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顧弦的話很真，顧惜能看出他的確是發自真心，他們做了好幾年的兄弟，顧弦說是把他當親生哥哥也不為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顧弦那麼真心實意的看重他，但是不妨礙他很受用。

能有一個人把自己看得這麼重，他心裡很暖。

這次的殺手，本來就沖著他一個人來的，是顧弦自己奮不顧身的撲了上來，剛開始的那一瞬，他幾乎看見了忘川河。

可是在他旁邊的顧弦很快撲了上來，他幾乎可以聽見刀刃入肉的聲音。

「你好好休息，等你的毒解了，我們再啟程回京。」顧惜含笑道。

「……」顧弦不敢應，他迷迷糊糊的聽到郎中說，他們這裡沒有解藥。他可能回不去了。

但是他不甘心呀！

他想回去看看她。

很想很想。

「太子殿下，二皇子的毒，我們解不了……」一個郎中跪下，戰慄著請罪。

「不可能，我告訴你，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他的都給我解了，若有一絲閃失，我絕不輕饒。」顧惜大驚，臉上帶著點狠厲，顧弦一定不能有事，『顧弦救了他，他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顧弦去死。

「實在是沒有辦法……這裡沒有那麼多齊備的藥材，若是在京師，還能解上一解，但是在這裡，有很多珍貴的藥材找不著……」又一個郎中顫巍巍的開口。

「那要你們何用？！」顧惜臉上勾起一抹燦爛的笑：「你們給我記著，他在你們在。」

顧惜沒有說後半句話，但是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殿下……」顧弦閉了閉眼，本來不想說，可是他又怕不說，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我在。」顧惜連忙上前：「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顧弦微微一笑，毫無血色的臉，卻美的驚人，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很醜的荷包，留戀的用手摸了摸。

「這是，這是我一個朋友繡的荷包，如果這次我真的死了，就請殿下把這隻荷包幫我隨葬了……」顧弦的聲音有些啞。明眸中好似籠罩著一層水意，彷彿下一順就會落下。

顧惜心中一疼：「本太子又不是你的侍從，你想做什麼就自己做，誰說你會死？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顧弦苦笑，他想死嗎？一點兒都不想。可是這次真的要栽在這裡了。不會再有第二個慕雲嬈來救他。

其實，這段光陰就是他偷來的，他本該凍死在那個寒冷的冬日。無人知覺。

顧惜轉向那群跪倒在地的郎中：「二皇子既然醒了，是否能夠回京？」

「不要，頻繁移動，會加速毒素的擴散，到時候，怕是沒到京師，人就不行了。」

「讓你們治病救人，你們不行，現在說起這些，倒是有條理的緊。」顧惜臉色難看。

「草民無能。」

顧惜深恨這些人的言辭，他們沒有能力治好他，還說不能移動，那就讓他在這裡等死嗎？？

「缺什麼藥材就高價向民間收購，不計任何代價，一定要把二皇子救回來。」

顧弦聞言，心中一動，他複雜的看了一眼顧惜，他雖然救了他，但是卻不是為了他。

平日他和顧惜的感情也不是很好，沒想到這一次，顧惜這麼看重他的傷勢。

如果他死了，顧惜還能借著原由徹查此事，將幕後指使之人拉下深淵。

但是，看來他沒有這個打算。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顧弦日日昏昏沉沉，一時醒來，一時陷入昏迷。

顧弦心知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他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那裡藏著慕雲嬈送的荷包。

不能說送，說是他搶的更為貼切。

慕雲嬈刺繡的手藝真的很差，那段時間，她不知道聽了誰的話，下功夫去學刺繡。

他總是圍在她身邊給她搗亂，不是不想讓她學會刺繡。實在是，為了刺繡，她手上扎的滿是包。

白玉般的手指頭，上面都是小孔。她不心疼自己，但是顧弦心疼呀。

顧弦現在還清晰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

小時候的慕雲嬈。剛剛七八歲的時候，特別像一個粉嫩嫩的小糰子。

她穿著火紅的衣裳，比雪中的紅梅還要耀眼，潔白的雪在她的腳下吱吱的響。

趴在地上的他抬起頭，就看見一雙精緻的靴子。火紅火紅的靴子，沾著潔白的雪，好似這世間最明麗的色彩。

在他身上拳打腳踢的力道輕了很多，那群人逐漸停手。顧弦以為她也要打他。

「你們在做什麼？！」嬌嬌嫩嫩的聲音可以聽出來者的歲數並不大。

「雲嬈表妹……」

「不要叫我表妹，你們怎麼能合夥欺負人？想要把他打死不成。」

「我們沒有先欺負他，是他自己先偷東西……」

「沒有！」顧弦雖然被他們打倒，但是偷東西的污名他不想擔。

「你還敢狡辯——」一個小胖墩又想往他身上踹兩腳。

顧弦已經沒有了力氣，他緩緩的合上雙眼，也許他要死了吧，他活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是多餘的。

「你醒了？」慕雲嬈粉嫩的小臉兒帶著掩不住的歡喜。這個女孩子真的好漂亮，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唔～，如果可以的話，就把她討回家養著吧。這麼一個好看的人兒，就算只看著她的臉，也能多吃幾碗飯。多跟姑母撒撒嬌，應該就可以把這個小宮女帶回家了。

慕雲嬈現在迫不及待的想帶她回家。

顧弦輕輕的眨了眨眼，長而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好像一把濃密的小扇子，水靈靈的大眼睛，帶著一點害怕。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還幫你把壞人打跑了。」慕雲嬈小拳頭一揮一揮的，看上去又凶又奶。

顧弦瑟縮了一下，他雖然很高興有人幫他，但是更多的確實害怕，他們近今日是放過他，改天就會加倍的找還回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哪怕知道自己會挨的更狠，可是卻很開心，很開心。

「謝，謝謝你。」顧弦紅著臉對還沒有自己大的小女娃道歉。

那年，顧弦十歲，慕雲嬈七歲。

「我想帶你回家，你願意跟我走嗎？」慕雲嬈小臉兒通紅通紅的，心裡的老阿姨卻恨不得直接把她打包帶走。

其實說老也不老，慕雲嬈上一世才二十歲。

「什麼？」顧弦懵了，他身為皇子，難道還能被帶出宮嗎？如果真的能和她走，他也是願意的。

這宮裡除了恃強凌弱，沒有一絲溫暖。從來都沒有人對他好，只有一個老太監在他身邊陪著，但是有一次，老太監生病沒熬過就走了。

所以就只剩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再也沒有人在意他了。

「我找姑母把你要走，你以後就留在我家，我來養你好不好？」慕雲嬈的眼睛晶亮，這一刻，顧弦彷彿看見天上的神仙。

她來養他？

顧弦的眼睛一亮，不過也就只是一瞬，這個女孩他知道，她是皇後娘娘的侄女。

按著規矩，他也該喚一聲表妹。

但是，就算慕雲嬈再受寵，宮裡也絕對不會同意她把一個皇子帶走。

果然，皇后不一會兒聞訊趕來。

她高高在上的目光，只是輕略的一掃，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你是哪個宮的？」

顧弦連忙起來施禮，十歲的孩子，瘦的好像一根竹竿兒：「兒臣顧弦，見過母后。」

頓時，殿內一片寂靜。

皇后笑得有點難看，慕雲嬈見狀，眨了眨眼，輕輕的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姑母，我救的小妹妹怎麼變成了弟弟了？我想要小妹妹。」

皇后被她嘟嘴的模樣逗笑了的模樣都笑了：「什麼小妹妹，小弟弟，他應該是你的二表哥，顧弦，好了，你起來吧。」

「多謝母后。」顧弦的身體輕輕的晃了晃，但是他不敢在皇後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咬牙硬撐，也不敢爬上床，可憐兮兮的站在一旁。

慕雲嬈道：「你一個病人，真不乖，怎麼不躺好？趕緊去床上休息吧，不然一會兒再昏倒了，就把你扔到外面雪地里去。」

顧弦訥訥不敢言。

皇后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去床上歇會兒吧，就像嬈兒說的，別一會兒又生病了。」

「多謝母后。」

慕雲嬈頓時清脆的笑出聲：「姑母你看他，多像一個小大人啊，明明他看著比我還小……」

皇后的心一動，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