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下鄉
1974年夏初,天氣開始微微炎熱。
火車站的大喇叭循環播放著鼓舞人心的歌曲:「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的心,革命時代當尖兵……」
在激昂響亮的歌聲中,穿著一身嶄新衣裳,胸前帶著朵大紅花的米樂,面無表情地聽她大哥米自強好似愧疚的道歉。
「小樂,這次是永紅家裡突然變卦,才會把原本媽留給你的工作給了永紅,這點錢你先拿著,是我和永紅的一點心意。」
米樂冷冷瞥了眼米自強手裡攥緊的錢,「怎麼,這是買斷費?」
米自強一訕,脹紅了臉乾巴巴道:「你放心,等你大嫂嫁過來了,我就讓她把工作讓出來,讓你回城。」
米樂嗤笑一聲,沒有說話,目光轉向不遠處依依惜別的一家人。
那是個青春陽光的女孩,身旁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女孩的父親正在往女孩手裡塞著鼓鼓囊囊的小布包,而女孩與她父親互相推拒著。
米樂轉眼看向米自強手裡零碎的紙幣,秉著不要白不要,她一把從米自強手裡搶過。
米自強下意識用力拽了一下,沒拽到,他張了張嘴,突然想到什麼又閉上了。
米樂沒注意到米自強的反應,或者可以說如今的她是根本不在意她大哥。
她撫了撫差點被米自強捏出手指印的錢幣,數了一下,一共兩塊七。
不多,但聊勝於無嘛!
耳邊米自強仍在嘰嘰喳喳地說著:「小樂,你不要有怨言,爸媽也不願意你去鄉下,等有機會,我們一定把你弄回來……」
「火車要開了。」米樂不耐地打斷米自強。
米自強頓時有些不滿,臉上怒色稍有顯露,不過他還是把怒氣強壓進心底。
「嗚嗚」火車鳴笛聲響起,火車確實要開了。
米自強只能按耐住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像個好哥哥一樣囑咐著,「到了那裡記得給我們寫信,家裡都等著呢,遇到事情……」
「來不及了,我先走了。」米樂一把拎起100多斤的行李,一手一個,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接著頭也不回地扛著行李走了。
被生生打斷的米自強,關心的話梗在喉頭,不上不下。
突然他有些驚恐地瞪大眼睛:米樂什麼時候力氣那麼大了?
「哐當哐當」火車開動了,車廂里擠滿了人和行李。
米樂坐的這節車廂,裡面都是去下鄉的知青,一張張年輕的面孔,稚嫩而又充滿活力。
他們有的神情激昂,為即將開始的奮鬥事業興奮不已,高喊著要為祖國添磚加瓦;
有的神情悲戚,不知是因為遠離親人不舍呢,還是為以後漫漫的農村生活擔憂畏懼。
而米樂靜靜地坐在那裡,整個人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她定定地注視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思緒不禁飄遠,她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在截止下鄉的前幾天,從母親是廠革委會小領導的高中同學那裡,得知了她媽把工作頂替的名字換成她大哥的對象。
當時她還不相信,信誓旦旦地回家問她媽,結果她爸媽都支支吾吾的。
最後她大哥米自強承認了,他對象家裡要貼補一個工作才肯嫁過來。
米樂頓時覺得五雷轟頂,瞬間絕望。
她哭著喊著求她爸媽把工作給她,以後可以一分錢不留都交給家裡。
她大嫂嫁過來可以不用下鄉,這個工作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而她沒有工作就要被知青辦的人強制下鄉。
她不想當下鄉知青,太苦了,而且她同學都議論說長得好的女知青在鄉下很容易出事。
就是這樣說她爸媽都沒答應,最後她沒有辦法,以死相逼才逼得她媽去把名字改成了她。
那時,她本以為一切都好起來了。
結果就是從那天起,家裡天天雞飛狗跳,所有人都看她不順眼,每個人都埋怨她。
她大嫂沒有了工作,彩禮多要了60塊錢,嫁過來以後還時不時陰陽怪氣地嘲諷她。
米樂在那個已經不屬於她的家裡,被逼得有些瘋癲了,她忍無可忍地搬到了工廠宿舍,平時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可是這樣也逃不過家裡的壓榨,她爸媽時不時就來問她要錢,說是頂替工作的補貼以及多出彩禮的彌補。
這倆人沒有人關心她生活的如何,被一次又一次要錢的她該如何過活!
她前世一輩子只能在那個不堪的家庭里悲哀地活著,她本以為某一天她會被逼得帶著所有一起死。
結果一覺醒來她又回到了得知工作被換掉那一天。
這次她收拾收拾心情,決定換個地方生活,畢竟再差也不會差過前世。
之後,米樂平靜地回到了家,問了她爸媽這件事,表示她可以把工作給她大哥對象。
她爸媽感動極了,那幾天一直對她好的不得了,還補償了她20塊錢,天天好吃好喝招待著。
簡直讓好久沒享受過父母關懷的她受寵若驚!
可是那又怎樣,怎麼也抹不掉他們前世對她的冷熱暴力,每天的言語嘲諷。
聽著耳邊的吵鬧聲,米樂深吸了口氣:既然上天讓她重生,她就要換個活法,活出個精彩。
而且老天爺還賞了她個力大無窮的金手指,她就不信自己不能在農村闖出一片天,那些區區農活能難倒自己?
望著窗外綠意盎然的景色,米樂將前世的負面情緒拋開,放鬆心境,準備迎接美好的未來。
解除了精神枷鎖的米樂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她微揚起笑臉,從內而外煥發出新的活力,開始融入這個世界。
……
經過兩天一夜的遠行,他們終於來到寧省的江淮市。
他們這批知青都是在同省的農村下放,他們的家鄉是寧省的省會安州市,下放的地方是江淮市幾個縣下屬的合作社,最後再細分到隊里。
時間已經不早了,米樂他們一群人下了火車就已經是下午四點。
又被市裡革委會領導帶著舉行了一個下鄉知青歡迎會,歡迎會結束回到招待所,每個人都精疲力盡。
看到兩天沒躺的床時,大家激動得不得了,恨不得不洗漱直接睡死過去。
米樂簡單擦洗了一番,收拾收拾自己包含著被褥,四季衣服,高中課本,臉盆等等的包袱,反正那個家裡她所有的一切都帶來了。
從此她和那個家庭就脫離關係了,連糧油關係也轉到鄉下啦。
一夜無夢,疲憊的所有人都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米樂就被同住的三個知青給吵醒了。
她們三個和米樂分到了不同的縣,米樂被分到了榮縣。
榮縣地理位置不錯,離市不太遠,有公交車直達,差不多需要1個多小時。
另外三個女知青分到的地方就不怎麼好了,屬於江淮市和臨市交界的地方,無論去哪個市都遠。
所以她們一大早就收拾東西起來趕路了,到了縣裡再去公社,然後還要趕去村裡。
若是村裡路不好走又是在山溝溝里的話,估計還要在縣裡住一晚再走。
米樂見她們背著包袱出門了,也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市裡知青辦的人帶著去往榮縣的十五個人,八男七女坐著公交車,搖啊搖晃啊晃得終於到了榮縣。
在榮縣,米樂見到了來接人的各個村的大隊長。
米樂一行人排排站在一起,像被挑小豬崽一樣的被幾個大隊隊長抓鬮瓜分完。
衛家村的大隊長衛鐵柱皺著眉,蹲在路牙邊抽旱煙:咋都儘是些女娃呢,唯一的男娃看著就沒二兩肉,估計連個糞桶都挑不起,愁人!
衛鐵柱抽完一管煙,敲了敲煙灰,立直身來說:「城裡娃娃們,走吧。」
米樂和兩個女知青,以及唯一的男知青你看我我看你,望著地上自己那一大堆的行李,發出一個疑問:難不成要自己把這大包小包的行李背過去!
衛鐵柱的眉頭鎖得都快能夾死蚊子了,他黑黝黝的老臉上帶著濃濃的不耐:「幹什麼呢,還不走,地里還有很多農活要做呢!」
男知青方立國為難地看著地上的一堆行李,覥著臉問衛鐵柱,「額,大隊長,我們的行李怎麼辦?」
衛鐵柱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把重的搬到我牛車上來吧,輕的你們自己拿。」
就這樣,衛鐵柱看著這幾個知青大包小包地往牛車上搬,心疼地嘴裡直叫喚,「行了行了,別放了,別把我的牛累壞了。」
說完他推開還在往上放行李的方立國,順手從牛車上丟下幾個包袱,趕著牛車走了。
四個人被迫拎著好幾件行李跟在大隊長後頭:這上頭還有那麼多空地方,幹嘛不讓他們放,牛比人還重要嗎?
對比,衛鐵柱表示:牛確實比他們這些人重要,可比他們能幹多了!
米樂肚子咕咕叫地跟在車後頭,背著個大包袱,垂涎欲滴地盯著牛車後頭的空位:好想上去坐一坐哦。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他們一大早沒吃多少東西就出門了,一路上顛簸,肚子里的那點食物早消化完了。
現在大家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渴得嗓子冒煙,實在是走不動道了。
米樂抖了抖自己越來越無力的雙手,這怎麼感覺拎不動了呢?
「滴滴滴」,他們身後頭傳來汽車喇叭聲。
四個人有些驚訝:這裡還有汽車!
「鐵柱叔,接知青吶。」
按喇叭的解放車停下,從車窗里探出一個左臉上橫亘著一道猙獰疤痕的年輕男人,長得凶神惡煞的。
兩個膽小的女知青頓時被嚇得叫出聲來,衛鐵柱有些生氣地瞪了驚叫出聲的兩個女知青幾眼。
不滿地瞅著沒有叫出聲,卻滿臉懼色的男知青,對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的米樂滿意極了。
還是這個長得最好看的女娃娃好,沒有從門框里看人,對成娃子的樣子沒有一點害怕。
衛成可是他們村上的大英雄,臉上的疤是當兵時出任務留下的,那是榮譽的勳章。
看來回去要給這三個大驚小怪的知青多安排點活了,這個不怕的女知青倒是可以適當輕鬆一點,衛鐵柱摸著下巴琢磨。
還不知道以後會被稍稍放水的米樂只看了衛成一眼,沒什麼想法,立馬把灼灼目光投到那輛軍綠色的解放車上。
好想坐哦,不知道給不給搭?
衛成好似知道米樂的想法,他走下車來,整個人的身形都顯露在這幾人面前。
他邁著兩條粗壯的大腿,整個人差不多有1米9,魁梧的身材,加上臉上猙獰的刀疤,活脫脫一個□□老大樣。
「鐵柱叔,我要去隔壁公社,正好可以帶你們一段。」
衛成走到衛鐵柱身前,魁梧的體格把旁邊1米75的方立國襯得像個小雞仔似的。
米樂抬頭仰望高大的衛成:哇哦,真的可以搭順風車耶!這個像狗熊一樣的男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