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誅心 第一章 勝負
夕陽之下,金陵城內余煙裊裊,人聲鼎沸。盤踞在北城的巍峨皇宮外森甲林立,肅穆猙獰,讓這座大楚皇宮更具王者輝煌。
站在奉天殿二樓外的廊道之上,大楚皇帝蕭康終究抵不過深秋的寒風,遂轉過頭笑著讓侍奉在此的大太監王一銘幫他把皇裘披上。
「朕老了!」
聞聲,侍奉在此的太監宮女緊忙跪倒在地,眸中儘是惶恐不安之色。
而作為皇朝僅有的親王,翊王蕭軻快步上前,輕輕的替蕭康緊了緊裘袍,溫聲勸慰道「陛下此乃憂心所致,非年齡之絆,待兩淮戰事結束,臣弟還望與皇兄一起東郊狩獵呢!」
嗤笑一聲,蕭康聳肩笑道「狩獵?那朕估計你可要跟你皇嫂好好商量商量,否則你我兄弟二人難免被人記恨上。」
揮手斥退一旁的王一銘,蕭軻附耳低聲道「皇兄放心,皇嫂那邊臣弟自有妙計。」
好像猜到蕭軻的計謀似的,蕭軻把目光重新眺向北方,搖頭苦笑道「這一次我看夠嗆嘍!雖說是雪芯拒婚在前,可那小子不聲不響的跑出金陵,兩年沒有回京,你皇嫂下了四道懿旨都召不回來,現在啊,怕是難以善了嘍。」
對此,蕭軻好像十分有把握一樣,繼續低聲笑道「皇兄安心,臣弟自然有辦法讓她們姑婿二人一如既往。」
瞥了一眼把握十足的翊王,蕭康一臉別算上我的表情,打趣道「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借用這件事,廊道內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除去老神常在的王一銘,其他宮女太監暗舒一口氣,心中紛紛對翊王豎起大拇指,生怕惹到這數日未眠的陛下。其實也不是楚帝蕭康為君暴戾,實在是此次戰況焦灼尤過以往,一年前四國聯手出動,大楚兩境皆進入了防守階段,每日送到奉天殿的奏章高達一丈,要知道自大楚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嚴峻的情況。
「皇兄若是不信,不妨與臣弟打個賭如何?」
古往今來,敢與皇帝打賭的人不少,但是敢贏皇帝的那可是鳳毛麟角,特別親王,因為敢這樣做的親王,其中目地不言而喻。
雖說人心不可測,可對自己這位弟弟,蕭康還是很了解的,倘若他想坐上這個位置,當年也就不會在先皇病重之際離京遊歷,在群臣心中留下一個疙瘩。
不過蕭康可沒有心思在這件事上跟他一直糾纏,擺擺手笑罵道「天子與當朝親王打賭,你也不怕傳出去讓群臣笑話。」
誰知蕭軻好像非要贏自己這位皇兄點什麼似的,繼續笑道「既然陛下覺得此局不可,那不如與臣弟另開一局如何?」
察覺到蕭軻話裡有話,蕭康挑眉瞥了一眼王一銘,不一會廊道之上就僅剩蕭康、蕭軻兄弟二人。
「說吧,發生什麼事了!」蕭康一臉正容的問道。
嘆了口氣,蕭軻從袖口掏出一份帶血奏章,雙手遞給蕭康,隨即無奈道「不知皇兄可還記得,曾康宸這個賊子!」
蕭康接過奏章,邊翻邊怒道「你覺得朕能忘了這個數典忘祖不忠不孝的賊徒么?朕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把其屍骨永久的掛在淮南城頭,以祭奠嘉兒跟無忌我侄!」
然沒等蕭軻言明為何要提及這個十惡不赦之人,蕭康雙目血紅,含怒合上奏章,沖廊道拐角厲聲喊道「來人,集合御林軍將....」
見蕭康怒上眉梢,蕭軻緊忙低聲喊道「陛下切發雷霆之怒,還請聽臣弟一言!」
一直在拐角恭候的王一銘,尖聲答道「喏!」
疑惑的看了一眼蕭軻,蕭康伸手道「等一下!」
藉此,蕭軻心中長舒一口氣,隨後冷靜分析道「陛下,雖說奏章是凌塵送來的,但事情原委咱們還未得知,臣弟剛剛提及曾康宸,並非是想讓陛下立即嚴查此事,而是提醒陛下要提早防範此事爆光后的後患,而且此番行動,天一樓並未失敗,陛下若要深究,大可等凌塵返京之後再做打算。」
蕭康豎起手中的血摺子,盯著蕭軻怒極反笑道「不想讓朕處理?那你把這件事現在告訴我是什麼意思?是替凌塵邀功?還是想讓朕現在放你跟高晉離北上接應凌塵?」
深知蕭康是被此事氣昏了頭,才話不擇言說出這番話,於是蕭軻站直身體,坦然道「陛下明鑒,先前臣弟確有北上之意,然轉念一想,若就此北上,不僅會耽誤了陛下心中的大事,還會讓朝中宵小有所警覺,所以還請陛給臣弟一個詳述的機會。」
轉了轉左手拇指上的扳指,蕭康忽然冷靜下來,好似猜到蕭軻的計策一般,霎時虎目一眯,冷聲警告道「皇弟應該明白,朕不僅是你的皇兄,更是大楚的帝王,假若你心中所想不能奏效,到時可休要怪朕拿你們翊王府師徒開刀立威。」
「臣弟謹記!」
「好自為之吧!」
作揖送走態度急轉直下的蕭康,蕭軻雙手插袖,深褐色的眸子望向北方,冷厲如霜。
殘陽似血,冷風如刀。
十日後,淮河以北三十里處,凌塵策馬疾馳,身後跟著此番與他一起前往北燕的部眾浩蕩疾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加快速度,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淮水。」
「喏!」
嗖嗖嗖。
正當眾人提速之際,三支羽箭如星夜的鬼魅一樣,向凌塵射來。
叮叮叮。
落在凌塵身後的杜厲快速射出三顆骰子擊落來襲羽箭。
「公子小心。」
「吁!!!」
反應過來的眾人齊齊勒緊韁繩,策馬轉身,目光兇狠的盯著後方一騎。
掃了一眼被杜厲打落的羽箭,凌塵抬頭望向那名讓他如此狼狽的女人,平靜道「岳統領若有心隨凌某一同前往金陵共續燕京舊情,大可書信一封,到時本鎮撫使一定備上八抬大轎親自接你入帳。」
自鷹峽谷一戰以來,岳勝男跟凌塵鬥了整整三年,其中敗多勝少,但卻從未有一次像今日這般,不僅想把對方的嘴抽爛,灌上滾油,還想把他閹了送進皇宮當太監。
把落日弓掛回得勝勾,岳勝男掀開覆面,脫下頭盔,自嘲道「泱泱楚國,居然出了你這麼一個牙尖嘴利的敗類!怪不得天一樓這幾年來發展迅速,有的時候,本統領不得不承認,無恥果然是最適合咱們這一類人的!」
劍眉鳳目,瓊鼻桃唇,嬌媚中帶著英氣,英氣中蘊含著固執與挫敗,看的天一樓眾人一陣心疼,甚至有些人都忘了面前是誰,心底悄悄埋怨起凌塵來,為何要為難這麼一個大美人。
哭笑不得的蹭了蹭嘴唇,凌塵咧嘴笑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但細說起來,跟你們北燕的戰神相比,凌某還是魯班門前耍大斧啊!」
「呵呵!」岳勝男淡然一笑,隨後目光鎖定護在凌塵周圍的九鬼身後,繼續道「臨行之前丞相讓吾謹慎行事,吾一開始還沒當回事,如今看來,丞相估算的確實沒錯,擄劫三殿下絕非爾等一時興起之舉。」
「北燕掀起不義之戰,利用大楚跟西蜀的間隙,驅動其餘三國興兵進犯,怕也不是一時興起吧?」
「蕭氏偽楚人人得而誅之,十九年前林氏吳國是何其興盛,天下是何其安樂?蕭氏趁北方荒族進犯之際謀朝篡位,使得江南這二十年以來人心惶惶風雨飄搖!我大燕興義兵討偽逆有何不妥之處?還是說江南各地以在無吳音?使得凌大人這等孺子不知燕吳兩國之交情?」
望著義正言辭拖延時間的岳勝男,凌塵不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岳統領這番話還是回去給你們的將士灌輸吧!不過北燕既然懷念吳音,那等此役過後,凌某親自領三皇子去吳郡學習學習,等來日我大楚軍隊北上燕京時,也好藉此減少城中傷亡。」
「....」
見對方啞口,凌塵右手向後一揮,沉聲道「我們走!」
聞聲,天一樓眾人撥轉馬頭迅速向南跑去,留下岳勝男一騎孤零零的駐在那裡,微微一笑。
路上。
凌塵俊秀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心中對朝廷的懷疑又不免增添了幾分,岳勝男並非尋常女子,否則也不會一騎追來,而現在對方不僅放棄了追擊,甚至連先前聯軍撒出來的斥候都撤了去,這明顯不對頭。
呼出一口濁氣,凌塵轉頭對一旁的九怪吩咐道「抵達淮水以後,你們九人立即帶著布囊散去,不要管我,等渡過淮水以後,迅速回京面見老師。」
「喏!」
並非九鬼不忠,沒有為主而死的決心,而是他們都清楚凌塵的手段,北燕根本沒有可能留住這位「暗夜死神」。
經過不斷的提速,眾人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淮水,而此刻九鬼已背著自己的布囊消失在人群當中。
「啟稟鎮撫使,兄弟們已經準備就緒!」
聽到屬下的稟報,凌塵的丹鳳眼徐徐睜開,瞄向被屬下團團圍住的北燕三皇子,挑眉打趣道「聽說三皇子平日里喜歡觀看宮中棋師對弈,不知三皇子覺得我們這一局是誰勝誰負呢?」
吐出心中一口悶氣,慕容秋瑟凝視對方,微笑道「凌大人是翊王的高徒,自然能看清這一局到底是誰贏誰輸,不需要本宮多言!」
提腿靠坐在大石之上,凌塵歪頭咧嘴道「不好說,說不好,因為家師曾言,棋局對弈,不到最後,誰也不知哪邊能勝!」
「呵呵!」
在慕容秋瑟哪邊討了一個無趣,凌塵也不在意,隨即轉過頭吩咐道「我已經答應岳統領要請三皇子去吳郡學吳音了,你們可要替本公子照顧好三皇子,知道么?」
「喏,我等定不負大人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