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小寧生活的地方越來越好。這個小鎮以前是上海的窪地，兩個985高校進駐之後，加上一個大的科技園區，上海在加大此處的發展力度，一口氣建兩條地鐵過來，其它的配套設施也越來越好。

小寧的第二套房子就在小鎮最繁華的商業街。她相當滿意。儘管她仍然不喜歡交往，她總是會喜歡上自己住的地方。包括周圍。在她眼中，周國的人和物都是環境的一個部分。都是地球的一個部分，是宇宙的一個茫茫之點。

錢大媽，菜新鮮，包裝得好，方便，6點后開始打折，半小時降一折，晚上11點會降到一折。但一般到8點多就全空了。水果，有一個她嘗的果然水果店，水果多，進貨快，經常打折，她喜歡。有一個家庭式的小超市，雞蛋很便宜，10塊三斤，近乎全上海最便宜了。草雞蛋也有，5塊多一斤，營養其實一樣的，像二十塊一斤的蘋果和3塊一斤的蘋果一樣，就是外表的差別，口感稍有差別，在營養上幾乎沒區別。買貴的就是典型的以貌取果。

每個店都各有特色。還有很多新店她來不及去看。幾十家大小飯店中有個雲南米線很好，順便有些西安面，也好吃，十幾塊一份，一份就夠她和女兒吃了。

不必多花錢。最少的花費達到最滿意的效果。

她經常覺得有錢沒地方花，就那樣存著。

但又不想把它給別人。

每個人各有其命。命運總在前方等著我們和他們。他們的存在和她沒關係。都是無關的宇宙之點。

世界上總有一些奇怪的人。有些會恨你，還莫名其妙地深。

一個年輕教師小朱，當初和小寧還好，剛進來時挺伶俐的，不是很聰明，但為人比較圓熟，女人嘛，交往總是強項，在如何發文章和如何講課上，小寧經常給她點建議之類。

後來評教授，小朱表現不錯，努力發了很多文章，超過了標準，在全系教授會通過了，小寧當時發信告訴她通過了。小朱很高興。小寧就想，做學問不需要太聰明，只要努力就行。

幾天後北京有個專家來開講座，教研室請專家吃飯。大家也順便祝賀小朱通過了。

小朱也順便敬大家，以果汁代酒。敬了一大圈，卻獨獨漏過了小寧。

就七八個人。不是故意的吧。小寧心裡涼涼的。

一個小圈子裡，敬煙敬酒漏掉一個人可是極大的侮辱。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也可以說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事可能是無意，但更多的是有意。2014年7月，江西上饒一個村子，一幫村民閑聊，村民王某後來加入，王某愛抽煙，自己抽不好意思，就給大家敬煙，卻漏掉了一個小青年不給煙。原來兩人發生過口角，王某是故意要給小青年一個難看。小青年脾氣硬，二話不說回家拿刀，當場砍死王某。現在的消息都在網上發布，有意思的話題會吸引幾萬點擊，很多時候評論比正文精彩N倍。這篇消息被點擊200多萬次，下面出現了好幾千條評論，很多網友都在講此種類似的經歷，絕大部分網友都認同這是極大的侮辱，而寧願站在被故意漏掉的那小青年一邊。一些網友就講自己的實際經歷，多是年輕或其貌不揚而被某些人忽視，不敬酒或不給煙，這被忽視的人就直接搞黃了一單大生意或讓對方丟了工作，比較牛的是被忽視者直接搞得對方公司倒閉，沒大本事的一般是記恨一生，殺人倒不多見，但個案也有。

小寧想了想原因。她也就微笑了。小朱是故意選此場合報復她的。無所謂，反正都沒有用。

小寧的隱逸之風對小朱這樣的正積極仕途結交權貴的中青年女性來說是絕對無用的。何況小寧得罪過她。

得罪小朱也簡單。小寧出名的懶，不想過問多餘的事，需要管理人和與人聯繫的事情最讓她心累，她就很多事都不管。

但做了教授，不能只上課，還讓她負責一門課的管理，她沒法只好接了。其實也簡單，這課是給全校文科本科生開的，好幾個老師同時上，大學太自由，每個教師實際各行其是，這就需要統一一下，一討論，出題也是簡單的事，題目統一，講的篇目差不多，大家各自批改試卷，標準答案僅供參考，實際自由度非常高，對學生其實也公平，因為成績都是各班級單獨計算，不和其他班混一起，對評獎評優沒有影響。小朱似乎有些不太認真，小寧聽過她的課，似乎沒認真準備，課堂也不設計互動，其實是懶。但她有個大長外，就是很會說，講故事不錯。但小寧發現她只是會說，學生喜歡聽故事，但她實際並不認真，而且對文學沒感覺，就是實際她分辨不出一部文學作品的文學水平的高和低，多是人云亦云，現炒現賣，居然能說得比原版還吸引人。吸引人可未必是好事。

高校的受歡迎好老師分成兩類，一類是學問也好嘴也會說，另一類是學問差但嘴會說。老實說第二類至少佔一半以上。第二類也不在少數，但第二類就相當害人。水平不夠還吸引那麼多學生，隨意歪曲經典牽強附會那不是害人嗎？于丹被廣大人民痛罵原因就在此。于丹就是典型的嘴會說但沒水平的案例。復旦某名教師也因此被網民罵殺。這個教師也類似。別忘了，很多騙子都小學畢業，卻能騙倒大學教授工程師CEO之類！皇帝都上過當！騙子就是嘴會說，典型的語言遊戲高手。而且這是天賦，不需要太高的學歷，認識字就行。

小寧就很佩服這種天賦。她就不會說。但騙人或誤人子弟她就不佩服了。

此時是疫情期間，學生大多數沒有返校，一直上網課，所以也是實行網上的電子考，試卷也是電子版的。這樣出題的好處是，即使是開卷，學生也沒機會抄別人的，華師大學生素質相當高，一般論文不在他們眼裡。何況現抄也沒時間，一直接寫都寫不完，抄網上的文章會導致文不對題，而且容易湊不成篇，老師也容易看出來，必須自己邊思考邊寫才好。這樣的大題，對教師批改試卷也方便了，沒有了那些填空選擇名詞解釋簡答大問答題小作文，就一個大題，批改起來工作量大減，算分也不容易出錯了。但小朱居然就在算分上出錯了。

高校抓教學越來越嚴格，教務處經常檢查，特別期末考試，就抽查有沒有分數算錯漏分批錯之類，小朱的幾十個學生居然出了三個大錯，都是登錄上網的分數與卷面分差了十分以上，在教務處看來是教學事故，要扣績效，並通報批評。小寧大火，覺得小朱太不像話。她去找小朱問情況，她就輕描淡寫地說，對不起啊趙老師，我邊帶孩子邊登分，沒注意……

你一個沒注意，大家全跟著倒霉！小寧大發雷霆。

好吧，又忍不住了。小寧非常明白自己的脾氣，她不會道歉的，犯錯的不是她。很多事她不想管就這原因，沒啥好處，還搞一肚子氣，她就什麼都不想多管，當領導或做行政工作對她來說惡夢，她推掉一切進入行政的機會，就是要清凈，反正總有人喜歡，她不做肯定有人願做，讓她做，她會不斷因為人為地製造無意義而上火，所以她總有歸隱的底氣，這些事太無聊了，無聊到傷身，自己在家看看書看看電影指導指導論文多好？

好吧，發火也是無為。大事小事的發火都是無為。也都是有為。有為導致無為。無為就是終極。

所以無為亦是有為。所以酒桌上被故意忽視。也算了。小寧對自己說。坑我只有一次機會。有為亦無為。下次就清凈了。所以又達到了無為。不需要和解的老莊式的無為。

在校園裡再遇到小朱，小寧微笑了一下。

小朱似哭似笑地斜著眼看她。

一片祥和。

小朱挺活泛的。她挺想做些行政工作，以後做個領導之類。小寧以前對她沒惡感，除了學問上似乎有缺陷，但是才華問題，也不怪她。

但這次小朱能在評上教授最的關鍵的時候報復她，小寧知道這個人不可交。人品不是差，而是沒格局，做事小鼻子小眼，報復心極強。

反正不管怎麼著，小寧就打算只是同事了，公事公辦，其他一切免談。

一個人能對你做出那種事，實際就是要一輩子和你撕破臉了。

小寧這一生因為口吃，性格很怪，實際遇到過不少次小朱這樣的惡意對待，她都不交往了事。一破了事。

這也正合小寧的小國寡民之意。破名破物破利破我破一切。

又到排課時候。小朱在管一門作家傳記課，小寧也是其中的任課教師之一。這天小寧在群里說，我老了，課太多，本科碩士博士一大堆，還有輔修，太累，想輕鬆點，就不上了。

小朱沒說什麼。小寧退了群。

小寧從博士時代起就學會了做甩手掌柜。不如意馬上就走，毫不留戀。到了教授時代更是決絕地放棄一切讓她不舒服的人和事。

千冢說，永遠不要認為你的在場是在幫誰。你只是你自己。

她負責的面對全校的課仍然在開著，小朱還在裡面。小寧想，反正也隨便，小朱似乎一直處在缺錢狀態，一門課的幾千塊還是要掙的。其實很多人都那樣，退休了也覺得錢不夠用，拚命搞錢，要名要利。此為道家意義上的劣質存在，非常主體化地為慾望所困。

聖馬丁的軍隊出其不意地翻過白雪皚皚的安第斯山，突然出現在智利平原上。

不知為何，小寧面前又突然出現了這個場景。

這是退卻，不是一種勝利，但也不是失敗。而是一種存在。

隨便，都是存在。都是宇宙之塵埃。

千冢說，小寧說了那麼多，實際還是在意外傷害中思考並修正人生態度。人生何時都充滿了意外，能調整好就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