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Mark,你真的不是他嗎?
Mark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如金,只是用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我,雖然他像之前一樣,依舊帶著黑色口罩,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看不清他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但有時候,眼神反而更能透露一些東西,還有露在外面的眉頭,我隱約能察覺到,他今天心情看起來似乎也很不錯。
「嗨,Ann!」比起Mark的沉默如金,Lina表現就熱情多了,她直接從餐桌在站起身,沖我這邊迎了過來。
「嗨,Lina,下午好。」我給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抱著孩子的Lucas,沖我這邊點頭以示歡迎,我微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再回應已經很興奮地走到了我跟前的Lina。
Lina如此興奮,是因為我下午要來做菜,我課間跟Mark交代,讓他下午在Lucas的餐廳等我,轉身又跟Lucas打招呼,結果Lina就興緻勃勃地提議,既然我下午沒什麼事,又決定去他們的餐廳,讓我乾脆下午才餐廳做中餐,他們讓Nicolas準備西餐,中西餐擺在一起,來一場朋友們中西合璧的晚餐。
Lucas和Lina對我一直很關照,我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同意了他們的請求,中午吃飯時間比較長,我整理了菜單和食材,讓他們下午抽空提前準備,以便我下了課過來直接做,避免在晚餐高峰期佔用廚房。
「Ann,你要的食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哦,Claude下午已經清洗好了。」
「她得休息會兒。」Mark終於開口了。
「呃,是的,真是抱歉,Ann,我沒考慮到這一點。」Lina一臉歉意。
「沒事。」我把東西放在Mark面前的餐桌上。
注意到Mark面前擺了幾個牛皮紙袋子,我忍不住多瞅了幾眼。
「這些小點心,是我媽做的,分別是金絲椰蓉球,馬卡龍,歐培拉,慕斯蛋糕,還有可麗餅。」
提起媽媽做的法式點心,Mark話多了起來。
「怎麼做這麼多?」我很奇怪。
「慶祝。」
「慶祝?」我更加一頭霧水,「慶祝什麼?」可別是我想到的那種慶祝啊。
「對,Mark說的沒錯,就是要慶祝,慶祝你洗刷了清白!」Lucas在一旁插嘴,「Ann,昨天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你怎麼一個字都不跟我們說?我和Lina還是剛才聽Mark解釋了幾句,才知道你昨天經歷了什麼。」
「就是啊,Ann,我們是朋友,就算幫不了你什麼,最起碼可以安慰安慰你啊。」Lina似乎有點不滿我昨天刻意隱瞞的行為。
「抱歉,我只是不想讓你們跟著擔心。」
「但我們是朋友,Ann!」Lina再一次強調,「為朋友擔心是應該的。」
「好,我下次會注意。」我很感動。
「你發誓。」Lina似乎不信任我,大概因為認識這一年多以來,類似的情況已經不止一次。
「好,我發誓。」我很順從地舉起手做發誓狀。
解釋完媽媽親手做的甜點,Mark又恢復了沉默的狀態,靜靜地坐在餐桌邊,默默打開其中一個牛皮紙袋,拿了一塊馬卡龍給我,又把面前的一杯溫水推給我。
吃完一塊馬卡龍,再喝了幾口水,順便跟Lucas和Lina閑聊了幾句,我就起身去廚房做菜了,Mark默默跟著我去了廚房,時不時幫我打打下手。我跟Mark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做了五六道菜,已經到了晚餐高峰期,Lucas和Lina開始忙碌起來,根本就沒空跟我和Mark一起坐下來吃晚餐,所謂的朋友聚餐,只有我和Mark,Lucas和Lina那一份,我和Mark給他們預留了。
吃完晚餐已經到了六點多,外面的天空已經黑了,塞納河畔各種建築上的彩燈霓虹,也都已經依次點亮,外面是一個霓虹閃爍旅人如織的喧囂世界。
街頭賣藝是Mark目前主要的賺錢方式之一,他得趁著遊人正多的時候,去塞納河邊拉小提琴。
而我,亦是深知自己來巴黎的目的。
Lucas正在餐廳里忙進忙出,Lina得帶著孩子回家休息,我和Mark也分別向他們辭行。
我和Mark漫步街頭,各自背著自己心愛的樂器,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Mark常駐塞納河畔,每天逗留的地點並不固定,但也有經常待的地方,通常只要沒被其他街頭表演者佔了喜歡的位置,Mark就會去常去的其中一處,我默默跟在Mark身邊,感受著周圍成群結伴的遊客們由內向外散發出來的歡喜和快樂,內心彷彿有一個怎麼都無法填滿的空洞。
多麼熟悉又多麼相似的場景!
曾何幾時,也是在這樣霓虹閃爍人潮湧動的塞納河畔,我和陸時安肩並著肩漫步穿行。
而曾經在魔都上海,我和陸時安也是這樣穿行在擁擠來往的人潮中。
Mark,Mark,如果Mark是陸時安該有多好!
一步一步地艱難穿行著,耳邊儘是熱鬧歡呼和歡快的交談聲,我實在不想讓自己一直沉浸在痛苦失落之中,於是開始找話題,想到剛才在Lucas餐廳的事,我不禁有點鬱悶地控訴,「Mark,昨天發生的事,你怎麼跟Lucas他們說了?」
「我帶了很多點心,Lina很好奇,問我怎麼回事,我說給你慶祝的,他們又追問慶祝什麼,我就把你昨天的事說了。」
「你其實可以不告訴他們,你是為了給我慶祝。」我有點鬱悶,「你直接告訴他們,你想帶就給我帶了。」
「但他們……」
但他們什麼呢?Mark忽然沉默下來,沒再繼續說話了,又變成了我一開始以為的啞巴那樣。
人太多了,穿行在其中有點困難,又走了會兒,Mark忽然停住腳,「我到了。」
我轉身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並不是Mark之前常待的位置。
「怎麼在這兒?」我有點不理解他的想法。
「我想待在這兒就待在這兒了。」Mark如此回答我。
「……好吧。」我只是Mark一個普通的朋友,或許比普通朋友親密一點點,但也不能干涉Mark任何決定。「發生了昨天的事,我今天不太方便再跟你一起合奏了。」
Mark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知道。」
周圍一片喧囂吵鬧,Mark勉強找了個可以坐著拉小提琴的位置,取出小提琴試了試琴弦和琴音,然後就開始默默拉琴。
我從小接觸的是二胡和琵琶這一類的中國傳統器樂,對小提琴這種西方古典音樂不太懂,我無法判斷Mark目前拉小提琴的造詣究竟到了哪種水平,但音樂是用於表達情緒情感的,這種感情的表達方式其實沒有國界,尤其學音樂的人容易共情,我能感受到,Mark拉小提起的水平其實已經趕超了很多人,周圍不斷涌過來的聽眾是最好的證明。
Mark坐在石階上,正微垂著頭,閉著雙眼,一手按壓著琴弦,一手拉弓推弓,悠揚悅耳的琴聲,隨著他熟練協調的動作傾瀉而出。
我一直沒走,站在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中,看著Mark如痴如醉的表演。
我不知道別人如何痴狂地愛一個人,我只知道自己如何,陸時安所熱愛所擅長的一切,總是能輕易攫取我的注意力,我記得他曾經在人群中拉小提琴的樣子,在街頭偶遇拉小提琴的人,就常常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哪怕那個人並不是陸時安。
眼前這個正如痴如醉地拉著小提琴的Mark,他表演的技藝也如此的精湛,而且他還有一雙與陸時安如出一轍的墨綠色眼睛!
Mark,你真的不是他嗎?
可你若真的是他,面對曾經深愛的女孩,為什麼能如此冷靜沉默?難道是我愛你的誠意還不夠,讓你無法動容?
日復一日,一封又一封發送的郵件,一天一天發出的消息,你是否已經親眼看到過?
Mark的小提琴聲似乎沒有終點,他一曲又一曲地拉著,我默默隱匿在人群之中,一首接一首地聽。
也許是太思念一個人,坐石階上的那個人,面孔為什麼那麼熟悉?
是你嗎,小安,我的小哥哥。
突兀的來電提醒鈴聲,驚醒了不知不覺陷入恍惚之中的我,我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發現打電話來的是周家的一位堂表姐,我看了看四周過於嘈雜的環境,又看了眼依舊閉著眼拉琴的Mark,不知為何有千萬般不舍,但還是強逼著自己轉了身,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接電話。
電話一接通,裡頭就傳出焦急的呼喚:「表妹表妹,你這會兒在塞納河邊不?」
「……我要是不在河邊呢?」
「你怎麼可能不在?」這位表姐下意識說了句,「網友們不是說,你每天有事沒事都去塞納河邊嗎。」
「說吧,你這次又想讓我幫你買啥?」
表姐嘿嘿嘿地笑了幾聲,「你距離老佛爺百貨應該不遠吧?」
得,又得排隊!這位堂表姐自幼就家境殷實,她自己現在也是一家外企的HRBP,每個月到手的工資不低,再加上父母給的錢,足夠她各種揮霍,隔三差五買各種大牌化妝品,自打我來了時尚之都巴黎,沒少幫她在百貨公司排隊掃貨!
作為世界知名的奢侈品百貨公司,每天都有無數遊客慕名而來,排著一條長長的隊等候,等著去裡面橫掃各種大牌。
排隊什麼的最煩了,可是這位表姐一家待我很好,尤其她親叔叔是周澤深這一點,我就得任勞任怨幫她排隊。我黑著臉看了看四周的建築和路況,再分外幽怨地向她彙報情況:「大概目測了下距離,步行可達。」
「哦,那就好。」這位表姐放心了,「我晚上準備去參加聚會來著,結果在家化妝的時候發現,上次你給我代購的那瓶肌底液已經見底了,妹妹,你再給我買幾瓶唄,錢我支付寶轉給你。」
我木著臉,「紅包先給我。」
「放心,少不了你的。」這年頭沒兩三個手機,是不是都不太好意思出門了?手機通話的時候是沒網路信號的,但這位表姐的話音才剛落下不到半分鐘,我就聽見自己的手機突然叮咚響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查看是不是紅包到賬,表姐就說,「紅包給你轉過去了。」
「你轉了多少?」我很財迷地問。
「放心吧,給你轉的辛苦費,絕對夠你今天晚上喝杯咖啡,再順便來幾塊小點心了。」
「這還差不多!」我心滿意足地說了句,然後再拍著胸脯保證絕對完成任務。
電話掛斷,我發泄似的吹了口氣,耳邊是各種嘈雜喧囂的聲音,我又朝Mark剛才坐下的地方看了眼,但那邊已經圍了太多人,我已經完全看不見Mark的身影了,不過仔細辨析聲音,還是能聽見他演奏出的悠揚悅耳的琴聲。
我站在原地聽了會兒,這才動身前往老佛爺百貨所在的那幢燈光璀璨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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