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屈辱

第26章 屈辱

這下林閣不必裝,嗓音也已經啞了:「不錯,玉散人修為精深,確有逆天之力……」

話說了半截,他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地上,低吼一聲:「你為何要去求他?」

這一嗓子來得好生突然,李珣被嚇得身子一震,只覺得其中嘶啞的尾音,如同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在人身上一碰,發出「噝噝」之聲,直令人汗毛為之倒豎。

沒有一個男人在得知自己當了烏龜后,還能談笑自若——林閣已是極了不起的,他還能強笑那麼一聲。

妖鳳卻是真的笑了起來:「夫君不能救我們母女,我自然要找能救我們的人,這有何不可?」

這是她第一次稱林閣為「夫君」,只是這一聲稱呼,卻如同一柄利劍直捅入林閣心窩,這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恥辱!

看林閣的臉色,便知他已方寸大亂,他眼睛通紅,倒似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那危險的氣息,讓李珣的身子忍不住向後挪了一下。

這一動,糟了!

林閣通紅的眼睛一下子盯了過來,落在李珣臉上時,先是迷糊了一下,隨即便比之前紅了十倍!

李珣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全身僵直動彈不得,心中慘叫:這關我何事?關我何事?

幸好,這種眼神並沒有持續太久,而且林閣的神志似乎也在恢復,到最後,只餘下了一聲呻吟似的嘆息。

然而,李珣卻沒因此而稍感輕鬆,他甚至比剛剛更緊張了。

因為,在林閣之後,妖鳳亦向他投來了目光:「他是你徒弟?」

「不錯!」

李珣聽二人交談,兩人的矛盾衝突,分明偏轉了一些到他身上。可就是這「一些」,已經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一時他只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錯位、扭曲,無論如何都感覺擺放得不是地方,連眼睛該看哪兒都不知道。

這份難受的感覺,憋得他差點吐血。

到最後他乾脆把心一橫,直接與妖鳳投來的視線交接。這全然是一種衝動,可四目交投之際,李珣只覺得脊椎一冷,脖子當即動彈不得,就是想逃開目光也不可能了。

可也在此時,他莫名就覺得,妖鳳投來的視線里,頗多可堪玩味的意思。

他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這對視只持續了一瞬,妖鳳便主動移開目光,將注意力轉到了齊芸身上:「這個女弟子倒頗可愛……也是你的弟子嗎?」

「這倒不是,你……」

話才說了半截,妖鳳伸手一探,便將不遠處的齊芸憑空攝來,提在了手上。

妖鳳身材頗高,嬌小的齊芸被提起來時,腳尖距地面還有數寸的距離。

齊芸被這麼一弄,總算是回過神來,一抬頭,卻正看到她今生最大噩夢的製造者。

即使修道已有數十年,但仍然無法抵擋這樣的刺激,她尖叫一聲,本能地揮掌就打——

「笨蛋!」

李珣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這蠢女人愚蠢的行為。

一聲清脆的骨碎聲響了起來,齊芸揮出的手臂寸寸斷裂,而她卻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

妖鳳輕扼住她的脖頸,看著她漸漸烏青、扭曲的臉,輕輕地道:「知道為什麼能活到現在嗎?」

齊芸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因為恐懼,她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隨後,妖鳳將她扔到李珣身邊,淡然道:「如非必要,我不殺女人。至於你那徒兒,卻是因為他有鳳翎針在身……如此剩下了兩個活口,卻太多了些,我只要一個!只要一人將林郎你的死訊公諸天下,其他人便做你的陪葬吧!」

李珣心頭猛地一跳,而下一刻浮起來的,竟是擋也擋不住的火熱,偏他腦中又是一片冰寒。

砰的一聲,齊芸被甩到了距他不過半尺之遙的地面上,觸手可及。

林閣低咳兩聲,臉上升起一抹潮紅:「鳳凰兒,你變得好不幹脆!對這樣的小輩殺便殺矣,何必再折辱他?」

妖鳳淺笑一下:「這怎麼算折辱?若他真是油鹽不進,我此舉不過是自取其辱……可是你看他那張臉,這樣不是很有趣嗎?」

李珣將這聲音聽入耳,臉上一陣火熱,一陣冰涼。齊芸就在他身邊,全無還手之力,只要他抬起手來,一掌拍下,按照妖鳳所言,他這條命便保住了——這是他腦中最先轉過的念頭,就是現在也沒有消去。

妖鳳說得一點也不錯,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個正氣凜然之輩,想來,應是第一時間舉掌自盡,將這生機留給同伴才是。只是他這一猶豫,不管心中想法如何,都會將人性最陰暗的那一面暴露在人前。

但他並不覺得羞恥,生死面前,哪還有羞恥可言呢?

事實上,李珣自個兒都深感莫名,在這種形勢下,林閣眼看敗亡,他不正應該乾脆利落地撕破臉面,狠狠一掌將齊芸打死,然後,仰仗著妖鳳的鼻息,像狗一樣卑微地活下去嗎?

這種事情,在天家皇室眼中,有什麼奇怪的?難道明心劍宗這幾年,倒是把他的德行提了上來?

李珣很快就知道,不是這樣的,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原因很簡單:

身邊除了妖鳳、齊芸以外,還有一個林閣。

李珣的視線不自覺地往林閣那邊偏轉,心裡原本混沌的念頭,卻漸漸清晰——可真奇怪,就算是在如此絕境之下,他竟然還在顧及林閣的想法?只要這個頹廢待死的師長仍然注視著他,他心底那些赤裸裸的東西,不管如何躁動、擠迫,都始終隔了一層,翻不到檯面上來。

是忌憚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終於,李珣與林閣視線碰觸,莫名的熟悉感覺倏地湧上心頭,他的心臟猛地又是一陣抽搐:

就在這一刻,李珣就像是回到了止觀峰上的小樓,回到那片躁動的黑暗中,面前的林閣,眼神里的幽暗、沉寂、冰冷、深透……種種的意味,竟與之前在小樓中所呈現的感覺絲毫不差,即使是被妖鳳打成死狗的此刻,也依然如故!

李珣心中驟然升起一團不可言道的激動情緒,可轉瞬之間,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齊芸的衣角,又恍惚看到了山道上飄飛的黑灰餘燼,這份火熱情緒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又是最刺骨的冰寒。

百年頹廢,潛伏爪牙;百年頹廢,潛伏爪牙……

李珣連打了幾個寒戰,恍惚中,又聽到妖鳳對林閣低笑:「你在這徒兒心裡倒是積威甚重。」

不是的,不是的!

妖鳳不明白,其實林閣還在忍!忍了百年消沉,忍了萬夫譏笑,忍到大仇天降,忍到同門飛灰……他還在忍!

這一忍怕是還要忍到自家弟子骨肉化泥之後!只要沒有一擊必殺的機會,林閣就不會動彈。

是的,這就是林閣,他的師尊!

李珣的眼珠子紅了,裡面似有火焰燒灼,可是其中些微的濕意又是怎麼回事?他與林閣死死對視,有那麼一瞬間,不,是越來越強,直至持續不斷的心潮推擠下,心裡有個聲音要盡情外放出來:

他在裝!他在忍!他還藏著反敗為勝的把戲,他還有靈犀劫指,靈犀劫指……

李珣張開了口,心底有股力量死命地往上頂,又似在他耳邊低語:說出來吧,說出來吧,這麼有價值的消息,完全可以向妖鳳買命,只要林閣、齊芸死去,山道上所有的一切,都將湮滅在漫天黑灰里,無人知,無人曉!

「靈……靈……」李珣喉嚨里終於發出了含糊的單音,可莫名又沒了下文。

妖鳳有些好奇:「你說什麼?」

李珣依舊與林閣視線對接,他很想就那麼吼出來:是靈犀劫指啊!

他有無數的信息可以透露,任何一點,都能直接讓林閣萬劫不復!

可是,他竟然吐不出口。面對林閣平靜又似帶了點兒譏嘲、微笑的面孔,他偏在這該死的時候記起來,就是半個月前的晚上,林閣在傳授給他靈犀劫指心法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

事實上,林閣差不多都是這副模樣,不管是在小樓里玩賞收藏、在人前低語應付,還是在黑暗中抒發感慨,莫不如此,這已經是他百年中固定的面目。

但也是在這樣的面目下,他在弟子前傳藝授業、甘為下手布置禁制,當然還有……還有……

靈犀劫指的一句句口訣流過心頭,世間再無第三人,像李珣這般通曉其中的奧妙。而這些字句的流淌,就像連霞山叢林中的那一夜,億萬氣機穿身而過,化為那璀璨一指,擊殺不可一世的妖王,撕裂黑暗與絕望。

也是這一指,如夜空中的閃電,從李珣心底深處迸發,幾乎撕裂心臟,將無可辯駁的真實擺在眼前:

如果林閣真的百年潛伏,靜心忍性,當日何必來救我?何必再傳我這不可思議的絕學?

一念突放光明,卻讓李珣已經習慣於黑暗的身心如被烈焰灼燒,又忍不住發顫,他再也抵不住林閣平靜如湖的目光,垂下頭去。

「真不知平日你是怎麼授業的,怕你到這種地步。」

妖鳳似笑非笑,心意微動,便有無匹巨力,硬將林閣的頭頸壓下,臉與地面碰觸,她這才對李珣道:

「好了,你要說什麼,做什麼,都由你做主,無須受制於人。」

李珣有些恍惚,視線掃過林閣的後腦,反覺得自家後腦微痛,還有個聲音在耳畔迴響:

「不爭氣的東西……到那時,指望我管用嗎?」

呵,一語成讖!

李珣強撐著坐直身體,妖鳳似溫和實則無情的言語,逐字壓入心底,他必須有一個回應,且要與前面的接上。

他該怎麼做?

李珣飄忽的視線終於從林閣身上完全脫離,他微眯眼睛,抵抗住天妖鳳凰恍如烈日般的絕艷風華,忽地嘶聲大叫:

「靈……心劍宗的弟子沒一個是孬種!」

嗓門嘶啞迸裂,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一股壓抑了許久的熱血,轟地爆發出來,直貫腦際。

他仰天狂吼一聲,猛地反掌向自己的腦門擊落!

大氣嗡聲鳴嘯,身外分明有恐怖的熱力動蕩,隨時要將李珣吞噬。事實上,若非有鳳翎針護體,他已經被火焰吞沒了。

可就在這一線之間,對方忽有所察,倏然收力。

啪!

清脆的皮肉交擊聲響起,李珣向後翻倒,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又過了數息,他的身體忽地顫抖一記,抽噎兩下,然後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學他師尊,臉抵在泥土上,嗚嗚哭泣起來。

「呵,這便是你的徒弟?」妖鳳啞然失笑,「當真是出人意料呢。」

原本妖鳳還真以為李珣要來個從容赴義,本要發力殺之,也不要讓他如願,可半途感覺不對,臨時收力,才成全了李珣這一番堪稱「精彩」的表演。

林閣低低咳了兩聲,嗆出了滿口的土泥,並沒有回應。

李珣面孔漲紅,仍在嗚嗚地哭著,乾號不下淚,還在地上扭動,像市坊街里的賴漢,或者乾脆就是一條癩皮狗。

當一個人慣常的面具被徹底撕下,自私、卑微的心腸暴露在人前,並任由戲謔評說的時候,不就該這樣嗎?

對他來說,這種情緒表達再輕鬆不過,甚至不用裝,只要把所有的底線都拋掉,讓心裡從來沒有緩解過的恐懼肆意漫流就可以,他的身體會把一切都做得完美無缺。

唯一所難承受的,大約就是恥辱了……

心思越是清明,恥感越是深重,可這份幾乎要爆炸的情緒,偏又和巨大的恐懼、生的期冀渾融在一起,共同支撐起他有生以來頂級的表演。

死?他當然不要死!

此時此刻,他無所依靠,他要自救,他要撐到那可能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到來之際——就和他的師尊一樣!

李珣冷冷地觀察著自己的表演,看這條癩皮狗,為了一線卑微的生機,傾盡全力,用最醜陋的一面,向妖鳳乞求、獻媚。

這就是他啊……少小榮華,七年苦難,生死折磨,如履薄冰,一切的一切,種種的種種,摔打出這麼一個奇葩,捏就了這樣一個鬼物。

他拚命扭動的肢體,就是抓住生死交錯間那一線生機,任他是隨風飄飛的浮塵也好、是迷茫夢境的幻象也罷,要抓住,抓住!

只是,林閣,他的師尊,現在是怎麼個感想呢?

李珣沒有看、不敢看,生怕看到的剎那,來自心底荒唐莫名的欣悅感會頃刻間迸發出來,就此大笑:

我在為我自己……我誰也不欠!

不知不覺間,李珣真的淚流滿面。

「做人做到你這份兒上,也是世間少有。」

妖鳳的聲音再度入耳,卻是近了很多。與之同時,一陣淡淡的幽香撲入口鼻,與地上的塵土味混雜在一起,頗有一番奇特的味道。李珣愣了愣,腦中反應過來,這正是妖鳳的體香。

隨即,奇妙的觸感拂在他面上,他的身子發僵,癩皮狗式的動作再做不下去,又忍不住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妖鳳火紅的裙袂,數十層細紗織成的層層簾幕,便如同飄揚舞動的火焰,霎時間佔據了他所有的感官。

李珣的面孔幾乎要埋進妖鳳的裙角之下。或許世間有些男子恨不以身代之,可在此時,他的心裡盡都是燒灼的毒火,卻偏要將這份隨時要爆體而出的熱力壓往心底,越壓越深。

「你這徒弟倒是面善!」

類似的話語,李珣早聽得麻木了,然而,妖鳳隨後的動作卻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他被提了起來,這讓他得以近距離觀察妖鳳的臉龐,即使是如此貼近的距離,他仍找不到對方臉上半點瑕疵,只不過,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卻讓他的心中只有戰慄。

妖鳳鬆開了手,讓他自己站著。

此時的李珣分成了兩半,一半化身為深淵裡的妖魔,在咆哮、撕咬,吞噬的卻全是自己的血肉;另一半則是完全由恐懼支配的蠢物,要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將顫抖的雙腿穩住,保持住平衡,只是那咯咯的牙齒打戰聲,還有簌簌抖動的衣物,都讓人覺得,還是讓他趴在地上打滾更合適些。

看著他的模樣,妖鳳笑了起來:「何須緊張?且看你師尊。」

李珣依言扭動僵硬的脖頸,但還沒看到目標,便感覺到一片溫軟貼在了他的側臉上,隨即恍惚聽到妖鳳的笑語:

「林郎,可覺得像嗎?」

像什麼?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李珣忽然明了當前的情況,妖鳳的面頰正貼著他的側臉。絕代佳人,依偎貼面,聽來香艷之事,可只有李珣這個當事人,才能體會到,站在一頭絕代妖魔身邊,幾乎身入熔爐,骨肉俱燃的痛苦。

不用任何偽裝,一息方過,李珣身上發軟,重新癱倒在地。

妖鳳並不理會,只是微笑而已。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珣只覺得不可理解,偏偏耳邊傳來林閣冷冷的笑聲,中間還有些微的切齒之音,這是林閣重傷之後,第二次表現出如此激烈的反應。

而上次這樣……李珣的腦中靈光閃現,便如同暗夜之中驚起的閃電,轟隆一聲響,映得天地一片煞白。

難道……玉散人?

該死!老子的臉竟然像玉散人!

李珣癱在地上,身上已經失去最後一絲力氣,腦中卻是出奇的清明。

只有這個答案才最合理。

他立刻想到坐忘峰的青吟仙師,她為什麼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為什麼會讓他去拜見鍾隱?又為什麼要改變他的面容?還有清虛、明璣等人異樣的態度,當然,最可視為鐵證的,就是現在妖鳳與林閣打啞謎似的對話。

玉散人!只有玉散人才能成為這個最關鍵的樞紐,將玉散人放在所有異狀的中心點,一切的線索都從這裡穿過,再整理清楚!

而且,這還是他改換面容之後的結果,如果不變的話……那又將如何?

那隱隱的結果,讓李珣整個身子彷彿浸在了冰水裡,血液冷凝。

妖鳳輕輕嘆息了一聲:「你這徒弟,沒有那人半分的能耐,卻長了這麼一副面孔,豈不是找死嗎?」

聽到了一個「死」字,李珣的心便如同掉進冰窟里。難道,這便是妖鳳殺他的理由?他剛剛做了這麼多,捨棄了幾乎所有的一切,換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不,絕不!

李珣將面孔深深地埋進泥土裡,用這拙劣的手段,去遮掩他瞬間猙獰的面孔。他拚命地聚集力量,玄門法力不行,他還有幽冥陰火,還有天冥化陰珠,就算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搏一搏!

可問題是,在妖鳳身邊站著的那一瞬,全身的真息都像被蒸發殆盡,他想積聚力量,轉化真息性質,卻連最起碼的凝神都做不到。

真息倒是緩慢恢復,每一瞬都能恢復那麼一絲,距離寄魂轉生的標準越來越近。

可是,他能撐到那個時候嗎?撐到那個時候,或許也只是換一種死法……

是的,他是真的不想死!

偏在此時,妖鳳說出了一句話:「林郎,不如你替自己選一個報信之人?」

李珣心臟猛地一記抽搐,剛剛集聚起一點兒的真息,差點兒又迸散開來。為了掩飾這個變化,他的身體開始了比剛剛更為劇烈的顫抖。

事實上,這般反應倒也真實。

沉靜了好一會兒,山道上沒有半點兒聲息,靜默得讓人發狂。

林閣終於開口,話音倒是歸於平靜,顯得有些疲憊和沙啞:「性命操之你手,多說無益,還是隨你吧!」

頓了頓,他忽又一笑,笑聲中,不知有幾多苦澀:「鳳凰兒,如此拖延,真不是你的性格!」

「如此就好,林郎不必心焦!」

妖鳳淡淡應了一句,對腳下的李珣再不看一眼,轉過身去,一股真息發出,將齊芸也打醒了。

「該讓這女孩兒也有個機會才是。」

妖鳳的興緻頗高,正因如此,李珣活命的機會便被分出了一半。他埋著腦袋,拚命排除掉種種雜念,繼續集聚真息,但此時已經近乎麻木。

憑他的努力,億萬分之一;看妖鳳的興緻,倒有一半。

這是什麼世道,這是什麼世道?

恍惚中,只聽到齊芸呻吟了一聲,然後,便又是一聲尖叫,而且,這叫聲竟是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聒噪!」

妖鳳說話的同時,空氣似乎瞬間升溫,然後,整個世界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李珣的身子抖了抖,似乎有極淡的一點灰燼落在他頸后,猶帶餘溫。

妖鳳輕聲道:「就便宜你了吧……我終究還是喜歡清靜。」

由於齊芸的愚蠢,李珣出奇輕鬆地獲得了那唯一的生存名額。

「活下來了?」李珣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出奇地竟然沒有絲毫欣悅。

不知何時,已經集聚起來的真息散去了,什麼寄魂轉生、幽冥陰火、天冥化陰珠徹底隱入暗面,或許,從來都沒有亮起來過。

他的腦袋抵在地面上,嘴裡下意識啃著土泥,便覺得頸后那點兒迅速冷卻的灰燼,像一把冰冷的毒刃,一刀刺入,將他牢牢釘在山道上,讓他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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