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刀山莊
左逢源哈哈一笑,道:「聽人常說卓兄嫻於此道,小弟原本不信,今日瞧來,的非妄言了。哈哈……小弟於此可生疏得緊,上那『百花樓』可說是平生頭一遭。」
卓千里笑道:「什麼人常說卓某嫻於此道了?你給我踩著了痛腳,就算情急,那也不用憑空捏造,反誣於我罷?」
左逢源確為反唇相譏,信口開河,哪裡當真聽人說過此話了?他笑道:「當然有人常向小弟說及。『百花樓』的老鴇姑娘自然不識小弟,但與小弟同去的尚有『神刀四友』的馬援,馬兄弟一去便代我表明了身份。她等迎上來后,竟紛紛向小弟賠罪,說她等因不知萬兄三位乃『神刀山莊』客人,以致頗有得罪,雖然已遭其殃,但仍覺對敝妻兄不起。至於此事前因後果,她等倒也曾向小弟詳述,不過萬兄這當事人便在眼前,諸位如有興趣,問他本人好了,小弟便不贅述了。」
當下眾人中好事者紛紛向萬不同打聽,萬不同倒也爽快,道聲「好」后,站起身來,便欲原原本本,向眾人細述自己大鬧「百花樓」之經過情形。
郁慕白忽然叫道:「萬兄且慢,小弟犬子小女尚在此,他等飯也用畢了,待拙荊攜其逛街遊玩,我等再恭聆老兄趣聞。」
左夫人向左逢源低聲道:「我也帶妍妍、小雅上街去逛逛罷,這姓萬的那此醜事,孩子們還是少聽為妙。」左逢源點點頭,沉吟道:「那是當然。只不知她二人吃飽了沒有?」風小雅和左妍妍均忙點頭道:「吃飽了。」左逢源道:「既如此,那你二人可得聽娘和姑姑的話,不許頑皮胡鬧。」
左夫人領了兩個孩子出得「太白樓」,心想:「我與孟姊姊多年未見,何不候她一道逛逛?也好趁此敘敘舊情。」原來她與郁夫人昔年是閨中密友,親如姐妹,時常結伴同行江湖,後來各自嫁人,方疏於來往。於是叫住兩個孩子,立於門外相候。
不一會兒,郁夫人和孟夫人領著孩子亦結伴而出。左夫人迎上前去,笑靨如花,道:「多年未見,二位丰采依然,小妹好生艷羨。」郁、孟二位夫人各自盈盈一笑,幾乎同聲道:「哪裡,你才是花容不減當年哩。」三位大美人略作寒喧后,隨即分別將各自孩子一一介紹,並令孩子「伯母」相稱,拜見對方。
原來郁夫人的公子叫郁少白,已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女兒芳名叫郁無雙,年尚十四。孟夫人的女兒孟素素則與風小雅、左妍妍同年,均為十三歲。幾個孩子年齡相近,家世相當,這一相識,片刻間便打得火熱,玩作一處。
其時天色漸暗,殘陽如血。左夫人原生長於洛陽,於大街小巷尚爛熟於胸,自然而然擔起嚮導之職,引著大家一路閑逛。
逛不多時,已自夜幕低垂,三位夫人便領著孩子仍回「太白樓」。這時樓中酒筵已散,除了因事他往者,眾英雄均自坐地閑聊。左夫人因知左逢源須得坐鎮「太白樓」打理,故與郁、孟二位夫人作別,領著風小雅、左妍妍徑回「神刀山莊」。
「神刀山莊」座落於洛陽城南香山腳下,一片屋宇依山而建,雖稱不上氣勢恢宏,但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卻也頗為壯觀。眼下更是張燈懸彩,裝點得花團錦簇,在在洋溢著喜慶之氣。
左夫人和兩個孩子徑入山莊內堂,只見一個貌相嚴正,凜然生威的四十多歲中年漢子坐於上;一個四十左右年紀,但仍自雍容端麗,國色天香的中年麗人,與其隔幾而坐;另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秀美女孩,坐在兩旁靠右的椅上。
那個凜然生威的中年漢子正是「神刀大俠」凌九霄,那中年麗人便是其夫人,「武林九美」之的傅雪君,而那個秀美女孩乃是他二人掌珠凌芷若。
當下左夫人與兩個孩子各自上前相見了。凌芷若亦叫過左夫人「姑姑」后,便向風小雅微微一笑,道:「你死乞白賴,定要跟著姑姑、姑父去見識見識天下英雄,不知有何收益啊,只怕是惹下不少麻煩罷?」
風小雅「嘻嘻」笑道:「姊姊當真是諸葛亮,料事如神。」左妍妍卻不平道:「小雅,表姊冤枉你,你怎地不辯白,倒說她是諸葛亮?」風小雅笑道:「表妹有所不知,姊姊本來也似表妹是天下最好的表妹一般,是天下最好的姊姊,不過她向來以故意冤枉我為樂,是以,我何必定要辯個明白,令其樂大減?」
凌芷若氣道:「好你個小壞蛋,人家是怕你調皮搗蛋惹麻煩,令姑姑、姑父生厭,你倒口蜜腹劍愚弄我。」風小雅「哧」地一笑,道:「姊姊莫生氣,小弟口蜜或者有之,但腹劍那是決計不敢的。」
凌九霄聽得大搖其頭,斥道:「小雅,怎地跟姊姊說話亦這等油腔滑調?」他為人方正,向來說一是一,言行一致,兩個親生兒子亦頗有乃風,惟獨這個養子,卻是天性跳脫,甚至流為油滑,他常引以為憾。
風小雅被斥,忙躬身肅立,道:「是,孩兒知錯了。」左夫人憐愛地瞧了他一眼,笑道:「這孩子雖是油滑,但今日倒也幫了他姑父一個大忙哩。」凌夫人聽得又是喜歡又是驚奇,忙問道:「呃!他能幫什麼忙?」左夫人於是便將風小雅在「太白樓」慷慨陳辭,替左逢源攔下趙松濤敬酒一事,敘述了一遍。凌夫人聽得心花怒放,將風小雅叫至跟前,一把摟在懷裡,大讚不已。
左妍妍見舅媽稱讚風小雅,便如是稱讚自己一般,小小心裡也自滿是歡喜。凌芷若卻不滿道:「娘,這有什麼值得你如此高興的?這小壞蛋向來伶牙俐齒,似此等大逞口舌之利之事,正是他拿手當行,如此機會,哪有不顯擺賣弄的?」她倒不是忌妒風小雅受寵,實際上她十分喜歡這個弟弟,只是她年長風小雅一歲,性情又甚莊重,芳心深處,總是以大姐姐自居,故爾喜愛之外,更多了一層管教之念。
這時,一個面容和靄,身量適中的三十多歲漢子疾步趨入內堂,朝凌九霄拱手一禮,稟道:「凌大俠,大公子陪同岳掌門夫婦自城裡返庄了。」凌九霄忙離座而起,滿臉喜色,問道:「岳掌門夫婦回來了?那咱們快快迎接。」說著,邁步向堂外便走。凌夫人亦忙推開風小雅,緊隨其後,蓮步款款,相躡而行。
左夫人囑咐左妍妍道:「妍妍,你在此跟表姊、表哥作耍,為娘且去聽聽岳掌門夫婦跟你表嫂家商議得是何結果。」說罷,也自輕移蓮步,姍姍離去。
如此一來,內堂便僅剩三個孩子。風小雅步至凌芷若身前,賠笑道:「好姊姊,你不會當真生氣罷?小弟只想令姊姊開心,可沒存心愚弄。」凌芷若明亮水靈的大眼一翻,故作嬌嗔地白了他一眼,道:「小壞蛋,以前人人管你,眼下有了表妹相助,你可得意了。」風小雅「嘻嘻」笑道:「姊姊其實也是幫我的,小弟知道。」凌芷若玉容一寒,道:「誰幫你了?嬉皮笑臉的。」但眼中卻笑意閃爍。
左妍妍上前拉著凌芷若雙手,笑道:「表姊,小雅常常惹你生氣嗎?」凌芷若雙眸一瞪風小雅,道:「那還用說?」左妍妍搖了搖頭,道:「這怎麼會哩,他很好啊?」凌芷若「哧」地一聲輕笑,道:「那是他對你好,對錶姊可不怎麼樣。」
風小雅知她只是說笑,也不分辯,淡淡一笑,道:「姊姊、表妹,咱們也去前面瞧瞧。」左妍妍道:「你去我便去。」凌芷若雖覺未經父母許可,略有不妥,但終究亦是小孩心性,想了想后,到底忍不住好奇之心,遂點頭贊同。
三個孩子到了前面大堂,只見燈火輝煌,三個一簇,五個一夥,坐了二三十人。這座大堂是「神刀山莊」正堂,乃聚會議事所在,叫「薈英堂」,頗是宏偉寬廣,足可容納五六十人縱向列坐,是以,眼下坐了二三十人,仍顯疏落空曠。
風小雅一馬當先,溜了進去,卻也不敢堂而皇之,大搖大擺,繞到呈縱列的兩排坐椅右那排之後,悄然而行。堪堪走了十來步,忽見一隻纖纖玉手向己抓來,吃了一驚,急躬身閃避,但哪裡便能讓過,左耳已給一把擰住。便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輕輕笑道:「三個小傢伙,鬼鬼祟祟地幹什麼?」風小雅頓覺耳根處火辣辣的,頗是疼痛,忙低聲叫道:「啊喲,表姊快請放手。」
擰他那人是個十五六歲,嬌艷之極的妙齡少女,乃左逢源夫婦長女,芳名叫左好好。她「嘻嘻」輕聲笑道:「你乖乖求饒,我便放你。」風小雅忙陪笑道:「是,是。求好好表姊高抬貴手,放小弟一馬。」左好好「卟嗤」嬌媚一笑,手上又略微用力,順勢向下一扭后,方自鬆手放開。
風小雅揉了揉已自灼熱的左耳,趁左好好轉身坐回身子,背向自己之際,倏地伸手在她嬌嫩的右耳上迅疾一擰,便即一步跳開,遠遠地站著,得意洋洋,「嘻嘻」而笑。
左好好猝不及防,突然給他擰還了回去,雖擰得甚輕,並不覺痛,也自嚇了一跳,先是著惱,但心念一轉,便又好笑,瞪著風小雅,恐嚇道:「你敢擰我?瞧我怎地修理你。」風小雅吐了吐舌頭,更眨了眨右眼,笑道:「表姊如此溫柔善良,便是存心修理小弟,想來那也有限。」他為免當真慘遭荼毒,預為之謀,先大拍馬屁,以為後路。
左好好年過十六,已然婷婷玉立,自不會尚與這小表弟一般見識。又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想得挺美。」隨後便轉身坐正,不再理會。
左妍妍朝左好好後背亦吐了吐舌頭,伸出嬌嫩小手,輕撫著風小雅左耳,低聲道:「姊姊就愛以大欺小,擰痛你了罷?」其實,左好好出手頗有分寸,哪裡便會當真擰痛了他,不過見左妍妍一臉關切,他心頭竟沒來由的一熱,便不願據實相告,故作痛苦地皺了皺眉,道:「是啊,這會兒尚火辣辣的。」那耳朵本是血脈密布,嬌嫩敏感之處,就算用手輕揉,時辰一長,亦會充血燒,更何況左好好畢竟擰了一會兒,是以,他左耳此時倒當真紅肜肜,熱烘烘的。
凌芷若也伸玉手摸了摸,覺著果然甚燙,心下頗是痛惜,惱怒地瞪了一眼左好好後背,道:「表姊,小雅哪裡得罪你了,你這等欺侮他?」
左好好委實始料不及,自己這一玩鬧,不但給乃妹安下以大欺小惡名,更招來表妹當面責難。本來左妍妍小聲責怪,她曾隱隱聽見,但她故作未聞,不予理會,可凌芷若這一指名質問,卻是無法不理了。她回頭嫣然一笑,道:「表妹尚真像個姊姊,這等維護弟弟。」
凌芷若小臉微微一紅,道:「什麼像不像,小妹本來便是他姊姊。表姊亦是小雅姊姊,怎地反來欺侮他?」
左好好笑道:「我哪裡欺侮他了,只是跟他鬧著玩,又沒用勁,根本不會有多痛,你兩個小丫頭心地太好,都上了這小壞蛋的大當。」
風小雅眼見實情給她道破,眼珠滴溜溜一轉,道:「表姊,小弟又沒怪你以大欺小,你理屈辭窮下,何必挑撥離間?姊姊當真聰明狡猾。」他便是情急之下,口吐惡言,但仍不忘於指稱表姊狡猾前,贊了聲聰明。
其實,左好好因風小雅聰敏靈秀,言語間又從來不吝讚美之辭,向來甚是喜歡,否則也不會與他玩鬧,擰他耳朵。見他抵賴,一則以確曾擰過他耳朵,至於用力大小,惟自己這施者與他這受者心知肚明,旁人倒也難以分辨,一時無法說清;一則以自認為已是大姑娘了,懶得與這小傢伙對質,而且也懶得理會左妍妍、凌芷若兩個小丫頭的印象是好是壞。當下盈盈一笑,道:「小壞蛋倒是機靈。好了,我懶得與你三個纏夾不清,就算表姊錯了,我給小表弟賠個不是,這總該滿意了罷,表妹?」
凌芷若心下雖然頗是難辨弟弟與表姊之言,究竟孰真孰假,而且尚以懷疑弟弟居多,但不管真假,也不管是否有嬌縱之嫌,總而言之,見自己盡到大姐姐之責,令表姊賠禮道歉,回護了弟弟,小小心裡滿是自豪。遂向左好好點點頭,嫣然笑道:「嗯!謝謝表姊。」左好好聽得好奇,心道:「我賠禮道歉,你謝什麼啊?」但她也懶得理會了。她可不知因她令其得到了這一小小滿足,便情不自禁對她生出謝意。凌芷若小小心思倒也奇怪,她不滿乃母寵愛弟弟,當輪到自己頭上時,卻變本加厲,全無原則。
三個孩子來了半晌,因心思均放在與左好好糾纏上了,耳里雖聽得一個清越聲音在侃侃而談,但全沒留意說得都是什麼,如今再無他事分心,便聽到那聲音道:「……均已辦妥,當真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風小雅見那說話之人相貌俊雅,年約四十二三歲,與凌九霄隔桌而坐於大堂正中,識得他是當今『武林盟主』,『嵩山派』掌門,人稱『嵩陽神劍』的岳擎天。他聽其說話之時,其話已至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