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Ⅲ

那一頭，路西法在橫行霸道、胡攪蠻纏；這一邊，上帝守在地獄最深處的混沌之海，如一尊無言的雕塑，眼瞼微闔，入定了一般。

「那是……光明神本尊？」遠處，別西卜微眯著眼，看著遠處那一抹銀色的身影，「你們的神主不是厭惡黑暗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什麼叫『我們的神主』？我們的主君不是只有路西法陛下嗎？」貝利亞打太極似的撥開了別西卜的話，「不過神會親自來到此地，我也挺意外的。」

貝利亞說著目光轉向天空盡頭那個黑紅色的環：即使有上帝的神力壓制，卻還是不斷有黑色的細流從中流出。如此，他的臉上浮現出不看好的神情：「恐怕神能壓制的時間也不長，我們還得想想辦法才行。」

「路西法不是已經去了那一頭了嗎？難道他還搞不定？」別西卜不為所動。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擔心另一頭的你不給力，到時候拖了陛下的後腿。」貝利亞微笑著說道。

「彼此彼此了。」別西卜平靜地把話拋給對方。

上帝矗立在海岸邊，並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小動作。他不斷釋放神力壓制融入混沌之中的魔物，同時他的意識也脫離了他的軀殼，深入混沌中，去尋找魔物的本源。

神識在混沌的空間中凝聚成了上帝的形體。金瞳四下望去，就看到了一個黑色羽翼包裹成的繭，上帝走上前去，伸手觸在羽翼上，柔軟卻冰冷的觸覺讓他心中莫名一顫。

「路西，你醒醒，是吾——」上帝對著繭說道，同時動用念力打開了包裹起來的羽翼。

黑色的六翼緩緩張開，露出裡面墮天使的身形。墮天使的面容和路西法的相差無幾，差別就在對方一頭及腰的黑髮，以及雙眸是弄得化不開的血色——這種充滿了墮落氣息的美麗，在目光觸及的瞬間，就讓上帝震了一震。

「你是……吾神？」墮天使神色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的神，喃喃低語著：「你是？不對，你不是……我，我好像見過你……」

「你來到了吾的世界，上次見面還是在吾的天國。」上帝儘可能地將自己的語氣放得輕柔一些，來降低對方的戒心，「你還記得吾，記得雅威嗎？」

「……雅威？」墮天使露出猶疑的神情，怔怔地注視著上帝。半晌，他才略有幾分印象，語如夢囈：「哦，原來您是那個溫柔的『吾神』，簡直像做夢一樣……」

「你……為何會變成這樣？你是地獄的主宰，實在沒必要以身飼混沌。」上帝試探地詢問道。

「呵，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只不過是神造出來用來維持世界平衡的道具。耶和華……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他給了我那麼多，也不過是為了他的聖子鋪路……」墮天使發出尖刻的笑聲，話語里充滿了怨恨，說著說著，這些怨恨卻盡數化作悲哀，他垂首，眼中似有淚水落下，「這麼長時間的感情與付出竟然變成了笑話……」

「……」上帝沉默不語，聽著對方話語里的憎恨和哀傷，他忽然想到路西法——當初因為種種說不出口的原因，使他墜落至地獄，也不知路西法是否也會同他一樣憎恨自己。

片刻，上帝微微搖頭，他當然知道路西法對自己遠沒有那麼深刻的感情，自己的感情也不知從何說起。聽著墮天使的一番剖白，推及自身，一時恍惚。

「他……他會察覺到你的心意，只是他肯定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在裡面……」上帝從來不擅長溫言勸慰，搜腸刮肚了許久才擠出這番話。況且這番話說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那麼，你呢？」墮天使抬頭，注視著上帝，「他也一樣落入了地獄，你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嗎？」

「……？！」這番話問得十分犀利，令上帝一時語塞。良久，他才低聲道：「是吾沒能把握住和他的情誼，他最終還是回到這裡來了。」

「……」墮天使並不相信上帝的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回去之後，你的身體怎麼樣了？」上帝索性略過這個話題，換了一個他還能扯得出話的話題，「你腹中的孩子……」

「我的……孩子？」墮天使的面上浮現出驚愕的神情，「為何你會知道這個？」

「那顆在你腹中的卵……後來如何了？」上帝見狀，心中多了幾分瞭然，只小心地問道。

「……卵？瑪門？不對……是，是誰？」墮天使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面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雙手捂住頭，痛苦道：「好疼，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了——」

「？！」上帝沒想到對方會出現這種狀況，他想要用神力安撫墮天使的痛苦，手剛伸出來，從墮天使身上噴湧出一道強烈的氣流推開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你不許靠近我！」墮天使不多時有恢復了平靜，臉上所有的情緒都隨著剛才的一波氣流吹得乾淨，血紅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著上帝，「我不會再信你的任何一句話！說到底，你和他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把世間生靈當作你的棋子罷了。」

「並非如此！吾……」上帝見勢不妙，想要辯解一二，卻被另一道更加強烈的黑色氣流推開，完全把上帝推出了混沌的意識。

「……！！」上帝猛然睜眼，黑沉沉的空間完全消失，入眼則又是風平浪靜的空間。

……原來是這個原因嗎？上帝目光放空，注視著眼前望不到頭的界線。

在收拾好了「魔王陛下的葬禮」的鬧劇之後，路西法覺得疲憊便到寢殿去休息。

王宮的侍從小心翼翼地領著路西法來到寢殿之後，又悄無聲息地關上了寢殿的大門。明明如此厚重的大門，侍從們動起來卻一點聲音也沒有，這讓路西法感嘆這裡的他御下有方。

在路西法踏足的瞬間，頭頂上裝飾複雜的水晶燈便亮起光芒：整間寢殿被黑色包圍，牆壁的表面由黑色的綢緞幕布覆蓋，上面墜著金色的流蘇，黑色的窗帘厚厚地蓋著，窗外的光一點也透不進來。地面則是鋪滿了黑色的天鵝絨地毯，柔軟的觸感透過厚厚的鞋底也能感受得到——這反而讓路西法有些難以抬腳往床邊走。

即使來到地獄，在天國養成的驕奢淫逸的壞毛病也沒收斂嗎？路西法環視著寢殿暗黑奢華的陳設，心中吐槽。

索性他脫了鞋走到床邊，躺在與房間同色調的大床上，毫無形象地擺出了一個「大」字……這也沒什麼不好，都做了魔王，還不借著王權之利好好享受一番？

「好熱……」躺了一會兒，路西法起身。整間房間裝飾得如此溫暖，壁爐里燒著的火也不斷帶出熱氣，這讓路西法不得不懷疑這位魔王未免太過嬌弱了一些。

路西法揮手熄滅了壁爐里的火，同時把厚重的床褥全部掀到地上，準備重新躺到床上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挺熟悉的聲音：

「路西法，你聽得見嗎？」

「？！」是上帝？路西法突然想起離開前和上帝約定要多聯絡的事，沒想到竟是上帝先發話了，「我聽得見，你請說。」

「吾已經從他身上探知到事情的緣由了。」那一頭，上帝平靜無波地說道。

「是什麼？」路西法暫停了動作，心中挺意外上帝會主動做些什麼。

「應該是感情。」上帝似乎輕嘆了一聲，說道：「他似乎非常在意他的造物主。」

「為了這個？」路西法怔忡了一瞬，回神后便躺在光溜溜的床榻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說道：「他能有多在意？在意到能把兩個世界頭捅出了一個窟窿？」

「他和他的主之間應該還要兩個孩子——」上帝沒有回答路西法的問題，只兀自說道：「一個就是你帶回去的那個瑪門，這個應該是後來他墮落的時候生的。至於前頭一個，是他作為天使的時候……吾猜，應該是那一頭的哈尼雅。」

「啊哈？！」路西法聽著，腦子差點沒轉過來，「等等，他生了兩個孩子，他就一點兒都沒察覺到嗎？」

「當年他是天使，遵守天國的戒律，他的主應該是把他懷著的卵取出來單獨孵化了。至於瑪門……應該也是他的手段。」上帝似乎很不願意承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是這麼個渣渣，語氣里都帶著不情願。

「嘖嘖，這可是『有神力就可以為所欲為』的代表啊~」路西法聽完簡直是驚呆了，「他是為情所傷，難道還要我去天國把神給抓過來叫他謝罪？我覺得我可能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是挺困難的……」上帝沉悶地說道。

「如果是你，你會在意兩個孩子嗎？」路西法腦筋一轉，腦子裡隱隱生出一個計劃的輪廓。

「……信仰吾的生靈皆是吾的孩子。」上帝沉默了片刻，才給出了一個聽起來萬全的答案。

「那就是不在意了咯。」就知道神都是一個尿性的。路西法默默翻了個白眼。

「你想做什麼？」另一頭的上帝莫名生出了一股危機感，「話先說在前頭，你就是拿孩子動手也未必能撼動他。貿然傷了他們，恐怕會激怒這邊的他……」

「還是你最了解自己啊。」路西法揶揄地說道。

「哼，隨你怎麼說。」上帝輕哼一聲，說道：「你可得抓緊時間，吾這邊能爭得的時間不多了。」

說完，上帝就中斷了這一次的聯絡，不再發聲。

「……」睡覺！路西法打了個哈欠，歪了頭就睡著了。

※※※※※※※※※※※※※※※※※※※※

上帝：如果是吾和路西的孩子，吾一定會愛若珍寶的~

路西法：閉嘴吧，你個渣渣凸(艹皿艹)凸

——分割線——

上帝到底渣不渣，全憑各位判斷。下一章有些不太好寫，會寫得慢一些……反正我已經寫得夠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