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關
入夜,林府。
林府上下一百六十口,上晌已經盡數被斬首於東華門外。偌大的林府空空蕩蕩。三百名黑衣內衛在指揮使呂炳的帶領下護著林謀,回到了林家府邸。
呂炳之所以如此興師動眾,是怕首輔上官綾會派人暗殺林謀。
林謀走進府門的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什麼是徹骨的悲痛。平日里這個時辰家裡的下人們,應該忙碌著往飯廳傳菜。飯廳之中,坐著他的父親、大娘、二娘、三娘、三個弟弟、兩個妹妹。飯菜上齊,弟弟妹妹們會和他一起站起身,畢恭畢敬的說:「爹,吃飯。娘,吃飯」。
可現在府中除了徹骨的寒風,空無一物。
呂炳對林謀說道:「你回自己的卧室等著。一會兒會有人來找你。」
林謀「哦」了一聲,返回了自己的卧房。
十八歲的少年背負著誅族之恨。在卧房中他暗自發誓:有朝一日定要斬下奸相上官綾的頭顱,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平民百姓是殺不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首輔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當上大炎的內親王。
與此同時,呂炳正在林府門口等一個人。不多時,幾十名黑衣內衛護著一輛馬車來到林府門前。
一個滿頭白髮,身穿太監服色的老人下了馬車。此人是七十歲的內宮監總管高方。
無論是宮裡的兩萬太監、八千宮女還是朝堂上的官員們,都視高方為慈善長者。高方五歲入宮,伺候過天聖、福德、定安兩代女皇。他信佛,平日里待人和善,是一個人見人誇的老好人。
即便是首輔上官綾,亦要給高方几分薄面。一來,高方一直恪守太監不參政的祖訓,對她構不成威脅。二來,高方的資格擺在那兒。他伺候天聖女皇的時候,上官綾還沒落生呢!
呂炳朝著高方拱了拱手:「高公公,屬下有禮了。」
高方連忙道:「呂指揮使,你這是做什麼?皇宮衛戍是你掌著,女皇的安全繫於你身。該老奴給你行禮才是啊。」
呂炳謙卑的說道:「高公公這是說哪裡話。您老是內相,黑衣內衛則是女皇的家奴。要論起來,您還算我的頂頭上司呢。」
高方擺手:「罷了吧。試婚宮女就在馬車裡呢!得讓她好好驗驗那位林公子的身。這可是女皇陛下第一次大婚!馬虎不得呢!」
女皇隨時可以休了內親王,另立新歡。譬如先朝的福德女皇,一生便廢立過四位內親王。這跟女官們是一樣的,女官們對夫婿不滿意,亦可以休夫。這是天聖女皇登基時便定下的規矩。
呂炳道:「哦,時候不早了。讓試婚宮女下車,去卧房找林謀吧。」
高方走到馬車前,攙下了一位二十歲上下的宮女。這宮女生的品貌端莊,身材高挑。
呂炳帶路,領著高方和宮女來到林謀的卧室前。
呂炳推開了門,對宮女說:「進去吧。」
這宮女手裡拿著一卷長皮尺,一根短木尺。進得林謀的卧房。
林謀問:「你就是試婚宮女?」
宮女跪倒,行了個萬福:「奴婢瑞姑,見過林公子。」
林謀道:「哦,瑞姑姐姐。怎麼試,請開始吧。」
瑞姑微笑著點頭:「是,林公子,先請林公子脫去外衣,只著穢褲站好。」
林謀未經人事,在一個二十多歲,如花似玉的宮女姐姐面前脫光衣衫,他的臉紅的活像是猴子屁股。
瑞姑在桌上攤開一張紙,而後拿著長皮尺,量了林謀的身高、臂展、腿長、臂粗、腿粗。
而後,瑞姑在紙上一一記錄。
做完這一切,瑞姑道:「請林公子躺到床上。」
林謀驚訝道:「瑞姑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瑞姑解釋:「你竟不知道試婚的規矩?唉,到床上躺下吧。不然你是過不了第二關的。」
林謀躺到了床上。燭光搖曳。林謀彷彿聽到細細簌簌脫衣服的聲音。林謀不是傻子。他已經猜到接下來那位瑞姑姐姐要做什麼了。
片刻后林謀感到了一絲溫暖。他彷彿夢回七歲那年的夏天。外公帶著他坐著一條小船游湖。小船搖曳,槳在小湖四周,泛起一絲絲漣漪。忽然,起風了,漣漪變成了小小的波濤。
「啊!」林謀嘶吼了一聲。
瑞姑下了床,在一張紙上記下了「三十脈息」四個字。
林謀問:「結束了么?我可以穿衣服了?」
瑞姑坐在椅子上答道:「林公子若是覺得難為情,可以穿上衣服。半個時辰后,我們還要再試一次。如果嫌麻煩,也可以不穿。」
林謀抓過衣服胡亂的套上。孤男寡女就這樣在卧室之中沉默對坐著。微妙的沉默,保持了半個時辰。
瑞姑開口:「林公子,第二次。」
林謀微微點頭,躺倒在了床上。
瑞姑先坐到了床頭。她開口道:「林公子,這是我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天。請您記住,瑞姑只是我的宮號。我的本名叫李念兒。家住在京郊三十里鋪李家莊。我的父母,都是窮苦的老百姓。我有個妹妹,名叫妙妙,今年四歲。若他日林公子成了我大炎朝的內親王,請看在我曾給您試過婚的面子上開恩,善待他們。」
說完,第二次開始了。這一次,林謀感覺到的不是溫柔,而是近乎瘋癲的狂野。瑞姑似乎要將對人世間的不舍全都留到林謀身上。
林謀彷彿回到了十三歲那年,父親林山嶽帶著他去京郊騎馬。烈馬狂奔,天空中忽然飄過一陣烏雲,緊接著是一陣疾風驟雨。他想下馬躲雨,馬兒卻依舊狂奔著。絲毫不給他下馬的機會。終於「轟隆隆」一聲雷,雨滴傾盆而出。
半柱香的功夫過後,瑞姑起身整理好衣衫。而後,她在紙上寫上了「六百脈息」四個大字,拿著那張紙,走出了卧房。
林謀獃獃的躺在床上。他苦笑一聲:「自今日起,我就是一個男人了么?」
瑞姑出得卧房,門口的一名黑衣內衛說道:「瑞姑娘,高公公和呂指揮使在書房等您呢。」
瑞姑點點頭:「請帶路。」
林府書房。
高方仔細的看著瑞姑記的那張紙。自言自語道「嗯,人高馬大。時辰也正合適。」一旁的呂炳拍了拍手。
一個黑衣內衛,捧著一個木漆盤,進到書房。木漆盤內是一方白綾。呂炳吩咐黑衣內衛:「掛到房樑上去吧。」
隨後,呂炳走到瑞姑面前:「瑞姑,你還有什麼話要留給家裡人么?」
瑞姑兩眼淚光閃爍:「告訴我的父母、妹妹,替我好好活下去。」
黑衣內衛在房樑上拴好了白綾。瑞姑搬來一把椅子踩著,將脖頸掛到了白綾上。
椅子倒了。高方這個老好人情不自禁念了聲佛箴:「彌陀佛。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呂炳走出房門,吩咐幾名黑衣內衛:「去,將裡面那具屍體找個有風景的地方厚葬了吧。」
辦完瑞姑的事,呂炳大步來到了林謀的卧室之中。林謀依舊光著身板,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呂炳背過身去:「穿好衣服吧。第二關你已經過了。下面是第三關。」
林謀穿好衣服,問呂炳:「呂三叔,第三關是什麼?」
呂炳冷冷的答道:「第三關是內閣首輔上官綾那一關!這一關我替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