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囚夢-09
「剛剛噴在你臉上的是牛眼淚。」
北泉試圖將衛復淵攙扶起來,但是大少爺長得太高太壯了,他根本攙不動。
「還有,你看到的不是幻覺,是真的鬼魂。」
衛復淵:「!!」
他猛力一扭頭,雙眼圓睜,震驚地瞪著北泉。
剛才他用力地眨了很多次眼,都沒法將那團灰色人影從視網膜中抹除掉。
即便他再不願接受現實,衛復淵也不得不承認,那團人形的影子實在太真實了,真實得很難用「錯覺」來解釋。
只是哪怕眼見為實,讓他真相信那團玩意兒就是「鬼」,他還是難以接受!
「嘖!」
北泉對上衛復淵睜得跟金魚似的一對大眼,低低地咂了下舌。
「沒想到你還挺頑固的。」
說著,他轉過身,背對衛少爺,不知在搗鼓些什麼。
衛復淵:「??」
他沒有等上太久。
大約三秒鐘之後,北泉猛然轉身,出手如閃電,在衛復淵的後腦勺上用力拍了一記。
衛復淵:「!!!!」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好像一把鐵鎚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不知為什麼,衛少爺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天旋地轉,眼前先是金光亂閃,驟然又是一黑。
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撲,在摔倒前,憑著身體的反射,兩手前伸,試圖保持平衡。
下一秒,衛復淵覺得自己輕飄飄地落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他勉強睜開了雙眼。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衛少爺發現自己正橫躺在北泉的臂彎中,而對方單手環住他的後背,輕鬆的就讓他這麼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用小鳥依人一般的姿勢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衛復淵:「!!」
短時間內信息量過載,大少爺已經震驚到大腦宕機了。
他看到北泉彎起眼睛,露出了一個攝人心扉的迷人微笑。
下一秒,衛復淵的身體驟然一輕,竟被北泉單手就搡著後頸拎了起來。
緊接著,衛少爺就像一口裝滿棉花的麻袋一樣,整個人飛了出去,以一個即將五體投地的姿勢,直直朝著那團灰色的人影撲了過去。
衛復淵終於憋不住驚恐,從喉嚨間擠出了一聲凄厲的悲鳴。
他以為自己即將被迫跟那團灰色的不明人形物體來個面貼面的親密擁抱,驚恐絕望之下,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衛復淵卻覺得自己摔進了一團黏糊糊的不明液體里。
冰冷、粘稠的觸感將他密不透風地包裹了起來,同時湧入他腦海的,還有另一個人的,雜亂而破碎的驚叫聲。
【不!不!別殺我!別殺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放火的!!】
【我當時很累,心裡很煩,就在牆角抽了根煙而已!】
【我不知道煙頭會點燃那些垃圾!】
【我不知道房子會著火!】
在充滿恐懼的哀求與哭訴聲中,衛復淵用儘力氣睜大了雙眼。
在他的感知中,自己現在正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恐懼和悔恨幾乎要將漲裂胸膛。
衛復淵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是一輛舊本田,而一個白衣人就站在本田旁邊,單手把住車門,像孩童移動玩具車一樣,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將車子朝自己推過來。
那白色的人影極高,目測身高起碼得有兩米,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麻質長袍,頭上套著個同色的尖頂麻袋,只在眼睛部分挖了兩個洞。
——是處刑者!!
衛復淵瞬間聯想到了A君給「它」的名字。
【對不起!對不起!】
【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衛復淵聽到自己不斷地重複這些話,同時身體肌肉痙攣,似乎正在用儘力氣想要逃離險境。
然而,他卻動彈不得。
別說站起身,哪怕他只是想將身體向後挪動那麼幾厘米也根本無法做到。
【別殺我!別殺我!】
【求你原諒我!】
終於,本田的車尾直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衛復淵覺得自己像一隻風箏一樣仰面倒飛了出去,然後有什麼尖銳的物體從背後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睜眼瞪視著頭頂漆黑的、空無一物的天空,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這就是報應——】
……
「哈啊!」
衛復淵猛地睜開眼,才驚覺自己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地上,而北泉正用一根手指戳著他臉頰,「好了,該回神了。」
衛少爺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警覺的左右四顧。
那團灰色的人影依然貓在空地上,雙手抱著膝蓋,頭垂得極低。
「那、那是——是孟禮常嗎?」
衛復淵指向面前灰色的人形,哆哆嗦嗦地說道:
「我、我剛才好像看、看到了!他、他說是他放的火!他抽煙亂扔煙頭,點著了垃圾,才讓那樓燒起來的!」
說著,他轉頭看向北泉,依然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還有,我看到『處刑人』了!它、它真的存在!是它推車撞了孟禮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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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4月24日,周六。
今天的衛復淵狀態格外萎靡,就算是風景宜人的度假山莊也無法撫平他飽受驚嚇的小心臟。
也不知北泉到底幹了什麼,他昨晚就跟靈魂出竅一樣,以第一視角親眼目睹了第三個死者孟禮常被車撞飛再被欄杆刺死的全過程。
那感同身受的恐懼和絕望,讓衛復淵一整宿都難以入眠,快天亮時才勉強眯了一陣,結果八點不到就被北泉從被窩裡挖出來,告訴他該出門了。
兩人在「三途川」廣播公司草草吃了早飯,衛復淵就在自家老闆的指示下,開車載著兩人往鄰市的風景區而去。
這一回,他們要去的是第四個死者,也是唯一一名女性林雪的出事地點。
好在一路上車況良好,早上十一點,兩人就順利入住了位於風景區旁邊的度假山莊。
山莊是一幢幢獨棟的小木屋,每幢有三個雙人房,各個房間都有獨立的衛浴。
北泉訂的房間在二樓,開窗便能看到一個長滿荷花的大湖。
雖未到芙蕖盛開的季節,但滿湖荷葉亭亭而立,風吹過時,便泛起層層碧綠色的漣漪,頗具意趣。
可惜衛少爺無心欣賞。
他只覺身心俱疲,累得動彈不得,一進房就把背包往角落一扔,撲到其中一張床上,睡了個人事不知。
等衛復淵一覺醒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醒得正好。」
北泉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看書,聽到隔壁床翻身掀被子的動靜,在床頭柜上抄起一個三明治,丟進衛少爺懷裡。
「湊合一頓,吃完準備幹活了。」
衛復淵先前因為補足了睡眠而稍微舒緩的緊張情緒立刻又翻湧了上來。
他本就錯過了午飯,晚上這點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個三明治簡直不夠他塞牙縫的。
衛少爺爬下床,隨便套上見外套,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我出去吃」就徑直出了門,臨了還把門用力一摔,留下「咣當」一聲巨響。
「嘖。」
北泉對著猶自震顫不已的門板搖了搖頭,「年輕人,狗脾氣要不得啊。」
等衛復淵吃飽了回來,已是整整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這時已經到了晚上九點。
「景區早就關門了。」
衛復淵進門時對北泉說。
言下之意,是你想今天進景區調查林雪的死,已經不可能了。
「關了門不是更好嗎?」
北泉笑著起身,拎起他的手提箱,又拿了長柄黑傘,傘柄一歪,輕輕點住衛復淵的肩膀。
「走,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兩人順著度假山莊的路標一路走到景區入口。
確實如同衛復淵所言,只見大門緊鎖,只有旁邊安保室的燈還亮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穿著制服,正坐在窗戶的桌子前專心致志地用手機打遊戲。
「看吧,我就說進不去吧!」
經過昨天的遭遇,衛復淵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已經破碎了七成,剩下三分也搖搖欲墜。
他一顆備受煎熬的小心臟實在不想這麼快就又受一次衝擊,本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的鴕鳥心態,衛少爺很希望自家老闆現在能改變想法,放他回房休息。
可惜他的願望註定要落空了。
「唰」地一下,北泉忽然撐開了那把他一直掛在肘彎上的黑傘。
黑傘的傘面比普通的雨傘要大上一圈,站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衛復淵注意到,這把傘從外面看,表面完全是毫無光澤的黑,但撐開以後,內襯倒像是絲綢縫製的,被光線一照便會反射出絲絲縷縷漣漪似的微光。
不過現在大晚上的,既沒有日頭,也沒有下雨,忽然撐開一把黑傘,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讓衛少爺莫名地有些忐忑。
北泉伸手將衛復淵拽到了傘下。
「記住,跟緊我。」
說著,他一隻手圈住衛復淵的胳膊,另一隻手舉著黑傘,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朝保安值班室的方向走去。
衛復淵:「!!!」
——這是什麼極限操作!
他驚異萬分,內心已然是標準的愛德華蒙克的吶喊臉。
——北泉想幹什麼!?
——就這樣打著傘過去,真不會讓人當成神經病嗎!?
衛復淵扭了幾下,試圖掙脫北泉的手,但對方抓得很緊,而且步速很快。
就在衛少爺糾結應該如何與保安周旋的時候,兩人已走到了窗戶前,和裡面的人相隔不過半米。
事實證明,衛復淵還是低估了北泉的手段。
北泉就這麼舉著傘,帶著衛復淵施施然經過保衛室的窗戶,一步一步走到了景區入口的鐵閘前。
大門緊閉。
衛復淵回頭看了一眼,保安依然沉浸在他的遊戲世界里,連眼尾餘光都沒掃過來。
他試著伸手,拽了拽鐵閘門。
紋絲不動。
「這……」
衛復淵轉頭去看北泉,「開不了門,咱也進不去啊!」
北泉翹了翹唇角,也伸出手,在鐵閘門上一拽。
只聽「卡拉」一聲脆響,門扉就被拉開了一條縫。
衛復淵:「??」
他剛才明明親自確認過,鐵閘門所得好好的啊!
北泉將鐵閘又往外推了一截,側了側雨傘,淡然一笑:
「進去吧。」
衛復淵:「……」
——卧槽!真是好一招裝逼如風!
他一邊默默吐槽,一邊硬著頭皮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