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八爺
龍虎山下江門村,村子雖然很破敗,但名人豪車往來不斷,比山上的遊樂園還要熱鬧。
不是因為這裡有多著名的景點,而是因為我爺爺住在這裡。
爺爺叫江大道,因為有八個兒子,別人就叫他江老八、八爺,是個遠近聞名的風水先生,傳聞年輕時惹了仇家,所以才隱居在江門村裡。
因為爺爺卜的卦太靈驗了,天南海北的人都來找他指點,因此賺了很多很多的錢,這卻反而成了禍根。
我們江家,年年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大伯十七歲時下河撈魚,被附近電魚的失手電筒死了;
二伯在草場上追蚱蜢,追著追著,就一齊跳進了廢井裡,死狀更凄慘。
三伯更是連滿月都沒熬過,就被奶水嗆死了。
還有四伯、五伯……
爺爺知道這是因為他泄露了太多天機,遭天譴了,就再也沒收過一分錢的算命錢,還把所有積蓄拿出來捐校賑災。
可饒是如此,我家還是死的只剩下我跟爺爺了。
我叫江流兒,誕生於車禍現場、橫屍街頭的父母旁邊,是江家唯一的香火了。
爺爺簡直拿我當掌上明珠一樣的呵護著,可我還是厄運纏身,從出生就一直發燒、咳嗽,甚至咳血,卻完全查不出病因。
六歲這年,我病情惡化了,整整昏睡了八天,眼看是活不成了。
爺爺看著我,猛然從藤椅上站了起來,出門看著蒼天,老淚橫流——
「天老爺啊,怪我泄露了太多天機,你再怎麼懲罰我都應該,可你實在不該把惡果結在我孫兒身上啊,你這是要讓我江家絕後啊……」
說完,爺爺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把我鎖在了家裡,自己出了趟遠門。
等爺爺回來時,臉色已經慘白如紙了,卻帶著欣慰的笑意
「流兒,爺爺替你卜了一掛,原來你命理至陰,需擇一至陽之妻沖喜;」
「為利己泄露天機,破了爺爺十幾年來的戒律,折損了壽元,但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爺爺做什麼都願意……」
我迷迷糊糊的聽著,只覺得還沒沖喜,命運就已經開始改變了,身體一下子舒服了很多,能睜開眼了。
隔天一早,爺爺要擇女跟我定下娃娃親一事,就傳遍了五湖四海。
大江南北的人蜂擁而至,豪車把江門村堵得水泄不通。
人人都想跟我爺爺結為親家;
看似孤苦伶仃的我,卻是比豪門公子還要搶手。
可爺爺從早晨看到傍晚,那些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就沒一個被他看上眼的,嘆了一整天的氣。
晚上關門時,一個黑不溜秋的事物,卻一頭撞進了我家。
「狗兒?」
爺爺認出了那是我們村裡的叫花子:「你這是……」
狗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從懷裡一掏,竟然掏出了一個跟他一樣黑不溜秋、髒兮兮的小姑娘來。
看樣子跟我一般大,但嚴重營養不良,瘦得皮包骨。
狗兒膽怯的瞅了眼裡屋,確定人已經走光了后,才咚咚咚直磕響頭。
「八爺,聽說您要為小少爺沖喜,您看看我女兒可行?我女兒跟小少爺一樣,也是常年得怪病、倒霉,無原無由的,求八爺搭救!」
原來今天來的,全都是衣著光鮮的大人物,叫花子覺得自己太寒酸了,就一直沒敢進來,直到入夜才鼓起勇氣闖入。
爺爺看他磕得頭都破了,就坐到椅子上,讓他把生辰八字拿來看看。
原本沒報什麼希望,一看之下,卻驚得站起。
「就是她了!雖然不算至陽,但六爻五陽一陰,還算可以!」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命也!命也!」
叫花子喜極而泣。
爺爺當即擺了一桌喜酒,點了紅蠟,就這樣給我跟那個髒兮兮的女孩訂了親。
爺爺笑得合不攏嘴,開懷暢飲,一直說我有救了,陰陽相濟、長命百歲!
但禍福相依——我跟女孩定親后,命理已經捆綁在了一起,斷不可分離,否則肯定大禍臨頭!
我們倆當時還小,完全聽不懂爺爺在說什麼,只是好奇的互相打量著。
女孩一直在嚼樹皮,我下意識把樹皮拿走,給她端了三個煮雞蛋過來。
她拿在手裡,卻不敢吃,我就主動給她剝開,她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然後有些害怕的說:「我、我叫夢瑤,童夢瑤……」說完就沖我笑了,也不知是因為雞蛋太好吃了,還是因為我沒嫌她臟。
那一刻,我懵懵懂懂的意識到,我有了一個媳婦兒,叫做童夢瑤。
雖然瘦的好像只小猴子,可那雙眼睛就像雨後的晴空一樣,澈凈而靈動,笑起來好像彎彎的月牙。
我也不由自主的撓著頭笑了。
看著我們倆天真的笑臉,爺爺突然搬來了一張梯子,然後慎之又慎地從裡屋拿出一口紅木匣,踩著梯子架到了房樑上。
「爺爺,你做什麼?」我懵懂無知的問。
爺爺眼裡閃過了一絲遺憾,旋即卻洒脫大笑:「封卦!老子不算這鳥卦了。」
「往後餘生,爺爺只需要看著你們平平安安的長大,就夠了!決不能再重蹈你父親叔叔們的悲劇……」
我還小,不知道封筆意味著爺爺為了我,放棄了此生最大的愛好跟財路;
我更不知道成親意味著什麼,只聽爺爺說,我們年紀太小了;
就算江瀾市的地區性結婚年齡較早,也得等到十八歲以後,我跟童夢瑤才能正式成為一家人。
她比我還小一歲,所以更準確的說,要等我十九歲后才能結婚。
不過爺爺說了,今晚定親沖喜,已經足以讓我們倆在結婚前保持平安了。以後結了婚,更是陰陽相濟、大福大喜。
父女倆當晚就在我家住下了,我跟童夢瑤很投機,玩到三點多才睡著。
隔天天還沒亮,我就被吵醒了,發現夢瑤和他父親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童夢瑤依依不捨的看著我。
畢竟,我們兩個都算是彼此生命里的第一個玩伴,誰也捨不得誰。
我猜到他們要走了,就趕緊從枕頭下摸出一串紅繩鈴鐺,送給了童夢瑤。
這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聽爺爺說,寄宿著我母親的執念,有消災解難的作用。
「幹嘛給我這個?」童夢瑤歪著頭問。
我笑嘻嘻的說,是定情信物。
「什麼是定情信物呀?」
「額,我也不雞道,但電視上都這麼演的!」
童夢瑤遲疑了一下,就把紅繩當成腳鏈,倍加珍惜的戴在了腳踝上面,然後沖著我笑。
我更捨不得她走了。
看著我們兩小無猜的樣子,爺爺坐到了床邊,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流兒啊,爺爺這輩子泄露了太多天機,得虧是廣積善德,自此金盆洗手的話,興許還能貧苦的活到八十歲;但要是繼續做逆天篡命之事的話,恐怕連七十歲都活不到了,而且死相會非常凄慘。」
「可是爺爺就此罷手的話,你就要跟著爺爺過苦日子了,爺爺實在於心不忍……」
「爺爺,你不要做不好的事。」我本能的抱緊爺爺「只要跟著爺爺,流兒就一點都不苦。」
我說的是真心話,只要爺爺能好好的,給座金山銀山我都不換!
爺爺欣慰的點了點頭。
但是,他還是跟著叫花子離開了,並找了隔壁的鄰居看管我。
這一走,就是整整兩個月。
等爺爺回來時,已經暴瘦如柴、嘴唇發紫、印堂發黑了。手裡沾著濕土跟血痂,好像剛剛埋過什麼血腥之物。
臉上卻跟上次出遠門時一樣,掛著欣慰的笑容。
「成了,成了!」
「童家已被老夫種下了風水基,自此必將逆天改命,飛黃騰達!流兒啊,你以後就得妻蔭蔽了!」
我卻一頭撲進爺爺懷裡,哭著問他怎麼了。
爺爺什麼都沒說,嘴角還殘留著笑意,直挺挺昏倒在了地上。
從那以後,我家命運就直轉急下了!
不僅因為爺爺封筆后斷了財路,更因為他沾染上了噩運!
原本回家后就大病不起,結果看病的醫生還用錯了葯,直接搞成了癲癇;
看電視停電、出門下冰雹、吃魚卡喉嚨,走路摔跤、
連上個廁所,都掉進了附近的池塘里,險些溺死!
反觀童家,卻截然相反,簡直鴻運當頭;
那叫花子童苟離開我家后,就直接用我爺爺半路上送給他的盤纏,回老家蓋了一套房子,應村委號召中了幾畝景觀樹。
本來只想混口飯吃,結果正好碰上了大搞環保,靠景觀樹賺翻了!
他又建了個養豬場,結果豬肉也連番暴漲!
短短四年時間,童苟就從叫花子變成了城裡的大老闆,全家都去城裡面經商了,生意越做越大,連稱謂都改了。
再也不叫「狗兒」了,現在叫「苟爺」!
此時的我,卻吃盡了苦頭。
牆倒眾人推,得知我爺爺走衰后,往常那些賴在我家攆都攆不走的人,全都避的遠遠的,生怕沾染上霉運。
我年僅十歲,就要上山劈柴、燒鍋做飯、下田種地,爺爺病的厲害時,我還要背著他上廁所、曬太陽、去河灘洗澡。
每當我望著其他小孩發獃時,爺爺就安慰我:流兒,別怕,童家已經發達了,全都拜我所賜,不會忘恩負義的!
等你十九歲跟童夢瑤結了婚,你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