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楊氏孽障(四)
燕羅聽宋青株如此說道,神色一凜,不安道:「先生髮現了什麼?」
一旁的古墨北接過話頭,道:「看來有人已經想對易劍山莊下手了?」
這時,楊靈風剛將楊易之送回廂房,聽到動靜后,抓了個柳家堡的下人問清了事情,便趕到場中,恰好聽見古墨北這番話,問道:「什麼?你發現了什麼?」
古墨北道:「我曾和楊易之喝過幾回酒,他的酒量深不見底,千杯不倒。今天這才喝了幾壇,就爛醉如泥話,連說不出來了。」
楊靈風面色大變:「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對付我哥?」
宋青株道:「我檢查了一下席上的所有酒水,發現只有我們易劍山莊一行人的酒,摻了一種叫重酒的葯。這種葯實際上沒有任何毒性,換個說法,其實就是濃縮的酒,只須一小杯重酒,就能兌清水成三大壇好酒,這東西如果喝一點壓根覺察不到,但如果喝得多,就像你哥這樣,別看只喝了五六壇,可能實際上已經是喝了五六十壇了。」
楊靈風皺眉道:「有什麼用呢,難不成等我們酒勁上來了,再隨機對我們下手?」
宋青株道:「所以我才說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靜等了。」
石青魚道:「那我們今晚可得打起精神了。」
宋青株大笑道:「打起精神可就免了,一旦喝了這種重酒,一個時辰後勁上來,你也得老老實實睡上大半日,雷打不動的那種。」
古墨北撓了撓鼻子,道:「那就安穩睡一覺,見招拆招唄。這裡可是柳家堡,我可不信有人真敢在這裡亂來放肆,何況我們這還有兩個甲等刺客,尋常小鬼見了還得跪下來叫爺爺奶奶。」
石青魚見古墨北又開始油嘴滑舌起來,頓時黑著臉,一言不發地回自己廂房去了。
次日清早,彷彿過去一夜並無異常,柳家堡的弟子們也都按照日常作息起床去了大場練劍。
柳西鳳的兩名丫鬟,端了臉盆熱水和剛煎好葯汁的葯碗,便來服侍柳西鳳起床洗漱,可剛一推門進去,兩個丫鬟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手裡的葯碗臉盆嘩啦砸碎了滿地。
此時柳召鴻剛在正廳用膳結束,準備下場指點弟子劍法,卻見兩個丫鬟臉色煞白哭著奔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柳召鴻心裡正在煩悶,呵斥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兩個丫鬟中,一個丫鬟只是掩面抽泣,另一個又怕又急,支支吾吾道:「小姐……小姐……楊公子在小姐屋裡……他們……」柳召鴻聞之面色大變,暴怒而起,徑直朝柳西鳳閨房沖了出去,哪管自己真氣爆膨環繞,將兩個丫鬟掀翻跌得鼻青臉腫。
此時柳西鳳的屋內一片狼藉,楊易之與柳西鳳皆衣冠不整,楊易之臉色煞白雙目空洞癱坐地上,而柳西鳳則躲在聞訊趕來的曾大娘懷裡不住抽泣。
發覺不妙的易劍山莊一行人,也都趕到此處,楊平山一見楊易之此樣,再見你雪白被褥上一塊觸目驚心落紅,哪裡還不能明白髮生何事。楊靈風見此景,更是雙頰蒼白,愧怒交集,一步上前一掌將楊易之抽的口噴鮮血:「楊易之!!!你,你,你個畜生!」
見外人來到,曾大娘趕緊扶著柳西鳳躲到裡屋不肯出來。
柳召鴻全身顫抖,全身真氣起伏暴動,睚眥欲裂咬牙切齒道:「楊平山!你們易劍山莊好厲害,都欺負到我們柳家堡頭上了?當面悔婚,背後欺我,好厲害,好手段!」
「鏘!」柳召鴻柳葉長劍霍然出鞘,指住楊平山眉間:「你有什麼話說!?」
尾隨而來的柳家堡弟子見師傅出手,頓時將易劍山莊幾人團團圍住,白刃出鞘。
楊平山悲怒羞愧,一副老臉擱在何處,當即兩個巴掌將自己抽的滿嘴鮮血,又吐出兩顆斷牙,他含著鮮血一字一句道:「柳堡主放心,一定給你交代。」言罷,便撥開指著自己的劍鋒,走到仍舊失神的楊易之面前,卻以掌為劍,一擊將楊易之七竅流血打的倒飛出去,撞在牆上萎頓落下。楊平山又一步上前,拎起只剩了半條命的楊易之朝外走去。
眾人沉默跟上,瞧著楊平山拖著楊易之向柳家堡大場上走去。
燕羅與石青魚相視一眼,剛要說話,卻被身後的宋青株悄悄按住。宋青株湊到二人當間,低聲道:「你們怎麼看?」
石青魚道:「楊易之明顯就是比陷害,好狠的手段」
燕羅冷哼一聲:「如此一來,別說楊柳二家聯盟。柳家堡定然是與易劍山莊世代為敵,東西武林怕是要徹底割裂了。」
宋青株道:「我們還是棋差一招,本以為是來對付我們易劍山莊的,沒料到後手居然如此狠辣,連柳家堡也一道算計。若柳家堡真與易劍山莊開戰,必然兩敗俱傷,哪裡還能管的上對抗武家。」
燕羅悄悄將四周環視一遍:「看來武家勢力根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還要廣。」
宋青株道:「楊平山的性子我知道,多有暴躁,接下來的事你們二人也要提防點,不可讓二家關係再過惡化。」
古墨北跟在後面,問道:「先生你不是說楊平山喝的是重酒,只會昏睡嗎,就算是有人刻意把楊平山送到柳姑娘的閨房,就憑他那醉成死豬的狀態,也不可能破了柳姑娘的處子身。」
宋青株皺眉搖頭道:「這也是我到現在沒搞明白的事,著實不懂。」
楊平山拎著半死不活的楊易之走到柳家堡大場,將他隨意丟在地上。楊易之此刻仍舊行屍走肉般雙目空洞,彷彿被抽了靈魂,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楊平山此刻全身真氣吞吐化作劍意,一股怒意蓄在體內,卻雙目充血脖子上青筋暴突,反覆喘息才勉強將氣息按住,他緩緩道:「我年少時,老天眷顧,才能拜先師為師,修習無上劍法,走南闖北十年有餘,又庇蔭先師美名,承蒙天下英雄謬讚,易劍山莊美名受之慚愧。」
「我楊平山此生,最敬三人,一為先師易自翩,二為亦師亦兄原落風,三敬收留我的仇秦仇先生。這三人無一不是名滿天下的豪傑英雄。」
「你兄妹二人,我起名時,名中帶『易』、帶『風』,便是希望你們能像先師、像原大俠一般,光明磊落頂天立地。」
「易之,你這些年放蕩墮落,也不過丟了易劍山莊的臉,那便罷了。如今,你幹了這般禽獸之事,既是你此生大錯,也是為父教子無方。易劍山莊絕不袒護,也不留你。」
「莫怪父親……」
話音未落,「鏘」的一聲,黑劍悲鳴出鞘,真氣吞吐化作寸許劍芒,便朝楊易之頭上劈來!
「你死之後,為父也當自斷一臂謝罪!」
宋青株見勢不妙,早已做了準備,身形掠過一把將楊易之從楊平山的劍下拖開,當時是,便聽「轟隆」一聲,黑劍劍芒所過,這地下頓時被切開一丈長三寸深的光滑如鏡的劍痕。
柳召鴻與柳家堡諸多弟子見了此景,紛紛將劍舉起,圍住宋青株。
楊平山正在氣頭,怒道:「宋青株,這是我楊家家事,你不要插手。」
宋青株搖頭道:「老哥,你先冷靜下來。」
楊平山喝道:「你是要陷我易劍山莊於不義當中嗎?!」
就在這時,只聽高台之上一微弱女聲徐徐傳來:「伯父,住手!」
眾人一愣,循聲望去,竟是柳西鳳趕了出來,她身後曾大娘神情慌張,抓住柳西鳳的手道:「小姐,你怎麼還能出來,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柳西鳳臉色雖然蒼白但雙眸中卻極為堅定,掙脫了曾大娘的手,走到柳召鴻面前跪下道:「爹,我年幼時候就與楊家有了婚約,便已經是半個楊家人了,那便嫁給楊家又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大嘩,就連重傷失神的楊易之都微微一顫,彷彿有了點活氣。
柳召鴻怒意大盛,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柳西鳳低頭道:「楊柳兩家本該世代交好,若就因此事徹底決裂,大唐東西武林就要陷入混亂中了。」
「就因此事?」柳召鴻怒道,「什麼叫此事?此事小嗎?」
柳西鳳道:「與大唐江山比,就是小事!」
柳召鴻怒極反笑:「柳家世代不問廟堂之事,天下姓什名什,與我們無關!」
柳西鳳猛地抬頭,道:「怎能無關!你從小就跟我說,太爺爺年輕時候曾隨先皇征戰打定江山,爺爺甚至把你和大伯送到剿密軍,大伯不也是為了大唐,死在剿密戰場?這大唐江山,有我們柳家的一份功績!」
柳召鴻手裡長劍一顫,竟無言以對,良久才道:「你先起來吧。」
柳西鳳又道:「爹若不答應,女兒便不起來。」
柳召鴻長嘆一口氣,仰首瞭望蒼穹雲卷,憤憤將袖一揮撤了柳葉長劍,卻依舊咬牙怒氣道:「楊莊主,我女兒既然如此堅定,接下來就看你的態度了。」
楊平山百感交集,一腳將楊易之踢跪下,自己也拉著楊靈風向柳西鳳跪倒拜下,道:「柳家侄女不計前嫌,看得上我家逆子,易劍山莊定當此生不負!」
柳西鳳趕忙將楊平山扶起,道:「楊伯父請起,西鳳萬萬受不得此等大禮。」
楊平山對楊靈風道:「立馬傳信回易劍山莊,讓老樊籌備婚事,立馬張羅迎親隊伍來柳家堡,彩禮最上等,不要捨不得!」
楊靈風瞧了一眼古墨北,道:「還得麻煩你了。」
古墨北聳聳肩,道:「這回就不趁火打劫收你們錢了。」說著,從布袋子里掏出傳信木鳶,楊靈風親筆寫了書信附上易劍山莊信物,讓木鳶將信銜住飛回易劍山莊去了。
楊平山抽了楊易之一個巴掌,怒道:「逆子!日後你敢對柳西鳳一點不好,便最重家法伺候!」
那楊易之接連受了楊平山幾番重擊,此刻早就天昏地暗意識模糊,若不是宋青株在旁邊渡了口真氣吊著,怕早就昏死過去。
此時,易劍山莊一行哪好意思再在柳家堡待著,便由燕羅與古墨北扛著楊易之,楊平山與楊靈風在前帶路,朝最近的城鎮去了。等到了地方找個簡陋客棧住下,楊平山吩咐道:「我先行回荊州籌備監理婚事和迎親隊伍,你們等這逆子傷好了差不多,就沿路趕來。」
燕羅沒料到此行如此跌宕起伏峰迴路轉,但好歹易劍山莊、柳家堡之聯盟,在柳西鳳的堅決下嫁意願中,也算完美達成,便對楊平山道:「楊莊主,既然此行還算圓滿,先皇的囑託我也完成了,那也就此別過了。」
楊平山一驚,趕忙道:「你接下來去往何處?」
燕羅一愣,想來也只有先回廬州與陳天佑商量接下來的計劃,但他也不和楊平山明說,只道:「我本殘君閣一介刺客,如今已脫離出來,別找個安穩的地方過個安穩日子吧。」
楊平山將燕羅帶到屋外,道:「你既然已與黑道一刀兩斷,一身功夫荒廢了也可惜,不如來我易劍山莊如何?」
燕羅沒料到楊平山竟會向他拋出橄欖枝,猶豫了片刻,便道:「多謝楊莊主美意,我們做刺客的漂浮不定慣了,去易劍山莊怕是也耐不住。」
楊平山又道:「你既然受了先師御靈傳承,也算得上我半個師弟,若日後有了決斷,易劍山莊大門一直為你敞開!」
燕羅沒料到楊平山如此坦誠,心中多有感動,連忙道:「多謝楊莊主。」
楊平山此刻心裡念著的全是與柳家堡的婚事,便也不再多幾句客套話,牽了匹好馬便快馬加鞭回荊州去了。
燕羅回到屋裡,便和眾人告別,石青魚問道:「你要去哪?」
燕羅瞧了她一眼,反問道:「我回廬州,你要跟來?」
石青魚這一路閑暇時候一直和燕羅切磋刺殺之道,境界突飛猛進,心中也多少有些打消了對陳天佑的怨恨,本想著和燕羅一同回廬州一趟,可回頭瞧見古墨北和楊靈風,心中莫名煩躁,便道:「我留在這,日後回荊州,有機會再去廬州瞧瞧。」
燕羅點頭道:「好,日後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