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Page06·大鈸的突然插入

星曆872年7月3日，巴特沙星球遭受恐怖襲擊之後第八天，在順帶著被佔領的14號偏向星區，一個呵欠連天的技術員一邊抱怨一邊檢查一串串數據。

「bassa被炸才幾天？不說飛船大多都跟著一起成灰了，就算跑出來也不可能就這幾天就能進入14區，說到底就是有些人看不得別人憑能力得清閑……嗯？」

技術員停住了不停下翻的頁面，又往上拉了拉。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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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青霜號的氣氛好多了。

這是林娜·阿德爾再一次晃悠到倖存者們的生活區之後的想法。

哨兵少女看著有了相對活躍的交流的人們，覺得果然是自家AI賣蠢賣得很有價值。

——有了精神，才好面對各種變故不是嗎？

——旅途還長著呢。

被男性嚮導照顧著的兩個孩子看見林娜就眼睛一亮，在精神體熊貓驚恐萬分的尖叫中向著哨兵撲了過去。

當然，這個活動是失敗的。

林娜微笑著輕微擺動一下身體，就成功躲過兩個孩子的飛撲，順帶把他們拎著領子放到了地上。過程中，只有她手腕上幾個寬寬的金屬鐲子相互撞了幾下，叮噹作響。

熊貓用倒吸一口氣的方法止住了尖叫，然後被哨兵和她的貓頭鷹一致的歪頭緊盯嚇到了主人背後。

——有點兒可惜。

林娜胡嚕了兩下男孩兒的頭髮，在心裡可惜地咋舌。

儘管這個精神體是只成年大熊貓，但一樣能把人心都萌化了。可惜自己不能強行抓住它擼一遍毛——不管在哪裡，哨兵對一個嚮導的精神嚮導的接觸總帶著某些微妙意味，而她還沒打算得罪一需要的人。

——不知道這隻熊貓叫什麼？團團圓圓蘭蘭欣欣思嘉艾美？能不能吃點兒……好吧這個想法有點兒兇殘。

儘管林娜還沒見過有植物系精神嚮導的傢伙。

——哨兵明顯是在看他的精神嚮導。

陳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然後微微揚了揚眉毛。

華夏人民共和國在進入星際時代的時候確實是唯一帶著熊貓的，所以熊貓在外國只在那麼幾個少的可憐的動物園裡有幾隻友善大使。而從地球時代到現在，熊貓也始終在最受人類歡迎的動物榜單前十名上。

對於一個斯拉夫人，也是一樣的。

沒錯，斯拉夫人。

儘管這個哨兵的個子矮了點兒（應該才一米七？），但她明顯擁有雅利安人的長相——輪廓深而線條流暢精緻，就算還是娃娃臉，也能看出來樣子；而其他雅利安人的分支都沒有那麼淺顏色的頭髮和眼睛。

而且她的輪廓比較淺，顴骨更高一些，眼睛更大，這都是斯拉夫人的特徵。留利克帝國和帝國的塔對於哨兵和嚮導的管理是最嚴格無人性的，眼前這個哨兵大概是其他國家出身的，或者乾脆就是在混亂星域長大的一個。

畢竟，就算留利克帝國的主要人種是雅利安人，也不是只有雅利安人，更不是所有的雅利安人都待在帝國。

哨兵好像並沒有在意他的打量（不過肯定是知道，哨兵都強得可怕），她現在靠在牆上，把視線轉回了兩個孩子身上，正認真用英語回答他們的問題。

儘管她有一個一聽就應該是日耳曼風格的名字。

這個哨兵姑娘的身上總有一種各種文化交錯編織的混亂感，就像是她那身混搭得古怪的衣著——但也是同時，她也總能讓人感覺到在混亂下方的穩定。

就像是不管怎麼穿都能看出她隨時準備投入戰鬥一樣，她表現出來的也只是外界的影響，她的內核已經由某種不可動搖、不可改變的東西塑造成了。

可以用一個馬克杯比較——不管外面畫得怎麼花哨，它都是一個可靠好用的杯子。

哨兵，除了傳說中的黑暗哨兵，都沒有精神方面的能力（黑暗哨兵也就是有控制自己精神的能力）。所以林娜當然不知道陳霄把她比作了一個馬克杯，假如知道了她會把他倒吊在餐廳大門上。

而現在，她打開翻譯器，認認真真地回答兩個孩子的問題。這不是她一開始的打算，但也沒什麼差別。

她只是在放出信號之後，決定在人群中呆一會兒。假如ISR的技術人員反應夠快，那麼她也可以順帶著幫助把人們引入逃生艙。

儘管她相信自己，可是該做的防備還是得做。

不過，現在林娜只是等待而已。

等待——

警報聲響起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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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艘航空航天兩用飛船，流線優美。

它的主人創意地將它漆成了近乎銀白的淺淺藍色。所以在太空中，它被各種光線照耀得熠熠生輝，讓伊本哈德簡直疑惑為什麼它在14偏區停留了至少三天才被發現。

但這是把它捕獲之後再考慮追究責任的問題。

現在是戰鬥的時刻！

飛船先發覺了他們。伊本哈德只看見它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就成功轉到了小行星帶里（這是個解釋，關於他們發現它為什麼這麼晚），但是那沒什麼用途——它太美也太顯眼了；而要在小行星帶里飛行，它的速度就不得不降到能讓他們追上。

伊本哈德聽到了通訊器里其他人的笑聲，甚至有人談論要不要離開戰機，用外骨骼裝甲完成一次聽起來就傳奇的捕獲。

——一群蠢貨。

男人拉扯了一下嘴角，接著就繼續調整自己戰機的角度。

小行星帶確實是個格外適合使用外骨骼裝甲戰鬥的場所，但是誰能保證飛船里的人就都是普通難民不是擅長戰鬥的傭兵？

伊洛爾星域為了保證那個會議順利進行雇傭了不少傭兵，雖然在保護任務上他們是一群水貨，可是戰鬥上不一樣。

伊本哈德謹慎地停在行星帶外，他的船員發出了一些不解的聲音，但是沒誰敢真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他們充其量只能看著其他沖入小行星帶的飛船發出幾聲分不出是遺憾還是興奮的嘆息。

然後就統統看著行星間暴起的煙火閉上了嘴。

林娜成功在能源倉爆炸前轉過方向。

哨兵輕巧地在太空中轉身，順著爆炸的衝擊力把自己送得更遠。

然後在一塊礫石上停下，再次轉向把自己送到飛船們的死角。

在太空中行走戰鬥並不容易，帶上外骨骼裝甲之後更是。人們總是難以控制自己使出剛好的力氣做到剛好的事情，也沒辦法在被裝甲包裹之後靈敏地感知外界並作出反應。

在星際時代，這成了人類的巨大難題。技術不斷革新，但畢竟無法讓人生活於真空。

然後哨兵應整個族群的需求進化而生。

林娜·阿德爾更始終是哨兵中的佼佼者。

從一爪擊穿能源倉到戰鬥姿態的調整，她都輕得像一片葉子。她隨衝擊波運動，卻沒人能從風中捕捉。沉重的外骨骼裝甲在她身上不是拖慢速度的累贅，而是令仙女於空中起舞的羽衣。

被製造成爪狀的離子振蕩切割刃和隨時等待被激活的激光斬艦刀從哨兵雙臂的裝甲延伸，輕微的運作聲從骨骼中傳進耳膜，然後被另一重震動掩蓋。

林娜再次順著飛船行駛后的痕迹滑開，裝甲內置的引擎開到最小，把哨兵推到下一處最合適的攻擊點。

於是在林娜於下一顆微小的行星上停留的時候，正好欣賞又一艘飛船爆炸的焰火。

伊本哈德聽見通訊器里傳來的叫罵，那些莽撞的傢伙被那個干翻三艘船的神秘人氣暈了腦子。甚至打算同樣派出人對決？

男人嘲諷地笑了笑，始終和戰場保持差不多的距離前進，時不時打出幾發激光炮。

貓頭鷹在真空中盤旋，精神嚮導的叫聲不停於林娜腦中迴旋。

伴隨著腦中有如詭笑的尖利嘯叫，少女在面罩后極度誇張地扯起嘴角。平時艷紫色的眼睛此刻因著控制全數放開淺到幾乎透明，卻似乎能看見有火焰在透明的淺蓮灰色之後烈烈燃燒。

——以為出來幾個人就能幹掉我？

哨兵一部分意識通過體內晶元鏈接到裝甲上，直接操縱武器的下一次變形。

等待激活的斬艦刀收回，左手上的另一隻利爪被流體金屬重組成型。

林娜更加輕巧地調整了自己的位置，在更隱蔽的位置等待下一場戰鬥的信息傳來。

青霜號在小行星帶裡面狼狽逃竄。

火力……啊不運算全開的時候絕對不辱沒它這一時代最先進技術結晶的稱號，一個AI就溜著後面一群飛船在小行星帶裡面狂奔，順帶還能和林娜打個配合或者把哪個反應慢的傢伙甩到碎石上。

倖存者們已經全數進入逃生艙，現在停留在飛船生活區的只有一個人。這讓更沒什麼顧忌，什麼挑戰人類極限的操作技巧全數上手，在小行星帶里劃出的航線可以直接拿去畫隨機線。

而西茜婭依舊在重力系統已經關閉的觀景室中安靜佇立。

說是佇立有些微妙，女子嚴格地說是始終保持著同一位置同一姿態，無論飛船怎樣翻滾也沒有影響到她的單手扶住艙壁看向外界的動作。

就連她的表情也是始終不變的空洞空白。

沉黑色的眼睛倒映著小行星帶中的黑灰礫石和刺眼煙火，然後終於緩慢地合上。

如風聲掠過的鳥鳴再次響起。天鵝舒張翅膀，極其優雅地滑出了艙壁圍攏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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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無趣地甩了甩手。儘管用於太空戰的武器留不下血珠，但哨兵腦中能想象出那些紅色珍珠脫離爪刃，懸浮於身側時的美艷色彩。

幾具沒了動作也沒了生命的軀殼漂浮在哨兵身後，和碎石一起按小行星帶的規律運轉。

紫眼睛的顏色比方才略微深了些。

哨兵在面罩后的誇張笑容微微收攏，然後向著青霜號預定的航線前進。灰林鴞盤旋在她頭頂，為哨兵指引著方向——不過接下來林娜就不需要精神嚮導的幫助了。

她全數被另一人接管，一切感應此刻指向還在追蹤青霜號的幾艘飛船。無盡星辰降臨哨兵的精神領域，驟然輕鬆的精神讓灰林鴞發出歡喜的嘯叫。

——西茜婭。

哨兵在精神中低語，卻沒有去等待回應。她順著嚮導的指引向那幾艘ISR的飛船狂奔，外骨骼裝甲的推進器全數打開，在碎裂的星辰中劃出熾白的光線。

林娜把的控制和對信息的整理全部交託給西茜婭，於是她可以在狂奔的過程中思考那些不知道想過多少遍的別的東西。

嚮導指引哨兵，幫他們調整過載，為他們支撐被過量信息壓垮的精神。同時，更重要的，嚮導一開始的誕生——qδ.o

是為了引領那些孩子回來。

為了擴大探索和戰鬥的範圍，外骨骼裝甲以內置星圖和磁力吸引代替了牽引繩，可失去了繩子的哨兵總會迷失於過載和無盡的星空。

人們不停失去他們的孩子，於是嚮導出現了。

第一個被記載的嚮導和她的哨兵兒子鏈接了精神，他們一同在太空中探索，而每一次她兒子迷失之後，她都能帶他回到飛船，回到媽媽的身邊。

爪刃輕鬆扣住飛船艙壁，林娜跟著西茜婭的指引找到負責總體調度的飛船。

哨兵直接在艙壁上開了個口子，在密封艙運作之前就鑽進了飛船內部。

最開始嚮導和哨兵之間只存在精神結合。父母引領子女，導師引領學生……一個嚮導可以負責很多個哨兵，就像是一個原始的部落里一個祭司就能引領許多戰士。

然後，隨著進化的繼續，結合熱，實體結合……

西茜婭貼心地為林娜標明了飛船上每一個人的位置和狀態，少女把裝甲轉為陸地戰模式，快捷無聲地割斷一個個喉嚨。

——我討厭只有喉嚨可以作為目標。

把殺戮玩成目標訓練的哨兵輕巧行走於陰影，流體金屬只包裹住身體幾處地方，大部分裝甲收束成哨兵皮膚上的金屬線，在黑暗中如同描繪於少女身上的圖騰。

雙手的合金爪上鮮血淋漓，不停有血珠從刃面滾落地面，像是林娜剛才在心裡為自己描繪的模樣。

操作室的人也意識到了飛船上反常的沉寂。哨兵剛踏出的房間里聯絡器不停傳出吼叫，隨即被林娜背對著一槍擊毀。

然後一次接一次重複。

最後清空操作室。

林娜隨手輸入延遲爆炸的指令，才慢悠悠地晃到彈出口離開飛船。外骨骼裝甲迅速改變形態，也傳來AI已經調整好合適方向的訊號。

裝甲左臂斬艦刀無聲彈出，能量開始輸入。哨兵隨著嚮導的指引調整方向，紫眼睛里光彩閃爍，倒映著碎石之後的飛船倒影。

能量刻度停止下落，由光束編織的巨型刀刃從哨兵左手向前延伸，然後，從左往右一揮——

小行星帶被輝煌的光芒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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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直接切斷了ISR追進小行星帶的全部飛船，而他們追捕的那一艘卻滑著令人驚艷的曲線徹底消失在了光幕之後。

這是伊本哈德從小行星帶邊緣緊急撤退時看見的最後一幕。

男人已經想到了自己回去之後會面對什麼，不過可能也不會太糟。

伊本哈德想想自己捕獲的兩個逃生艙，覺得或許能換個緩刑？

——但是。

他絕對不會忘掉這次遇見的這個哨兵。

「來日方長，是不是，親愛的？」

伊本哈德咬著沒點燃的煙捲，咬牙切齒地向著小行星帶的方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