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邪門師叔
「太史將軍這『劍法』,配得上這麼大的名聲嗎?」雖然被制服了,「劍魔」卻並不服氣。
太史信看這「劍魔」,只見她梳著高馬尾,一張v型俏臉,眼尾上揚,鼻樑細直窄長。太史信並不認識這個看起來美艷又危險的姑娘,不知道為何她對自己頗有惡感。他把「冰碎魂」從「劍魔」的脖子上挪開,伸手扶對方起身:「若是原地交手,在下並沒有勝過姑娘的把握。」
就比武而言,太史信的話十分算得上是十分給面子了。「劍魔」卻並不領情。她自己起身,站在一旁,不看太史信一眼。
被稱為「門主」的黑衣女子沖太史信微微一笑:「你小子剛才那幾招雖然不講武德,但是實用。你是哪個門派的?」
太史信不假思索回答:「實戰派。」
「噗!」那幾個女子都忍不住笑噴了。連對太史信不服氣的「劍魔」都忍不住笑了:「天下門派雖多,哪有恰好叫『實戰派』的!」
「哦,」太史信回憶了下,「我師父原本無門無派,他收我為徒的時候,說將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實戰派』的。」
從古到今,中華武功流派很多,若是簡單粗暴按照習武目的來分,大抵可以分為「套路派」和「實戰派」。「套路派」的目的是展示一套行雲流水的功夫,比如拳法、劍法、棍法等等。而「實戰派」顧名思義,目的是打敗對手。相比之下,「實戰派」的招數往往更加簡單卻凌厲。實戰中高手過招,往往瞬息之間便分出了勝負。秦道士多次告誡太史信,除非比對方武功高上很多,否則不準做一些花里胡哨的動作,比如揮劍的時候轉身、肉搏的時候高踢腿——並非這些動作威力不強,只是這些動作幅度比較大,會給對手留出更長的反應時間,而且也會讓自己出現視野盲區,容易被對手反制。秦道士對太史信的培養,一切從實戰出發,招式力求簡單有效,他要求太史信自稱「實戰派」可謂名副其實。但是,中華傳統武術通常看重師承流派,太史信自稱門派即是「實戰派」,在外人聽來明顯就是敷衍。
另外一個女子擺弄了一下手中的鐵爪:「太史將軍還挺會裝傻充愣的。」那女子身形苗條,鵝蛋臉上五官柔美,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
太史信瞅了一下女子手中的鐵爪,只見爪長一尺,寒光閃閃,鐵爪上沾著一些暗色斑點。太史信見多了血肉橫飛的場面,分辨出那些暗色斑點應該是凝固的血跡。
那女子沖太史信揮舞了一下鐵爪,燦然一笑:「既然太史將軍不想說,那我『血魔』再來討教幾招,讓大家看看名揚天下的太史將軍用的到底是哪個門派的功夫。」
太史信剛和「劍魔」過招,沒想到挑戰接踵而至。他後退一步,連忙說:「且慢!」那自稱「血魔」的女子卻並不聽他說話。轉眼之間,太史信就看到兩隻鐵爪湊到了眼前,同時聞到一陣血腥氣。他來不及拔劍,用沒出鞘的「冰碎魂」格擋了一下鐵爪,身形連忙後退。
「血魔」見一擊不中,並沒有給太史信喘息的機會,急促湊近繼續揮爪攻擊太史信的要害。
太史信見無法拉開距離,大喝一聲「殺」,直接把「冰碎魂」甩了過去。
「蒼炎劍」、「冰碎魂」這個級別的刀劍世所罕見,作為高官富商的傳家寶都綽綽有餘。「血魔」做夢想不到太史信居然會把這樣珍貴的寶劍直接扔過來。她揮動鐵爪盪開「冰碎魂」,沒想到太史信一下子側身趴在了地上。「血魔」見識了剛才太史信躺倒伸腿絆倒「劍魔」的情形,連忙跳躍閃避。誰料太史信側身趴在地上連續踢出多次。「血魔」躲過了前兩腳,小腹中了太史信一腳,連忙後退幾步,捂著肚子蹲下。
「呸,不要臉,」剛才吃虧的「劍魔」忍不住罵道,「連『斷子絕孫腳』都使出來了!」
「劍魔」倒是沒有罵錯,太史信側身趴在地上踢出的這幾下確實是「斷子絕孫腳」的變種。拿著鐵爪的「血魔」被太史信用「冰碎魂」咋呼了一下,還能連續躲過兩腳,已經非常難得。她若是男人,被踢中的就不僅僅是小腹了。
太史信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撿起了「冰碎魂」,直接拔劍出鞘,眼神幽幽地看向了被稱為「門主」的黑衣女子:「諸位與我到底有何冤讎?屢次出手想取我性命。」
那「門主」不急也不惱,慢慢地說:「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不過你的仇家給了我們一些金銀。」
「門主」的聲音輕柔悅耳,但足以引起太史信心中的震動。他意識到眼前的這些女子都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殺手,結合之前李霜的事情,內心有了一個猜想:這些人,說不定就來自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黯滅」。太史信想了一下,收劍入鞘:「能不能告訴我,我的仇家給了你們多少銀子?」
「門主」伸出一隻細長好看的手指:「一萬兩銀子。」
太史信舒了口氣:「諸位不妨放我回去,我給你們兩萬兩銀子。」
「門主」哼了一聲:「我們雖不是名門大派,也不能兩邊收錢,不然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太史信繼續說:「三萬兩。」
「門主」瞥了太史信一眼:「你小子別想收買我們。」
太史信繼續報價:「四萬兩。」
「劍魔」小聲和「血魔」嘀咕:「四萬兩銀子,還能殺殺太史信的威風,聽起來還不錯。」
「血魔」點點頭:「我不貪心,分我幾千兩,我就能買好多好吃的。」
「門主」並不鬆口:「並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用銀子來買。」
太史信覺得好氣又好笑,「門主」的話當然沒錯,不是什麼都能用錢來衡量,可是,她們這些收錢殺人的殺手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黑色幽默了。太史信並不是個頑固不化的人,他深知審時度勢對於戰場應變非常重要。現在對方一共七個人,太史信雖然打贏了兩個,但靠的是出其不意的招式和極為豐富的實戰經驗。單就武藝而言,那兩個姑娘就算比不上太史信,也不會差得太遠。被這樣七個人圍攻,太史信絕無勝算。他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報價:「五萬兩,不能再多了。」
「門主」有些生氣了:「你是太史信誒,怎麼可以這麼市儈。」
在那一個瞬間,太史信覺得自己的形象愈發偉光正了:「這個『門主』把我當成什麼了?愛與美的使者,還是公理正義的象徵?」他定了定神,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自己的腦袋,耐著性子問:「那你們怎樣才能放我走?」
「門主」微微一笑,「我們可沒答應放你走。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不知道我們幾個,」她緩緩向太史信走近兩步,原本雲淡風輕的臉上忽然露出邪魅的神情,「能否殺得了太史將軍呢!」
太史信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後退。然而他還沒看清對方如何出手,就感覺小腹、雙腿中了暗器。他原本就在後退,腿上一疼,摔倒在地。
「門主」低頭和太史信對視,伸手輕輕捏住太史信的脖子:「你小子還有什麼高招,都使出來看看。」
太史信從剛才的情況意識到這「門主」武功極高,自己絕然不是對手,也不再想著抵抗,而是去摸擊中自己小腹的暗器,摸到了一枚銅錢。這枚銅錢除了比較乾淨,還隱隱有著脂粉的氣味,想來被那「門主」把玩了不短的時間。
十幾年前,秦道士對太史信說,暗器高手,飛花飄葉都能傷人。說完,秦道士就扔出一隻筷子,扎進了沙袋裡。這個人能把普通的銅錢作為暗器傷人,想來功力已是極深。
「門主」看到了太史信手上的銅錢,反而一愣:「嗯?難道你年紀輕輕,就練成了金罡護體的內功?!」她伸手去摸太史信的脈門:「不對,你並不會內功……」
旁邊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嬌俏女子從太史信外衣上的破洞看出了玄機:「門主,他裡邊穿著軟甲,怪不得您的『銅錢鏢』沒有見血……」
「門主」寵溺地摸了一下那女子的腦袋:「影魔,還是你細心,這件軟甲似乎不錯,就給你吧。」
依然躺在地上的太史信暗暗叫苦,這些女子不僅武功高,名頭也真邪乎,一個個都和「魔」沾邊,莫非「黯滅」的高手都是叫什麼魔什麼魔的。
「影魔」看著太史信,目光中滿是貪婪:「快把你的軟甲脫下來給我。」
太史信搖搖頭。
「劍魔」輕蔑地一笑:「你現在是階下囚,還不乖乖聽話?」
太史信露出無奈的表情:「我圖省事,軟甲是貼身穿的……」
「門主」看向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姑娘:「沒想到,太史信和你『夜魔』一樣懶。」
留著齊劉海的「夜魔」努努嘴:「我才不懶,我只是想把日子過得簡單些。」
「血魔」伸手去摸「夜魔」的臉:「你還不懶?是誰餓了懶著不去吃飯,非得『門主』把飯端過來才好好吃?」
太史信聽著她們的對話,覺得頭大如斗。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眼前七個女子,足夠湊兩台戲還有餘,光是她們的嘰嘰喳喳就能讓太史信這樣的直男頭暈眼花。他清清嗓子,問「門主」:「在下認栽,能夠報上名號,我輸也輸個明白。」
「門主」並沒答話,而是摘下了自己的面紗。
「門主」看起來比太史信大兩三歲,肌膚光潔白皙,面部輪廓柔美,五官卻比較立體,十分有辨識度。太史信看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陷入了沉思。他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個人,但實在想不起來何時何地見過。
看到太史信迷茫的神情,「門主」使勁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臭小子,連你師叔都不認識了!」
太史信一副「休想騙我」的表情。他清楚地記得,師父秦道士對武功師門傳承諱莫如深,就差舉個「自學成才」的牌子了。太史信從未聽說過師父有什麼師兄師弟師姐師妹。也就是這幾年,太史信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秦道士唯一的徒弟。饒是如此,太史信也沒見過其他同門師兄師弟師姐師妹。這「門主」自稱是太史信的師叔,還不如自稱竊格瓦拉效果好。
「門主」素手一伸:「那一年,陽澄湖邊,你還給我剝過螃蟹呢。」
太史信的思緒被拉到十幾年前的陽澄湖畔。那時正是農曆八月,秦道士帶著太史信到陽澄湖邊的一個亭子赴宴。夕陽西下,波光粼粼;水鳥嬉戲,微風習習。亭子中,一個年輕人白衣勝雪,神態明慧俊逸,舉手投足不似凡塵中人。幾個侍女,端出一盤盤金黃飽滿的大閘蟹,倒滿一杯杯香氣宜人的桂花酒。母蟹每隻大約四兩重,蟹黃飽滿,油脂細潤。秦道士耐心地把一隻螃蟹剝開,將蟹黃、蟹肉都放在蟹殼裡,澆上浸泡著薑絲的米醋,拿給那個年輕人。年輕人面頰緋紅,低頭吃蟹。秦道士又指導著太史信有樣學樣,剝好一隻螃蟹,同樣拿給年輕人:「吃了我徒弟孝敬你的螃蟹,你就是他師叔啦。」那時候年輕人似乎說了什麼,不過太史信實在記不清了。太史信努力回憶,眼前的「門主」與當年的白衣青年漸漸重合。十幾年前她看起來二十多歲,這十幾年過去了,眼前的「門主」看起來頂多三十齣頭。
「門主」看到太史信還在發愣,又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還不給師叔請安。」
太史信連忙整理衣衫,躬身行禮:「師叔萬安。既然是自己人,就請放我回去,等我回去籌備銀兩,自當多多孝敬師叔。」
「門主」意味深長地一笑:「我當然不能殺了我的師侄。不過你小子要跟我們回去,好好孝敬我幾天。至於什麼時候放了你,那就看你的表現了。」
太史信聽了,點點頭,轉身去牽「黑雲踏雪」的韁繩。
「劍魔」湊過來,輕聲問:「門主,咱們過幾天要把太史信放了嗎?」
「門主」看著不遠處太史信的背影,依然雲淡風輕地說:「若是女皇知道她的心上人和別人有了孩子,會怎麼樣呢?」
「劍魔」和她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