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十殿閻羅
將歸源訣運轉完一周天,李衍竟然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七年前曾經有過的那種力量感。
玄氣在身體內涌動,撕裂著早已癒合的經脈與血肉。那般痛苦,和一萬把小刀在身上剜肉無二。
天下任何一個修者,若是目睹他此刻的所作所為,一定會大吃一驚。
沒有人敢在自己的經脈或者元嬰上弄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裂縫,像李衍這般行徑,和瘋子無異。
李衍渾身上下的經脈血肉,在經歷過這次玄氣的撕裂之後,留下了無數的微孔。
當然,這也是李衍刻意引導玄氣,從周身緩緩逸散的結果。
隨著無數玄氣自血肉間逸散而出,李衍的肉體強度也開始慢慢恢復。
雖然離築體期還差得遠,但照這麼練下去,至少可以重回當初練氣期圓滿的程度。
看樣子,這個修鍊方向,是對的。
李衍之前也只是推測,如今修鍊過後,發現確實可行,也是微微舒了口氣。
待我全身通透之後,便算是從道軀期到了橐龠期了吧。
然後,就是元嬰期了。
楚國皇室,我李衍說要屠你滿門,那必然是一隻狗都不會放過!
……
李衍沉思間,隔壁卻突然傳來了玉師晴和一個男子的吵鬧聲
「還有什麼葯,全部給我拿來!」
「你先別動,你傷很重。」
「少廢話。」
「,,,,,,」
李衍搖了搖頭,確定周圍沒有什麼危險后,把妙妙留在房裡,開門向隔壁走去。
「什麼事?」
李衍推門進去,一個目露凶光的少年正以劍抵在玉師晴咽喉處。
而玉師晴雙目仍然注視著爐火上熬著的葯,臉色一片恬靜淡然之色。
少年目光不善地看向了李衍,狠狠道:「你最好不要管閑事!」
周身流轉著玄氣波動,顯然眼前這位少年也是一個修者。
如果是尋常的壯年男子,李衍確實還得掂量掂量,畢竟流雲劍氣對常人基本無效。
但是對付這個身受重傷的少年修者,李衍如今的實力早已足夠。
李衍皺了皺眉,緩緩道:「你先把劍放下來。」
少年反而是把劍貼得更緊了,狠狠道:「滾!沒你的事!」
如今李衍修習了大衍玄策之後,對流雲劍氣的理解更深。
悄無聲息間,劍氣出體,引得少年體內玄氣一陣騷動。
但他並沒有直接讓玄氣衝破少年所有的經脈,因為他在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仇恨!那種非生即死的仇恨!
自己,又何嘗不是背負著血海深仇呢?
少年周身玄氣失去控制,手中的劍在第一時間就掉落在地上。而玉師晴臉上的表情平淡如水,宛若周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李衍欺身擋在二人中間,這才撤去流雲劍氣。
體內玄氣騷動漸漸平復下來,少年臉上一抹決絕之色,望向李衍,竟然是直接跪了下來。
「先不要殺我!」
「我不怕死,但我現在還有非做不可的事!」
「等我做完,這條命我還給你!」
「我叫沃傑,我說到做到!」
李衍開始理解起這個少年來。
忘恩負義搶葯,是因為著急去報仇吧。
大仇未報,何談尊嚴?
李衍搖了搖頭,低語道:「你不欠我命。我叫李衍,和你一樣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沃傑眼眶濕潤,起身收起長劍,便欲奪門而出。
一直低頭熬藥的玉師晴這才出言道:「別急,先把這碗葯喝了。我給你打包了幾份葯,你自己帶路上去喝。」
沃傑的身子定在原地,一臉不解。
為什麼這個被自己用劍指過喉嚨的少女,竟然絲毫也不記仇。
沃傑沒有太多猶豫,把葯一飲而盡,然後接過玉師晴手中的幾包草藥,奪門而去。
李衍看著玉師晴感慨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會不會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修者。」
玉師晴莞爾一笑,俏皮道:「你猜呢?」
李衍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感謝道:「這幾天謝謝你了。我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準備帶我妻子走了,順便來這裡給你道個別吧。」
說完,李衍手一揮,便是數十個靈元幣。
「對了,你們這兒,有沒有好一點的棺木。」
玉師晴並沒有看靈元幣一眼,揮手道:「出門左拐,有一家棺材店。」
李衍深鞠一躬,沉默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
不遠處,一間破爛的酒館里,稀稀拉拉坐著幾個渾身散發著血腥味的漢子,滿口粗言穢語。
掌柜無精打采地在櫃檯上記著賬單。生意並不好,賬本上寥寥數筆記錄,和掌柜頭頂上的頭髮一般稀疏。
掌柜突然眉頭微微一皺,便是看見門口站著一個橫背棺材的少年。
掌柜在黃石鎮做生意這麼多年,什麼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見過,但是背著棺材的人,總歸讓人心生厭惡。
一個人不管信不信鬼神之說,多少都會覺得棺材有點不吉利。
李衍沒有理會掌柜不喜的目光,直挺挺地向櫃檯走來。
然而就在他馬上到櫃檯的時候,一道身影如風一般吹過,出現在他前面。
李衍眼前出現了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男子約莫七尺高,體格很是勻稱。雖然身著快要被洗褪色的紫色粗布衣衫,卻是自內而外散發著一股高貴的氣質。鬢角的白髮放肆垂下,平添一股飄然洒脫之感。
他轉過身來,看向李衍。
臉上一道道皺紋,寫滿歲月的蒼涼。如深潭般的眸子,倒映著刻在骨子裡的寂寞。
他鼻樑很挺,好似一柄蓄勢待發的利劍。而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又把一身的鋒芒全部藏在了似有若無的笑意里。
這是一個第一眼看上去,就絕不會讓人心生厭惡的男人。
「小兄弟,我先到的,我先買,如何?」
李衍沉默,便是默許。
男子轉過身去,望向展櫃道:「所有的酒,我全要了。」
李衍聞言,轉身離去。
「小兄弟留步。」
男子那沙啞低沉而又滄桑的嗓音響起。
李衍轉過身來,目光直直看著這個男子。
男子目光襲來,像是要把李衍整個人都看穿一般。
「難道這個店裡所有的酒加起來,都不夠你喝?」
李衍反問道:「哦?」
男子收起了目光,乾咳一聲道:「我的意思是,我請你喝酒。」
李衍面無表情:「為什麼?」
男子手一揮,所有人桌子上都是出現了一堆靈元幣,緊接著,一股龐大的氣勢傾瀉而出。
「因為我高興。所以,麻煩其他人,換個地方喝酒吧。」
這些渾身散發著凶氣的漢子,瞬間被男子散發出來的氣勢所懾服,數息之間,整個酒館里便只剩下了還在打酒的老闆與二人。
……
「李衍小兄弟,忘了介紹,我叫岳亭川。」
這個叫岳亭川的男子掏出了一個精緻的玄玉色酒壺,滿滿倒上一杯酒,推到李衍面前。
二人相對而坐,李衍望著眼前這杯酒,一飲而盡。
「你,跟著我很久了吧?」
李衍並不意外岳亭川知道自己名字。
岳亭川打了個哈欠,臉上的皺紋也是舒展開來。
「哎呀,也不是跟著你。只是在醫館隔壁喝茶的時候,聽到你在旁邊打架。路過棺材店的時候,剛好瞧見你。現在想出來買杯酒喝,結果又遇到了你。我跟你說,這是緣分啊!」
對此李衍不置可否,冷冷問道;「請我喝酒,有事嗎?」
岳亭川端起酒杯,眨眼間便已飲盡。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汁道:「沒事,就不可以請人喝酒嗎?」
說完,一個外形差不多的玄玉色酒壺便是出現在李衍面前。
「我沒有給人倒酒的習慣。給你倒第一杯,已經算是破例了。」
李衍握著酒壺,一股熟悉的觸感傳來,再看了看酒壺的外形,李衍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這?是什麼?」
岳亭川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一般,狡黠一笑道:「當然是元嬰啊!不然這麼一小瓶酒,根本不夠喝。」
李衍默默聽完,表情又再恢復了平靜,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淡淡的失望之色在岳亭川臉上掠過,岳亭川追問道:「你……還喝得下去?」
李衍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戒指,淡淡道:「精丹和元嬰,其實沒什麼區別。」
李衍將酒飲盡,道:「至少這酒里,沒有感受到你的殺氣,這就夠了。」
岳亭川大笑道:「哈哈!有趣!你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樣。」
李衍接著喝酒,並沒有絲毫停頓。
岳亭川也是來了酒興,問道:「那個叫沃傑的小子,你為什麼不殺他?」
李衍頓了頓,笑道:「我為什麼要殺一個忙著去報仇的人?」
岳亭川聞言道:「不管他報仇是對是錯?」
李衍不假思索道:「至少報仇這件事,在他眼裡看來,是對的。」
岳亭川眯起眼睛來,右手托著下巴道:「所以你也要去報仇?做你覺得對的事?」
李衍右手摩挲著酒杯道:「雖然他為了救我,失手殺了幾十萬平民。但是這並不妨礙,我要為他報仇!」
「好!」
岳亭川大喝一聲,噴出濃濃的酒氣。
「小兄弟,看樣子,你是要去討回公道了?」
李衍反問道:「哪裡有什麼公道?為什麼精丹要被做成芥子?為什麼元嬰要被你當成酒壺?只要我有實力,我就是公道,我就是正義。」
岳亭川一拍桌子,又是一口濃濃的酒氣噴出。
「那你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
李衍看了一眼岳亭川,問道:「跟你一起?」
李衍望著眼前元嬰做成的酒壺,喃喃道:「我想我的實力,應該入不了你的眼吧。」
岳亭川搖了搖頭道:「你可曾聽說過,動物在天地災害來臨之前,會提前做出反應?我有一種預感,用不了太久,這個世界,會因為你變得有趣起來。」
李衍眼裡閃過猶豫之色,問道:「跟你一起,有什麼好處?」
岳亭川的目光停留在了李衍身後的棺材上,壓低嗓音道:「至少,我能送你一副好點的棺材。而且,或許還能讓棺材里的人醒過來。」
李衍眼前一亮,望向岳亭川。
「此話,當真?」
……
枯樹上面繞著不知是否失去生機的藤蔓,鴉啼聲起,為這個古老的小山村平添了一絲神秘。
夕陽殘照,讓得這個寂靜的村子更顯凄清。
古老的石橋上長滿青苔,參差分佈著十間茅屋。
當岳亭川帶著李衍踏進這個村子的剎那,七道身影便是瞬間出現在了二人身前。
「老大,回來了啊。咋還帶了個小孩?」
說話的是一個打扮妖媚的女子。
「從今天起,他就是老九了。」
岳亭川望著七人說道
似乎是看出來了七人的不解,岳亭川接著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沒有太多的解釋,李衍便隨岳亭川來到了第九間茅屋裡。
「你來了之後,那就還差最後一人了。」
「哦?」
岳亭川隨意坐下道:「我們這個組織,叫做十殿閻羅。」
李衍平靜地看著岳亭川。
岳亭川接著道:「可能世人都對十殿閻羅有所誤解。十殿閻羅,本為評判死者一生是非功過的神。所以我們九個,都是對人間的正義和公道心存懷疑之人。」
「雖然我們九個人,對正義公道的理解各有不同,但這並不重要。」
「每個人,只需要把好自己內心的秤便是。」
岳亭川說完,掏出了一個玉盒道:「這裡面,是一株靈茸蘭,對喚醒神魄或許有點作用。」
李衍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接過玉盒。
妙妙當初神念傳音,留下讓她蘇醒的方法。
用石塔吸收足夠多的玄氣,讓她身體復原。一株回魂草,一株靈茸蘭,一枚南海青莓,一滴九階玄獸精血,用於喚醒她的神魄。
李衍握著玉盒的手微微顫抖,這幾件虛無縹緲的東西,有一樣居然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謝謝。」
岳亭川隨口應道:「回頭我再去給你弄一口玄晶棺。」
李衍抬起頭道:「弄寬一點,要能躺兩個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