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7奸臣的女兒
威嚴森森的佛堂中,信徒們祈福,上香,一旁的方丈閉著眼念著經文,左手輕輕轉著佛珠,右手緩緩敲著木魚,大殿中佛語遍布,釋迦牟尼眼神慈祥,俯視大地。
殿中央香爐渺渺青煙升起,幾名信徒添了香油錢,轉頭低聲說著話:「哎你們聽說了嗎,淮安王府老夫人前幾日去世了。」
「我知道此事,我家隔壁那娘子在淮安王府作廚娘,前幾日傳信說不回家,我們方才知曉。」
「這老夫人真可謂是巾幗英雄,如今的聖人都對她禮讓有加,如今去了…」
幾人漸行漸遠,聲音也小了許多,小和尚自偏殿走來,提醒方丈開放齋飯的時辰到了,走近卻發現一向風輕雲淡的老方丈,此時淚流滿面。
盛啟二十八年,淮安王老夫人因心疾去世,聖人允以國喪下葬,與中宮娘娘親自前去哀悼,就連城外那有名卻不輕易下山的皇覺寺方丈也去了,帶著弟子為老夫人誦經七日七夜,第八日夜裡,被弟子發現他靠著老夫人的棺樣圓寂了,面上滿是清淚,嘴角卻掛著笑。
十三歲的溫芪趴在牆頭遲遲不敢動,帶著哭腔:「謝逸你今日不幫我,明日我去父親那兒告你一狀,讓父親罰你」
謝逸雙手環抱著放在胸前,嘴角叼了一根草,背靠著樹:「你想要去告狀,總得先下來吧。」
「你,你一貫會欺負我」說罷,溫芪猶豫良久,終還是緊閉著眼,做好了摔疼的準備,從牆頭翻下來,卻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傳來。
「溫大小姐,可以睜眼了吧。」謝逸將她放下。
溫芪腳踏在地上,心中也有了底,睜眼瞪了謝逸一眼:「看在你帶我出來的份上,我便饒了你。」
說罷微紅著臉,向外跑去,謝逸聳肩,無奈跟了上去。兩人在外瘋玩兒了一日,回府時忘了時間,自是受了懲罰,謝逸被打了二十板子躺在床上修養,溫芪則被勒令在房中抄寫女規十遍,且三個月不能出院子。
溫芪哀嘆一聲,轉了轉寫字寫得酸疼涌手腕,趴在桌上,一旁婢女見她停下,上前輕聲說:「小姐可是累了。」
溫芪看了她一眼:「你怎的這般沒規律,誰將你放在我房中的?」
那婢女不回答她的話:「小姐別惱,奴婢方才從前院得知過幾日老爺生辰,老爺會辦大宴席,小姐若是那日表現好,指不定能趁老爺心情好,解除禁閉呢。」
溫芪淡淡的看著她,將門口的婢女喚進來:「她是誰排在我房裡的,將她轟出去賣了,這婢女長的這般丑,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院子里都是這些醜惡之人。」
那婢女應了一聲,招了幾個力氣大的將那婢子拖出去,那婢女還不肯就這般就出去了,一直叫嚷掙扎著,門口的婢女在一旁瞥見溫芪臉色不快,心中記恨。
快步上前打了她幾巴掌,待那婢女還沒反應過來,差人趕緊將她押出去。
幾日後,溫丞相溫衡四十生辰,宴請了半個京城的權貴,又在寶福齋開了一日流水宴,京中百姓都可免費去吃,百姓雖是口中罵著他奸臣,用著貪污來的銀兩自己享樂,卻還是呼朋喚友去了寶福齋。
溫家主母早逝,又沒有姨娘,便由長女溫芪隨溫衡一同出席,一起下來溫芪早已累的不行,卻因表現尚佳解了禁閉。
溫芪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了謝逸的院子,溫芪停在房門外,整理了儀容,板起小臉,推門進去。
房中還未點燈,溫芪便靠在房門旁,待婢女點燃了蠟燭才抬腳進去,瞧見謝逸趴在床上。
溫芪蹲在他的床前:「你這傷怎的好的這般慢?」
謝逸將頭偏向床內,輕哼一聲:「還不是你害的。」
溫芪戳了戳他的後腦勺:「好啦,都是我的錯,誰讓那遷腐書生編排父親,我一是氣不過,這才耽擱了回府的時間。」
謝逸動了動,將頭埋在枕頭中,悶悶說到:「你先回吧,待我好了我再找你。」
溫芪嘆了口氣起身,轉身出了房門。
時間過得極快,溫芪已及竿,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有覬覦她容貌的,也有窺伺溫衡權利的,溫衡仍是百姓官吏痛恨的奸臣,謝逸也長成了令京中少女動容的翩翩公子。
溫芪雖已及竿,卻還是每日纏著謝逸,倒是謝逸常受到溫衡的命令出府辦事,溫芪十七歲那年冬至,聖人駕崩,朝中動蕩不已,最後幾位老臣力保十三歲的太子繼位,年號盛啟。
溫衡在外奔走,夜夜丑時才回府,早上辰時便又離去,忙了幾日回府後召見了幾名門客,又將謝逸從府外喚了回來,溫芪心中有些慌亂,恰逢許久未見謝逸,便去了書房外候著等了半個時辰,才見那些門客緩緩走出,謝逸走在後方,見著溫芪,抵了抵薄唇,一言未發,卻在經過她身旁時將一塊玉佩放在她手心,並未停留。
溫芪回頭看著謝逸的背影,來不及疑惑,身後便傳出溫衡親兵首領的聲音:「小姐,老爺喚你進去。」
溫芪愣在原地不敢回頭,父親的親兵從不輕易示人,如今親兵都現身了,怕是出了大事隨後,她將王佩放好,慢慢轉身,壓住心中的慌亂,進了書房。
溫衡背對著房門,仰頭看山上掛著的山水畫,聽見聲音回頭,笑了笑:「阿芪來了,你如今真是大姑娘了,長得愈發像你母親了。」
見溫芪張口,輕輕招手,打斷了她的話:「阿芪,父親知道你聰穎,如今朝中動亂,你得自保,父親做的錯事,不能讓你贖罪。」
溫芪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溫衡打開暗格,拿出一張婚約:「這婚約是父親擅自為你定下的,淮安王世子是你認識的,也是我干挑萬選的,淮安王妃也是你母親舊識,定會保你平安。我如今出了事,你別怪罪任何人,還有我這些親兵,他們會保你三年,三年後,興許世人會忘了我這奸臣,屆時,你…」
「父親,你將我的退路安排好了,那你呢,你…」
溫衡嘆了口氣,滿是繭的手撫了撫她的臉,避而不答:「父親已許久未夢見你母親了,她許是惱我做了奸臣,竟一次也不入我夢,我得去找她,同她好生解釋一番。阿芪,往後的日子,可得你自己走了。」
說罷,不待溫芪回答,把婚約遞給她,喚了親兵進來,將她帶出了書房。
溫芪被關在書房外,哭喊著拍著房門,溫衡卻不再出聲,此後溫芪回了院子,便被關住了,她也再也沒見到溫衡和謝逸。
再見到謝逸時是溫家被抄家時,溫芪身後是被士兵翻亂的房間,面前是謝逸,兩人相對無言。
終是溫芪先開了口:「我父親呢?」
「如今被送往大牢了,阿芪,你同我·…」
「別叫我阿芪!」溫茂微紅著眼,身後雲想結在她前面護著她,「你果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我是該叫你謝逸還是謝昀謝三公子?」
謝逸呼吸一時亂了,往日京城的謝昀出自武將之家,卻是因文採在京城出名,他出名幾年後,謝家便因溫衡在一夜之中慘遭滅門。
溫芪將謝逸給她的玉佩扔進了一旁池塘,挺直了脊背,走出了溫府,謝逸站在原地,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說起,只能看著溫芪主僕離去。
溫芪帶著婚約去了淮安王府,寄人籬下又過了幾日,溫芪得知溫衡即將在朝堂上受審,便央了淮安王帶她進宮。
到了朝堂時,聖人彷彿知曉他們會來一般,讓人傳他們進去。
十三歲的聖人已有了威嚴,官吏皆憤恨得看著跪在殿中央的溫衡,溫芪看著背上滿是血痕的溫衡,腳下踉蹌,幸而一旁的人扶住了她,站在首位的謝逸瞧見了,手微微握拳,卻又無奈得鬆開。
溫芪行了禮,群臣得了聖人之意,紛紛開始討論對溫衡的判決,溫茂結在一旁聽著,只覺心如刀割,上位的聖人頭低著,臉色晦暗不明。
一刻鐘后,謝逸得了群臣意見,上前朝聖人拱手:「臣聚得眾臣,官吏意見,求陛下賜溫衡蝕骨之毒。」
溫芪身影晃了晃,蝕骨是當朝最烈的毒,中毒者會在七日之內,親眼看著自己的肉體從下至上慢慢腐爛,疼痛深入骨髓,生不如死。
聖人沉吟片刻,允了。
溫芪紅著眼,來不及思考,腳步微動,忙走到殿中央跪下,直視著聖人:「臣女知父親犯了滔天大罪,此等作風臣女也為官吏百姓所悲哀,還請聖人容臣女親自喂下溫衡,已表臣女忠心。」
「聖人不可啊!」
「誰知這溫家女會不會偷換毒藥」
「聖人三思。」
聖人玩味得看著溫芪,把玩著腰間玉佩:「你有這般心思是好湯,朕也聽聞你同淮安王世子有婚約,那便如此,朕允了你送你父親赴死,可你入了淮安王府一生不得有所出,你做世子妃,世子便永不得納妾,世子休你的當日,你勒頭自毀容顏在淮安王府做粗活婢女如何?」
淮安世子聽後為溫藝不平,想要上前,淮安王卻拉住他,看著溫芪挺得筆直的脊背,心中思量著。
謝逸看著她,想要向聖人求情,卻見聖人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溫衡聽了聖人的要求,輕聲對她說:「阿芪,別···」
溫芪不待他說完便開了口:「臣女,遵旨、」
聖人笑著:「哈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溫衡的女兒。」隨後揮手,太監將乘有已融化了蝕骨湯酒杯奉上。
溫芪站起,顫著手拿起酒杯,轉身面朝溫衡跪下,溫衡伸手將溫芪臉上的淚水抹下:「阿芪,好生活著。」
「父親…是阿芪對不住您···」
溫芪喂溫衡喝下毒酒,伸手抱住他,悄然將藏在袖中的匕首拿出。
眾臣看見,驚呼:「聖人!…」
匕首已被送入溫衡身體,一擊斃命,溫芪閉著眼,泣不成聲,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父親!」小溫芪邁著小短腿笑著奔向溫衡,溫衡臉上帶著剛下朝的疲憊,卻仍笑著蹲下將她接入懷中。
小溫芪偷偷溜進了書房,想著若是將書房弄亂了父親便能多陪陪她了,做了壞事兒后卻累極了,趴在書桌上睡著了,醒來正被溫衡抱在懷中,小溫芪被惡仆苛刻,發了高燒,溫衡得知后震怒不已。
在處理了院子里所有的奴僕后,衣不解帶終日守在她床前。
溫芪七歲時,溫衡忙中偷閑悄悄替溫芪做了個鞦韆,手卻因為受傷半個月沒能上朝。
溫芪出生時母親難產去世,溫衡此時還只是個五品小官,每日除了上朝,走哪兒都將溫芪帶著,絲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世人都道溫衡是個無惡不作的奸臣貪官,百姓官吏都對他恨之入骨,唯有溫芪得知,每當有地方發生癌疫,洪水,溫衡總是已皇家名義捐了不少錢,而捐錢之後那幾月,溫府辭了不少奴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