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殺意,起(中)
一年前,喬南申在沙州自以為擊殺燕羅后,便回到了荊州忠武堂。那時候的喬南申雖然修為遠超燕羅,可燕羅拚死一擊仍舊廢了他一隻眼睛,此眼的損失對於他本就不佳的視力來說,更是傷筋動骨,這一年於忠武堂內閉關,時至今日仍舊不及巔峰時候。
這日清早,天邊剛微微亮起,忠武堂中諸多門人刺客仍舊酣睡。忽的,正庭大門方向,一聲「轟隆」巨響,震得四處屋樑上灰塵簌簌落下,將人全部驚醒。
「出了什麼事?!」潛心閉關的喬南申被擾了清修,不由露出一絲不滿神色,推門出來循聲來到校場台前。此時大場當中已經圍滿了門徒,見到喬南申到來,都紛紛退後讓出一條路來。
喬南申來到人前,這才發現掛在正廳大門上的「忠武堂」匾額,已被人折成兩半,丟在了大場中央。喬南申自瞎了一眼后,脾氣極端暴躁,見著自家招牌被人毀了,更是怒不可遏,隨手拎來一個人,怒叱道:「誰幹的!」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事發恰好清早天空初明,又是意識最為鬆懈時分,誰人都沒有發覺這匾額招牌是怎麼被人砸了的。喬南申見在場眾人一句話不說,怒極反笑道:「我倒要看看,敢砸我忠武堂招牌,是個什麼來頭。都給我把招子放亮點,要是看到周圍有什麼可疑的人,全給我抓進來!」
「是!」忠武堂自家招牌被砸,門徒們自然心中盛怒,齊齊響應后,便紛紛向外散開,搜尋去了。
然而,那神秘人在砸了招牌后,竟沒了後續動作,也不見了蹤影。這忠武堂麾下刺客雖然不過三四十人,可無一不是經過多年錘鍊廝殺存留下來的頂尖刺客,除了喬南申這樣堪比殘君閣甲等之力外,仍有七八名乙等水平的門徒。可在這般陣容的嚴密搜尋下,過了大半天,竟都無功而返。
喬南申聽了手下報告,也是冷笑一聲:「看來終於來了個硬茬。都給我警惕點,來者不善,我可不信就是個來砸個招牌就跑的人。」
第二日清早,喬南申照例清修結束,剛要閉目養神時候,門外又是一陣嘈雜腳步,他神色一凜,轟然衝出房間就朝大場上奔去。
此時大場上,整整齊齊擺著四具屍首,皆是忠武堂的門徒,屍首脖子上三道細小血痕觸目驚心,竟都是斷喉而亡。喬南申暴怒道:「怎麼回事,人怎麼死的,抓到人了嗎?!」
站在一旁一個門徒顫顫巍巍道:「堂主……他們昨夜都是正常入睡,今早起來都沒在榻上,等我們找到時候,就已經被陳屍在這了。」
喬南申驚道:「你們六人一通鋪,當間睡著的時候被人殺了一個,都沒發覺?!」
那門徒自知自傢伙伴睡在身邊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不僅窩囊至極,也是一陣后怕,哪敢再答喬南申的質問。喬南申見眾人皆低頭不語,氣得拳掌緊握,下令道:「今日之後不準睡覺,抓不到這混賬,都不準休息!!」
忠武堂的門徒們可都不是混人,他們低等刺客一般六人一通鋪,昨夜竟四個通鋪各被殺了一個,還被悄無聲息地移走屍體,此刻都后脊發涼,哪敢再鬆懈,這一夜都齊齊坐著,壓根不敢合眼。
第二夜時候,喬南申留了個心眼,不再閉門清修,而是一人坐在正廳堂下,他殺意鋪開籠罩住小半個忠武堂範圍,又每隔一個時辰繞著忠武堂搜尋一圈。喬南申端起手邊剛煮好的清茶,暗自道:「我就不信了,我就在這坐著,是不是還敢來放肆。」
眼見著初陽將至,喬南申只須再搜尋一圈,宵禁就結束了,他放下手裡茶壺,只須從正廳走出順著東邊小道繞道深處,再從西邊走回,便是一圈。可剛走到一處低等門徒房前,他面色一變,竟覺察不到裡面的活氣,他身形暴動一腳踹開房門,卻是空無一人,但是被褥掀開還隱約有些熱氣。
「不好!」喬南申驚怒交集,猛地往大場衝去。
大場上,五具屍首如同昨天一般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脖子上仍舊是三道血痕,血漬都還沒有凝固。
喬南申見此場景,當即衝上屋頂環視四周,可哪裡能見到一個人影。他瞧著場內五具屍體,怒火攻心,險些是一口心頭血噴了出來,對這遠處升起的朝陽怒吼道:「他奶奶的!有本事出來,老子把你扒皮抽筋活剮了!」怒不可遏,一團心火中燒,喬南申怒極一拳,頓時將房頂厚瓦鑿了個大洞。
聽到動靜的門徒們紛紛趕到大場,面對場下的五具屍首,他們作為刺客本該無懼生死的意志,竟在此刻有了些許崩塌動搖。
第三夜的時候,整個忠武堂的門徒們都不在自己房內休息,按照喬南申的吩咐全到了校場上靜坐候命。喬南申見著全部的門徒坐在眼前,憤憤道:「我就不信了,這樣你還敢在我眼皮底下殺人。」
喬南申的想法多少有了作用,第四日來到時,那個神秘刺客並沒有再次出手殺人。
第四夜時候,喬南申故技重施,仍舊吩咐所有門徒在大場中靜坐,絕不能讓那神秘刺客抓住機會下手。可是,接連三日不能合眼休息,對於喬南申這樣的刺客來說還算可以接受,但下面尚有二十個修為不夠的低等刺客,已經到達了體能極限,又加上旁邊一個未知的高手虎視眈眈,早已筋疲力竭不堪重負了。
就在第五日傍晚時分,喬南申本打算繼續吩咐所有人在大場繼續靜坐,可就聽馬廄內一聲馬蹄聲起,朝著後門逃了出去。竟有一個低等刺客意識瀕臨崩潰,偷了匹馬逃命去了。
喬南申聽到了馬蹄聲已是大呼不妙,臨陣逃亡極傷士氣,尤其是下面二十個低等刺客的意識正苦苦支撐。他暴喝一聲,便朝馬廄衝去,就見馬廄中已經逃走了一人,還有另一個年紀尚輕的刺客剛牽了匹馬出來,見著喬南申衝來,早就嚇得滿臉煞白瑟瑟發抖,想要逃都癱軟的動不了。
喬南申見此人窩囊,怒不可遏:「廢物叛逃,死!」話音未落,一拳已是打在這刺客頭顱上,那年輕刺客連哼也沒哼一聲,就七竅流血死了。
喬南申將此屍首拎起來丟到大場當中,對這門徒冷聲道:「膽敢背叛忠武堂的人,不等那個人動手,我親自殺了!」場下眾人見到這屍首慘樣,駭的退了幾步,都不敢抬頭看喬南申那凶神惡煞的表情。
是夜,夜色剛剛降臨,就聽大門外馬鳴傳來,眾人循聲望去,見一匹馬馱著一人徑直朝大場內衝來。喬南申眉頭一皺,吩咐眾人不要輕舉妄動,便自己下場雙掌按住馬匹脖子,將它逼停下來。那馬揚蹄嘶鳴,將背上馱著的人給顛了下來,那人無力落下跌在地上,竟是黃昏前偷馬逃跑的忠武堂叛徒,此刻卻是喉頭三道血痕丟了性命。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怎能料到此人如此心狠手辣,竟是連逃跑的刺客都給殺了,再把屍體送了回來,擺明了就是折忠武堂折喬南申的面子和銳氣。
喬南申此刻氣得渾身發抖,可那神秘人卻連個影子都沒摸著,還在眼皮下被人連殺了十人,忠武堂自成立以來,何時受過這樣折辱?
就在這時,就聽頭頂一低沉聲音傳來:「忠武堂下人聽著,想活命的,自己脫光衣服,從大門爬出去,饒你們不死。」
「誰!」喬南申與幾名實力較強的刺客猛地抬頭,可頭頂空無一人,循聲竟也找不到來源位置。
這是,那聲音又回蕩開來:「給你們一日時間,一日之後,我便一天殺一人!」
喬南申與幾名刺客對視一眼,驀地四散越開,朝大場各角落衝去,勢必要將這神秘人給捉住折磨一番。可兜轉了一圈,仍舊找不到蛛絲馬跡。
等喬南申幾人回到大場正中時候,才發覺事態不妙,場下那十幾個境界較低的刺客,已經被幾日摧殘下神智模糊瀕臨崩潰,更有甚者已經開始脫光衣服,朝門外爬去!
喬南申哪裡容得下這群人就此敗壞了忠武堂的名聲,當即一步上前,將脫光了衣服準備爬出門的門徒給一拳收了性命。
喬南申雙目赤紅,將場下意志不堅的人掃視一邊道:「忠武堂的刺客,只能站著死,誰敢跪著活?」這才兩個時辰,盛怒之下的喬南申已經親自處決了兩個叛逃刺客,餘下的刺客打了個哆嗦,顫顫巍巍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夜色降臨,大場中的門徒們相互靠著,勉強打個盹恢復一下精神。忽的,喬南申和幾名高等刺客從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來,面色凝重不停地環視四周。只覺天地四面,殺意滾滾彷彿大河決堤銀河飛落,盡數朝大場內湧來,這殺意無邊無垠,竟探查不到位置,便是連喬南申都不曾見識過這等殺意。場下那些低等刺客,剛被這殺意觸及,頓時渾身一抖,彷彿腦中生出無數野獸撕咬神經,片刻間皆滿面通紅汗如雨下。
那殺意洶湧澎湃,先如山洪滾落,將場內盡數充盈如同湖泊,那殺意湖泊又生漩渦,翻騰旋轉,已經攪的場內意志不堅者噴出一口鮮血萎頓倒地,漩渦沸騰轟然揚起,又墜落而下,一如滔天巨浪轟然襲來,拍碎在門徒身上。
「啊啊……別殺我,別殺我……」
經受了整整三日煎熬的低等刺客,終究徹底崩潰下來,雙目失神空洞,吐出一口鮮血后,屎尿齊流,紛紛扒光身上衣服朝門外滾爬出去。
喬南申以及另外五名尚能堅持的刺客見此狀,當真面如死灰,只得沖入場內將已經失心瘋了的刺客一一斬殺。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好手段啊好手段!」喬南申望著忠武堂大場下的成山屍首與一地血泊,忠武堂這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招牌竟然就在一夜間毀了乾淨,頓時悲怒攻心,一口熱血噴了滿地。
「啪,啪,啪……」
忠武堂門外,傳來一陣刺耳嘲諷般的掌聲,就見一灰衣人緩緩走進,開口道:「喬堂主真是厲害,幫我動手殺了那麼多人,省了不少時間啊。」
這一下,喬南申再也不敢原先那樣自恃清高,猛提一口真氣,將悲怒心情穩住,道:「你到底是誰,要滅我忠武堂滿門?」
灰衣人壓根不回答喬南申的問題,只要饒有興趣的將場中仍舊活著的其他五名刺客打量了一番,道:「沒想到忠武堂除了喬堂主,還有幾個能看的刺客,這樣吧,我數三下,你們跪下,我就饒你們不死,如何?」
此言一出,喬南申與其他六名刺客面色大變,他們忠武堂雖不是殘君閣飄血樓那樣大唐黑道的一流刺客組織,但他們的身份地位也是能說出去稱霸一方的凶名,此人竟敢出演挑釁折辱,難不成真敢一人單挑六人不成?
「殺了我們幾個低等刺客,還真以為自己能通天了不成?」最一旁的刺客也是怒不可遏,反唇相譏。
「一。」灰衣人也不管此人挑釁,便開始數數。
「好囂張!」這下眾人徹底怒了。
「二。」灰衣人繼續道。
「一起上!」喬南申大手一揮,六人便齊齊襲來。
「三……可惜了。」灰衣人輕輕搖頭,身形驟變伏在地上化作狼式,便做一道流電朝六人奔襲而去。眾人從未見過這般野獸身姿,都驚得楞了一下。可也就這愣神一瞬,灰衣人測過身形撲到方才出言挑釁的刺客身上,化手成爪,只不過錯身一瞬,喉上就是三道血痕落下,當場落敗而亡。這灰衣人左手落地,止住前撲慣性,站起身來。
喬南申幾人哪料到僅僅一錯身就被殺了一人,嚇得後退半步。
「一。」灰衣人整了整衣袖,又開口數道。
「二。」他閑庭漫步,繞著五人外圈走了幾步。
「三!」話音剛落,又做狼式,朝一人撲來。
被襲擊之人至今沒看穿這灰衣人是何手法是和兵刃,哪敢正面迎敵,當下手中長劍飛舞化作一團光盾攔在身前。可那灰衣人離此光盾尚有半丈距離,手中突的伸出一隻鐵鉤鋼爪掛在地上,「茲啦」一聲火花閃電,強行扭轉前撲勢子,反朝身後一人襲去。灰衣人身後那人猝不及防,剛要側身閃躲,灰衣人已然鐵鉤鋼爪鉤鎖住其脖子將身一旋,三道血痕落下,又死一人。
灰衣人將鐵鉤鋼爪上血漬甩了乾淨,又開始道:
「一……」
「二……」
喬南申面色一變,吼道:「分開!」這是哪裡還需要喬南申提醒,餘下三人如驚弓之鳥,想四下角落逃竄,只求先隱匿身形在做伏擊打算。
「三。」
灰衣人無奈笑了一下,身形暴動,直追上最近一人,右爪抓破其後背衣衫,兩指徑直刺入后心皮肉,將其心脈斬斷。灰衣人將這屍體丟到大場正中的屍山上,道:「你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一……」
「二……」
「三……」
此時此刻,燕羅這數了三聲,當真像是黑白無常的招魂鈴鐺,嚇得人心神震顫。其中一名刺客雖已藏在暗處,可仍舊雙腿止不住地發抖,默念菩薩保佑。可惜,那灰衣人一步踏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噗通。」這刺客剛見到灰衣人的雙足出現在眼前,就猛地跪了下來,再無方才的傲骨。
灰衣人瞧了他一眼,手中寒光一閃,三道血痕劃過,斷喉!
那刺客捂著脖子傷口,滿臉竟是憤恨疑惑:「你……你……」
那灰衣人冷笑一聲:「我說的可是雙膝下跪。」
「一……」
灰衣人慢慢走回大場當中,也不管能不能在看到一個活人。
「二……」
灰衣人拖來一張太師椅放在當中。
「三……」
這灰衣人一腳踢在地上散落的一隻長劍上,那長劍「嗖」的一聲飛去,將屋檐暗處的刺客穿了個透心涼,「轟咔」從屋檐上落了下來,在地上撲騰掙扎了一小會,就兩腿一蹬死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