恢復了平靜,四五十歲的女性魂靈朝著小八微微一鞠躬,便消散在了一片光芒之中。
這是……平復了怨氣,投胎去了?
想起自己曾經寫過的設定,小八恍然意識到了這點。
「真是多謝你了,沒想到現在孩子這麼人不可貌相啊!」高效解決了一個案件,日暮警部笑著讚揚道,「不知道小姐尊姓大名?」
中原中也目送真兇被帶上警車,聽到日暮警部這話,也看向了黑髮微蜷的女孩。
他還真不知道這孩子叫什麼呢!
小八:「……」
不,不行了……
——夏姬八榭這個名字羞恥度太高了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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