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瞞
待他說完,體內的異樣感覺差不多消逝,至少他的尾巴不會露出來,但他想讓王爺信任,必須還有更為切實的證據才可以。
「我跟隨王爺入府,王爺是我的恩人,我怎麼能忘恩負義。」他盡量讓自己目光變得誠懇柔和,語氣平緩,每一個字都踩在音調上。
在這個國度里,人們對於未知都有巨大的恐懼,如果他承認自己是狐妖,不但不可以保全自己,還會玩火自|焚。
但此時他的眼睛傳來一陣電流般的酥麻,從他的眼角一直到眼尾,過了一圈,連他自己都未曾留意。
王爺倒是沒有什麼表示,旁邊一直表現出極大不信任的朱公公倒是很罕見的不顧上下尊卑說道:「王爺,依老奴之見,小唯公子心心念念愛慕殿下,如果他傷害了小芙,就相當於害了殿下,他就是再蠢笨,也不會做出此等事情來。」
陶山澤盯著朱公公看,朱公公彆扭的別過視線。
那樣子,似乎是有些——害羞。
陶山澤不待多想,既然朱公公打了個引子,他自己就要點燃,「王爺,不僅如此,我與小芙姑娘情同姐妹,之前她生病還是我一心一意照顧,如果下毒,早在那個時候就下了,何必等到今日呢?」
這聲姐妹叫得順口程度不亞於他胃疼的熟練度,他暗自把那股子異樣咽了下去,雖說現在身體的掌控權在自己手上,但也難免會被狐狸精的身體殘留因素影響,所以,陶山澤得出結論,剛才說的順口的不是自己。
時間變得濃稠漫長,他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在狐狸精的回憶中看過不下數次,但因為狐狸精的懦弱,大都是仰望,無一例外是腳尖、上半身,最多是喉結。
從來沒有對視過,就連最後魂飛魄散的時候,看到的都是男人毫不留情的背影。
現在陶山澤用眼睛描摹著男人英挺的臉部線條,連眼尾的小痣都沒有放過,這顆痣與他的不同,他的火熱紅艷,看多了就是勾人的象徵,和青樓勾欄里蠱惑人心的媚術沒什麼兩樣;男人的痣像是滿樹桃花上的一滴血,揉碎在花瓣里,久久不能散去的落寞,他眼尾彎起泛紅,和他肅然的面貌很不相配。
陶山澤想,這樣的痣是多情痣,是上輩子欠下的債,還是孽債,那人一定在他懷裡死去,或者他一刀給捅死了,要麼因愛生恨,要麼強取不得,總之,誰當他的情人一定倒了大霉。
好在這個人不是他,他也不認識這個男人,當務之急的是,今天他要活下去。
「王爺,我真的心悅您,但若是王爺生厭,我願意遠遠看你。」陶山澤看到男人眼眸微轉,知道還有戲可以演,趁機撲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地上,一副愴然悲戚的模樣。
比起活著,他膝蓋受點傷都不算什麼。
果然,沒有如自己看到的記憶中那樣被侍衛拖進去之後被道士活捉,男人意料之中的停頓,雖然語氣仍舊不耐,但明顯沒有了凜然的殺意,「王府中有妖,你覺得是誰?」
王爺意有所指,顯然剛剛的一番話絲毫沒有讓他離開對陶山澤的懷疑,他靠近,蹲下|身來和他平時,倏地,鐵鉗般的手指鉗住他的下巴,「首先,你要證明自己不是妖。」
「來人,傳道士進來。」男人猛地鬆開對他的鉗制,淡然地看向大門的方向,不經意仰頭復又低下說道。
陶山澤聞言心裡一驚,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妖還好說,現在辯解就是混然天成,絲毫沒有演技成分,但他不但知道自己是妖,還知道自己會被即將進來的道士用鎖妖繩捆住,最後死亡,連結局都知道的陶山澤實在無法做到淡然處之,從他的腳尖開始散發出一絲涼意,直達他的五臟六腑,最後他的嘴唇都哆嗦不已。
他究竟應該怎麼做,今天才能順利存活?
陶山澤心裡略過無數的方案,最後停留在男人身上,所有的關鍵都在面前的王爺身上。
之前他在狐狸精的記憶中看到男人對狐狸精絲毫沒有情義,但既然王爺將狐狸精撿回來就算是小貓小狗也不能隨便殺了罷。
如果有情,哪怕就那麼一點點,他今天都能活下去。
他的聲音像是翠鳥被扼住了咽喉,之後從胸腔里發出來的,一時半會的顫抖讓他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說話,「等等,王爺,請王爺屏退左右,我可以治好小芙。」
他抬頭看向王爺。
「王爺,萬萬不可啊,這奴才萬一真的是妖怪,那就是給他可乘之機!」朱公公此時終於找到了一絲護主的姿態,尖聲叫道。
男人卻是盯著他看,那神情似乎真的在打量。
陶山澤心沉了沉,這種博弈似曾相識,而與他的對話同樣熟悉地驚人,他盯著王爺,「王爺是皇子,是天命之人,退一萬步來講自然有真氣護體,尋常妖邪無法靠近更無法傷害,再者說,我愛慕王爺是全府上下皆知的事實。」
這話說的在理,他追求王爺痴情的模樣就連挑糞的大爺都知道。
男人終於點頭。
陶山澤鬆了一口氣,隨著男人進了殿里。
厚重的雕花木門咣當一聲閉合,殿內的光線昏暗起來,可以看到虛空中漂浮的點點的塵埃,小芙躺在榻上生死未知,清醒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陶山澤再次看向他,那種詭異的熟悉感隨之撲面而來,不過依舊絲毫沒有頭緒,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王爺,不瞞您,我卻是狐妖。」
男人面色不變,輕輕挑眉,緊繃的嘴角終於鬆了松,顯然早已知曉。
果然……陶山澤心裡暗暗嘆息,之後說道:「我的心頭血可以救小芙,但請王爺留我一命,只要活著,我就有在遠處暗暗看著王爺的可能。」
這話說道極其卑微,倒像是那狐妖說的。
「毒真的不是我下的,請王爺相信我。」
口說無憑,陶山澤看向桌子上擺著的桂花糕,他記得當初買的時候是四塊,如今只剩下殘渣,他走過去用鼻子嗅了嗅。
狐妖的鼻子確實比人類敏感的多,連他自己都覺得異樣。
不只是桂花糕的殘渣,就連宮殿里的味道都濃郁驚人,這味道悠長,和濃濃的花香交織在一起,還有絲脂粉香。
「王爺,勞煩借一把匕首。」
陶山澤閉了閉眼,一副甘願赴死的絕望。
「妖的心頭血會折損壽命,如果毒不是你下的,你救小芙是因為喜歡她?」男人忽然出聲說道。
陶山澤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王爺為何這麼說,我救她完全是因為愛慕王爺啊。」
「真是稀奇,本王從未聽你這麼說過。」
陶山澤:「……」他從看到男人就一直在強調這件事。
「小芙的病本王會治,但不是損耗另外一個人來換一個人,既然你承認了,回去吧。」
男人頓了頓,繼續說道,「以後,不許有欺瞞本王的事。」
話里溫情難掩,陶山澤驚愕地看著他,「王爺是因為我欺瞞所以才要叫道士殺了我?」
「本王何時叫道士殺你?」
陶山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陶山澤心裡一咯噔。
豈料男人說道:「本王救你回來不是把你當男|寵養的,你修鍊成人估計也不是為了侍奉他人,若是迷失自我,本王不會留你。」
「……知道了。」
陶山澤出殿的時候打了個噴嚏,尾巴蠢蠢欲動,好在被他壓抑了回去,回頭看向宮殿里,陽光刺目,由陰轉晴,他眯了眯眼,那股子清冽的香氣他肯定在哪裡聞到過,卻不應該混雜在濃郁的花香里啊。
但不出所料,王府里一定還有其他妖怪,他就是給小芙下毒的人。
陶山澤暗暗想,但臉皮卻刺痛厲害,有融化的趨勢。
「是該保養一下我的臉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