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棉花地的事意味著姥姥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自己逃脫了，卻成為她一生中最恐懼的教訓之一。她要保護好自己。她告誡自己不能像娘那樣讓人罵。

吃飯了，姥姥又大嗓門地說：你老姥姥家莊上有一個女的，在集上賣菜遇上一個男的，看對眼了，晚上一起約著去麥地，被她外頭抓住了，扒光衣服吊在樹上打。全庄的男的都去看新鮮。都說這女的該打。男的沒一個好東西，去看的男的都說那女的身段不錯，都要流口水了。

姥姥就是嘴大，一閑著要說起東家長西家短。農村人男人女人都喜歡說人長短，姥姥更是個典型。姥姥一邊說一邊故意看著她的反應。繼續說，莊上人說，報到公安局，那是要法辦的，姦夫□□統統判十年！

小寧不說話，她知道姥姥在暗示她娘。她娘就是姥姥的女兒。別人都說她娘跟好多男人睡過，她沒話說，她不想為娘辯解。她娘不要她了，她大大也不要她，她才不得不跟著姥姥。是姥姥養了她，雖然她娘很丟姥姥的人，姥姥還是收留了外孫女。雖然姥姥整天諷刺挖苦她，但從來不趕她走。當然讓小寧幹活時也毫不客氣。

小寧從不恨姥姥。多少年以後她最感激的人就是姥姥。儘管姥姥也犯過大錯。

小寧經常心裡說，姥姥還是比奶奶好……

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和娘，她都要保護好自己。不能讓棉花地事件再發生。

她拿起了堂屋西窗台上的廢鐮刀。

只對壞人用。好人不準用。

小寧邊整理小鐮刀邊對自己說。

她特意研究了自己的小書包，思考鐮刀放哪兒最合適。書包也是她自己用碎布縫的，幾十塊碎布，她積攢了快半年，縫好了就很漂亮。姥姥幫她做了書包帶，她自己用雙股線反覆走了好幾趟，牢牢地縫在了書包上。給鐮刀縫個小口袋就太簡單了。她找到一小塊破布，在書包裡面靠上縫了小袋，小鐮刀正好能緊緊插在裡面。

但鐮刀放裡面還不穩，鐮刀很重很滑，一跳一甩就會掉出來，很可能丟掉，她要把它拴住了，這樣才保險。廢鐮刀尾巴上的孔已經斷掉了，光禿禿的，沒地方拴繩子。她要想辦法自己打個孔出來。她不想求別人，因為說話是她最大的難事，她寧願餓著都不想開口說話。結巴讓她和誰都近不了。她有事就要想辦法自己解決。她想了幾天，鎚子和洋釘應該能管事。

她湊個家裡沒人的時候，費了好幾個洋釘，用鎚子在鐮刀的斷尾處砸了出一個小洞，雖然比她想象的困難多了。洋釘似乎不比鐮刀硬，一砸就折。她砸木了自己的手指頭，花了好長時間，終於砸出個小洞來。她又用姥姥縫被子的粗線合了幾股，學姥姥的樣子，分成兩大股，用牙咬住一股，兩手搓另一股，然後再咬住搓好的一股，兩手搓先前那股，兩股線都像彈簧一樣蓄滿了力，然後把兩股線捏緊並在一起，手一松，它們就像蛇一樣自動扭成了一股粗線。這樣，她就有了一個結實的小繩。

原來都不難！她開心地對自己說。原來自己也那麼行！她看看四周。她自言自語的時候不會結巴。她覺得自己的結巴是個奇怪的東西，似乎總有個東西能一下治好自己的結巴。

她小心地把小繩的稍用唾沫弄濕了，穿過她砸出的那個小洞，把鐮刀拴好，另一端系在書包帶上，看上去很好。她開心地看了好久。她試驗了好幾次，算好了位置，一旦需要了，一下就能抽出來。好幾天之間她都興奮得要命，沒人的時候就拿出小鐮刀看看，那是她的作品，是偷偷地從大人那兒學來的智慧。

她的小鐮刀一定能派上用場的，甚至會救她的命。她無限憧憬地想。甚至盼望著發生什麼事。

但好幾個月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生。她除了用它削鉛筆，似乎沒有別的什麼用場。還削過幾次紅芋皮。

那時候的中國農村實際上很安全，刑事案件發生率很低。但現實生活中像二羅那樣的不良青年猥褻婦女的事情還時不發生，畢竟不管什麼年代青年人的慾望都如被壓抑的地獄之火。而且這樣的事即使發生，大部分婦女也會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