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的名字
男生驀然揚著嘴角笑了笑,我不禁再次迷失在這好看的笑容里,直到靠近門坐的一位老顧客出聲打趣我,我才從這種迷失中清醒過來。
「晚晚吶,你怎麼不拉二胡啦?」這位八卦的大嬸兒朝著我擠眉弄眼,「是不是有個帥哥在這兒,你被人家迷得失了神……」
臉轟的一下漲紅,我都沒意識到自己站了起來,不敢看男生一眼,我沖那位大嬸兒喊:「胡說八道什麼呢你?我坐在門口拉了這麼長時間的二胡,就不能停下來歇會兒嗎?」
真是的,什麼時候開我玩笑不好哇,偏偏得這個時候說我?
這個男生會說中文啊,聽起來字正腔圓不帶口音,萬一人家中文水平很好呢?
大嬸神色訕訕,咳了幾聲之後對我說:「既然累了那你就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再拉幾首啊,我可是為了你聽你拉二胡,專門來你們家餐館吃飯呢。」
「結束了,我今天都不會再拉。」我目光忿忿地看著她說。
大嬸訕訕地笑了笑,轉過頭去繼續夾菜吃飯。
我氣鼓鼓的,沖她的背影撇了撇嘴,臉上滾燙燙的像發了燒一樣,我伸手摸了一把,羞赧的心情越發濃烈。
男生依舊在我旁邊杵著,我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想扶眼鏡架,什麼都沒摸到才想起剛配了隱形眼鏡。
我轉身看了他一眼,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是不是懂中文啊?」
「懂啊。」他淺笑著沖我點頭。
男生也許察覺到我的失神,我瞎掰幾句或許能糊弄過去,但剛才那麼直白地被大嬸兒指出來,而這個男生居然真的能聽懂,我笑容變得越發勉強,特別想打個地洞鑽進地底下藏起來。
內心糾結崩潰,男生好聽的聲音在耳邊解釋:「雖然我的確是混血兒,在國外出生,但從小就開始學中文,我爺爺奶奶他們一直都很思念祖國,我們所有人在家都說中文,我媽嫁給我爸之後也學中文,好多幫傭也被安排學習了中文。」
「……既然你從小就會說中文,那剛才為什麼要說英語?」語氣之中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鬱悶。
「我有點緊張,」他似乎有些赧然地解釋,「我只要一緊張就會下意識說英語。」
緊張?我沒料到居然會得到這種答案。
可是他為什麼會覺得緊張?
看著人高馬大的他,我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一位同學,小夥子打小就怕跟女生打交道,迫不得已跟女生說幾句話,臉色漲紅得簡直跟猴屁股一樣,說話還一直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要不是知道他其實說話很利索,估計會覺得他天生就是個小結巴。
會是這樣么?我表情有點兒複雜,言語試探:「你害怕跟女生打交道?」
「你要這樣理解也行。」他笑容很勉強。
「好吧。」我努力保持禮貌微笑,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對了,你剛才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為我不小心偷拍了你。」他揚了揚單反相機,然後笑著對我解釋,「我從小學音樂,被一陣悠揚的音樂聲吸引過來,走到這邊看到你在演奏這種樂器,在這種老舊的巷子里,穿復古風格的衣服,表演這種傳統的樂器,我覺得這種畫面很有意境,就情不自禁打開了視頻拍攝功能。」
聽他這麼說,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大概十多歲就開始登台表演,不管是社區還是市區,地區電視台也上過,很多人給我拍過表演視頻,可因為拍攝的是眼前人,我心情忽然變得很期待。
「你剛才拍攝的視頻,可不可以讓我看幾眼?」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當然可以啊。」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然後我看到了他給我拍的視頻。
也許拍攝的人是陸時安,我從一開始就不自覺帶著濾鏡,明明是一段再普通不過的視頻,沒有精美的舞台,我也沒有化妝,背景就是一條老舊的弄堂,可我覺得這段視頻似乎真的特別美,我看著視頻心裡美滋滋的。
「怎麼樣?視頻看起來是不是很不錯?」他問。
「嗯。」我抿著唇低聲答了句。
「視頻我可以保留嗎?」他忽然笑著問我,「因為視頻中拍到了你,涉及肖像權,我覺得很有必要徵求你的同意。」
「沒關係,只要你不用它做壞事。」我笑了笑對他提要求,「不過你得把這段視頻傳給我一份。」
「好啊。」他笑著對我說。
餐館廚餘垃圾很多,表叔在廚房裡炒了會兒菜,廚房裡的幾個垃圾桶就被扔滿,表嬸出來倒垃圾,看見我跟個男生站在門口,不由朝我們多看了幾眼,見我們在說笑,以為我跟初次見面的陸時安認識:「晚晚,朋友來找你玩嗎?怎麼讓人家站在門口?」
這才意識到我們就這麼站在餐館門口,前後不知道究竟聊了多久。
不過朋友?我們都朝表嬸看了眼: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表嬸從哪裡看出來我們是朋友?
見我們表情有異,表嬸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怎麼?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陸時安忽然偏頭看了我一眼。
而我,同一時間偏過頭。
眼神對視了幾秒,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轉開視線。
我手裡還拿著陸時安的單反相機。
鬼使神差,我對錶嬸搖頭:「沒有沒有,什麼問題都沒有,我就是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他。」
前半句完全是瞎扯,但後半句卻是我內心的真實寫照,我不知道陸時安是何種表情,反正表嬸沒再多想,她訓斥我:「既然是朋友來家裡找你玩,把人帶到裡面坐坐吧,冰箱里有水果,去樓上拿點零食下來……」
急於倒垃圾,表嬸叮囑了我幾句就直接離開。
「你要到裡面坐會兒嗎?」我問。
「好啊。」他點頭,「剛巧我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飯呢。」
我領著陸時安走進去,比起街道邊那些餐館一到飯點會坐滿了食客,開在弄堂里的小餐館很清閑,進去后毫不費勁就找到了空座位。
我們在一張沒人的餐桌邊坐下,我隨手拿起菜單,遞給坐在對面的陸時安。
這裡畢竟是家很小的餐館,菜單異常簡單,因為已經使用了太長時間,塑封菜單的邊角已經褶皺捲起來,還有些油漬,整個人清清爽爽的陸時安似乎有潔癖,他看著菜單頓了幾秒才接過去,我敏感地發現他的眉心似乎皺起來,有點竊喜的心不由緊了緊。
陸時安看了會兒菜單,一道菜都沒點,他抬眸看著我問:「你有沒有什麼推薦的菜?」
「你忌口嗎?比如不能吃太辣,或者不喜歡吃酸的。」
「沒有,」他對我搖頭,「你可以隨意推薦,我的腸胃一直很強壯。」
一個人吃不了太多,我斟酌再三,最後給他推薦了堪稱國民爆款的宮爆雞丁,餐館里有不少人在等著表叔上菜,想我到說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飯,就讓他等我一會兒,自己跑到廚房催表叔先炒我點的菜。
來餐廳吃飯,除非提前預定,否則必然要講究先來後到,人家比我先點,憑什麼優先炒我點的菜?我的要求著實有些無理取鬧。
可是表叔一直都很疼我,表叔一邊擦著汗揮鍋鏟,一邊無奈地對我說:「行行行,先炒你的菜,等這盤菜起鍋,馬上就炒。」
「嘿嘿,謝謝表叔。」我嬉皮笑臉地說。
從廚房裡出來,我去了冰箱那邊,從裡面拿了兩瓶冰飲料,然後才回到餐桌邊,一瓶給了陸時安,另一瓶留給自己喝。
飲料不知在冰箱里多少天,伸手一摸冷冰冰的,陸時安有些遲疑地說,「女生應該少喝冰水,對身體不太好。」
「非常時期不能喝,平時喝無所謂的。」我對此不以為然。
「不管怎麼樣,還是應該少喝。」他極力勸誡。
「可我已經擰開了瓶蓋。」
他終於沒再說話,注意力轉移到其他話題上。
「你有相機存儲卡的讀卡器嗎?」他顯然還沒忘記我提的要求。
讀卡器?我眼珠子轉了轉,臉不紅心不跳地對他搖搖頭。
「那你給我郵箱吧,我回去之後把視頻導出來,等視頻剪輯好了之後,我再用郵件發送給你。」
「好啊。」陰謀得逞我很開心,卻極力掩飾著內心的竊喜,「我去找紙和筆寫給你。」
我起身去找來筆和本子,刷刷刷地在紙上寫了兩行字。
合上了筆帽兒,我把那張紙撕下來,遞給陸時安:「下面那三個字是我的名字。」
鬼使神差,寫郵箱的時候,我順便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低垂著頭,沒敢抬頭去看陸時安的臉。
他大概覺得很詫異,略頓了幾秒才出聲,低沉的聲音念出我的名字,從小到大被喊了無數次,很多人都說這個名字很有意境,但我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俞舟晚」這個名字如此好聽。
「名字很好聽。」他笑著對我誇讚。
「很多人都這麼跟我說過。」我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取自二胡名曲《漁舟唱晚》,我姑姥爺給我取的。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陸時安。」他說,「能給我紙和筆嗎,我可以把漢字寫給你看。」
我把本子和筆一直推到他面前,看著他在紙上刷刷落筆,很快就在空白紙上寫下了三個字。
陸時安。
很簡單的這三個字,就這樣闖進了我的生命里。
寫下名字后,他把本子和筆還給我。
看著寫在白紙上的三個字,除了一陣悸動之外,餘下的就是吃驚和詫異,我沒想到他不僅長得好看,字也寫得這麼好看,雖然我的字也練得很不錯,但比起他的字少了些力道,看起來沒那麼蒼勁有力。
「你字寫得很好看。」我發自內心地誇讚。
「還行吧,我爺爺是個典型的學究,他自己要求一向很嚴格,對我們這些兒孫輩要求也高,我媽一個法國人也忍不住跟著學習,她說看著我們一個個都那麼優秀,她自己不好意思懶散。」
「你們家的家風真好。」再一次忍不住發自內心感嘆。
「馬馬虎虎吧。」他態度竟然如此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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