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本名千秋
顧茗煙這一覺睡得實在不安穩。
夢中如溺於水中,遍尋不得光亮,沉浮不定。
猛然驚醒,天色未明,些許曦光如迷霧遮掩,眼前只有月白紗的床幔隨風浮動。
鳥雀風聲入了耳,方才得見門窗大敞,檐下百葉竹簾隨風輕輕晃。
顧茗煙掀開被子起身,赤足落在地上,才發現屋內不知何時鋪了地毯,一團白的雪媚娘險些被她踩了一腳,翻過身,仰起肚皮對她喵喵直叫。
「鮮少能在屋裡尋見你。」顧茗煙莞爾一笑,輔一蹲下身,雪媚娘便穩穩噹噹的落入她的懷裡,意外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胸口。
這倒是奇怪。
顧茗煙帶著雪媚娘向外走去,方見夜闌苑廊下站著許多蕭祈然的手下。
微微一愣,顧茗煙才回過神來,想起昨夜那人將自己打暈的事情,只眉頭緊蹙的抱著雪媚娘便要去找蕭祈然。
還未踏出門檻,手臂便被人捉住,強勢的將她又拉回屋內。
「光著腳到處跑什麼?」
蕭祈然聲音略有喑啞,一襲藏青衣衫上綉青鸞棲枝,烏髮以銀冠高高束起,長長馬尾隨他動作而輕輕搖晃。
驀地又被人提溜回床邊,顧茗煙獃獃抱著雪媚娘看他。
蕭祈然難得裝束如此隨意洒脫,頭髮盡數束起,竟再看不出半分少年氣來,五官分明,面頰線條冷硬,那劍眉星目之中更是生出幾分戾氣,不怒自威。
馬尾最棒!
顧茗煙突然覺得自己的喜好又多出一個來。
她細細瞧著那馬尾尖尖掃過蕭祈然的腰側,伴隨著他蹲下的動作而垂落身側——也太勾人了吧!
她呼吸一窒,看在蕭祈然眼中,卻成了身體有異。
蕭祈然抬手覆上她的額頭,其上還有一層冰涼的薄汗,叫他眉間溝壑更深:「昨夜,做噩夢了?」
顧茗煙恍然回過神來,想起昨夜夢境,除卻那大片湧入口鼻的涼水,似乎並無海妖食人魚一類,當即搖搖頭。
「身體可有不適?」蕭祈然又問。
問及此處,顧茗煙才抬手撫上后脖頸處。
被那人手刀襲擊的地方的確隱約鈍痛,渾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尤其是腰側一圈尤為酸脹。
不過,還不到不適的程度,只要她願意,這些都可以忽略不計。
於是她又搖搖頭。
蕭祈然卻略有疑惑:「昨夜你可是夢囈不斷。」
「說了什麼?」
「你吵鬧著要把所有門窗都打開,渾身是汗的蜷在床上……」蕭祈然擔憂的看著她,指尖落在她的眼角:「哭了,又說什麼鐐銬之類的……」
怪不得屋內門窗大開,原是她夢話所致。
話音落下,顧茗煙微微出神片刻,又驀地笑了:「興許是昨夜我摸了那人手腕骨頭,察覺他幼時常戴鐐銬,不經意憶起些往事。」
蕭祈然挑了眉頭:「鐐銬如何與往事有關?」
「我又不是生來一身毒血。」顧茗煙擼著雪媚娘,說的風輕雲淡:「幼時服毒痛苦十分,唯有鐐銬能叫你不傷害自己。」
「落霞山的往事?」
聽得蕭祈然詢問,顧茗煙又笑了:「才不是,是我……另一段人生,不在此處。」
聽起來愈發的匪夷所思。
可蕭祈然曾見過虛空之中,那流光溢彩的金鳳尾羽,赤紅如血,目空一切的振翅金鳳,更見過她手中浮現的金色粉塵,都絕非凡物。
顧茗煙則瞧他:「我可從未同他人提起過。」
「如今想來,你行為有異,想法不同,應當也是那另一段生活。」蕭祈然起身落座於她身側,撩起她烏髮探查後頸,得見那玉頸雪白無傷,方才為她理好長發。
「殿下,當真信我?」
「信與不信,我們已然是這般親近。」蕭祈然的指尖從她綢緞似的髮絲中溜走,又問:「你做晏神醫,這名姓莫不是從那段生活中來?」
「我的確姓晏。」顧茗煙點點頭,轉過身去看他:「不過那時名字是我少時自己取的,並非如今是父母做贈名姓。」
「何名?」
「千秋。」顧茗煙眼裡漾起一片柔軟的笑意,又捧起懷裡的雪媚娘親了一口,才道:「當時只覺得一千個秋天得有一千年,我想活的久點,就用這個做名,後來長大,才發覺這兩個字,竟還有人死的意思,噗,當時我還氣得直跺腳呢!」
說到這裡,顧茗煙還笑的花枝亂顫。
蕭祈然只沉默不語,順手拿了髮帶,為她草草將頭髮束於腦後。
顧茗煙便任由他擺弄,直到起身落座於銅鏡前,才發現蕭祈然綰髮的手藝還算不錯:「殿下怎如此嫻熟?」
「幼時未練武功,雙腿有疾難以起身,霜華疼惜我這個小師弟,又不知如何和我交好,便日日前來,叫我為她綰髮,她便教我些習武的法門。」
蕭祈然說的淡淡,顧茗煙卻覺得甚是有趣。
霜華姐姐平日模樣溫柔,行事做人都通達,竟還有不知如何同師弟交心的時候。
她也沒想到,蕭祈然還會綰髮!
笑了一會兒,顧茗煙才愣神看他:「這還是殿下第一次同我說舊事。」
蕭祈然自己也是一愣,還未反應過來,椅上的女子已經縱身撲來,巧笑嫣嫣甚是開心。
「不許隨意撲人!」
蕭祈然頭疼的將身上的人撕下來。
也不知這丫頭,是不是歡喜時見誰都要撲上去。
顧茗煙被拎著衣領,重新提溜回椅子上,無辜的眨了眨眼:「不過殿下,我們是不是還沒說正事?」
蕭祈然理好衣裳,方才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
顧茗煙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被帶走,怪不得門前蕭祈然安排了許多人。
她又將陸離庄和天仙樓的事兒一說,旋即挑眉道:「不然我們去天仙樓一趟,興許能找到他的蹤跡?」
「不先去陸離庄?」蕭祈然冷眼瞧她。
顧茗煙一縮脖子,乾笑著撓了撓臉頰:「這不是怕他跑了嗎?」
「你是想去天仙樓看美人罷。」
「才不是!」
顧茗煙據理力爭,最後還是在蕭祈然的冷眼裡敗下陣來:「那些樓里的姑娘香香軟軟的。」
「不許去。」蕭祈然眼神更冷。
「別嘛,我就看看,不動手……」
「你還想動手?」
「……不動,絕對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