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口糧
飯桌上，吃飯的只有米樂四人。
米樂憂傷地看著桌上一碗多是紅薯干少有幾粒米的粥，以及那盤黑兮兮沒有一點油水，看不出本來模樣的菜，覺得心塞極了。
她試探地喝了一口紅薯粥，臉上皺眉的表情瞬間鬆開，變成了驚喜：唔，好甜！
吳愛紅看著米樂從小心翼翼地嘗試到狼吞虎咽，她笑了一下，「我們這邊的紅薯甜吧！」
米樂連忙咽下口中泡軟了的紅薯干，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哈哈，我才來的時候也驚訝了一下，這裡的紅薯是又大又甜，能填飽肚子呢。」吳愛紅嘴角含笑看著新來的知青，似是通過她們回想起當初的自己。
在這裡的日子太久了，她有點記不清自己在城裡時的模樣了，每次都只能通過這些新來的知青回憶。
而不久后，這些新知青也會和他們一樣，渾身充斥著鄉土氣，不復以前城裡人驕傲模樣。
一人一碗紅薯粥喝完了，米樂其實一點感受都沒有，彷彿投了個無底洞，肚子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偷偷夠著頭看了一眼灶上的鍋，颳得乾乾淨淨的。
吳愛紅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再去煮吃的。
新知青來本就是吃的她和李衛華的口糧，他們兩人還過得緊巴巴的呢，給他們提供一頓午飯已經是熱情友好了。
「一會兒你們收拾完東西，我帶你們去大隊部領口糧，這是借隊上的，到了年底算公分時要還的，所以平時要省著點吃。」
吳愛紅領著三個女知青往後面一棟茅草屋走去。
三個什麼也不懂的女知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會餓死。
「我們這邊住得比較緊張，加上你們一共十三個女知青，我也沒想到這次會來這麼多女知青，所以……」
吳愛紅有些為難，她們本來住得就擁擠，一個房間住五個人，都躺在一條炕上，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擠得慌。
現在又來了三個女知青，她是真不知道怎麼安排了，任誰屋裡多出一個人來都不高興。
她在腦中思量了好久說，「你們兩個人跟我住一屋，另一個人去隔壁屋。」
錢小蘭和周莉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立馬抱團說，「我們兩個住一起。」
吳愛紅皺著眉緊盯著米樂姣好的面容，有些發愁。
把這個女知青放到沈娟的屋裡，也不知道對不對？
不知道這小姑娘脾氣怎麼樣，沈娟平時愛攀比好搞事，那個屋又喜歡拉幫結派，這幾個人到時候可別打起來。
「行吧，你們兩個到這個屋裡，小姑娘你去那個屋。」
米樂看著吳愛紅為難蹙眉的樣子，有些疑惑：這裡面難道有豺狼虎豹？
很快她就知道了，這裡面有母老虎，還不止一隻。
沈娟屋裡幾個人都在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對於米樂的到來沒有一丁點反應，之前的好奇早在他們四個來得時候滿足了。
「這個新知青就住你們屋裡，你們騰出一個地方來。」吳愛紅有些頭疼地說道。
這屋裡的女知青樣貌都還行，有一兩個長得還不錯，嬌嬌俏俏的。
其中一個最好看的知青不滿地撅起嘴，抱怨道，「愛紅姐，我們這裡都擠得轉不過身了，哪裡還有地方給她呀！」
這確實是，屋子很小，裡面只有一個大炕和一個柜子，柜子裡面被塞得滿滿的，能放東西的地方全都擺滿了知青的行李，唯一空的地方就是僅供行走的過道了。
「行了，別抱怨了，我那兒還多一個人呢，要不我們換？」吳愛紅眉毛微揚，語氣不太好地說道。
沈娟不說話了，她可不想再多一個人進來，況且得罪在這裡時間最久的吳愛紅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沈娟背過身去，對著放在窗台上的鏡子梳著自己的麻花辮。
一時間，屋子裡有些靜悄悄的，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表示反對，但是也沒有主動給米樂騰出地方。
吳愛紅有些生氣，她看著面前這不把她話當回事，無聲抗議的五個人，「你們還不把炕上的鋪蓋挪挪，是要鬧大，讓村裡的人笑話我們城裡知青不團結嗎？」
一直和沈娟針鋒相對的王淑梅對吳愛紅露出一個淺笑，「怎麼會，愛紅姐，我們這就挪地方。」
說完她稍稍移了移自己的鋪蓋，剩下的人互相擠了擠眼，耍著小心思地把自己的鋪蓋往遠離炕洞的地方移。
睡在炕洞上方的趙艷欣喜地搬著自己的鋪蓋，作為之前最晚來這裡的知青，她終於可以脫離這個床位了。
吳愛紅一看這幾人的動作就知道她們的小心思。
炕洞上方雖然冬天睡得很暖和，但是睡到半夜的時候熱得要死，不加柴火倒是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
可又不能只顧自己不加柴火，否則其他人肯定不肯罷休，所以這炕頭和炕尾的地方是不怎麼好的，一個太熱，一個太冷。
對於初次接觸農村炕的人來說，是不知道這些情況的。
但吳愛紅沒有說出來，這就不關她的事了。
米樂看著這幾人不懷好意地互相擠著眼笑，就明白這群人暗地裡不知道耍著什麼小心思。
不過先不急，住下再說，這些事可以等以後再慢慢解決。
這五個人只給米樂空出一個床位，其他地方都沒給她挪。
米樂鋪好床鋪后，環顧了一下四周，把明顯是同一個人的東西摞起來，正好空出一個地方放她的行李。
被米樂粗暴地挪了東西的趙艷扯著嗓子尖叫，「你幹什麼，憑什麼動我的東西！」
米樂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氣勢洶洶地說，「怎麼，想打架嗎？」
米樂邊說邊按著自己的手指關節，發出「啪啪」的聲音。
趙艷被米樂身上的土匪氣給嚇到了，她們這幾人平時都是耍嘴皮子撕逼的，還真沒有動手過。
潑婦打架有失體統，不符合她們大城市人的身份。
看著米樂似乎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兇悍模樣，對她不了解的幾個人心下都有些顫顫，可別真一不小心惹到什麼厲害的人。
其他四個人站起身來，規整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給米樂留出了一個空。
一直跟在沈娟屁股後頭的趙艷看著這幾個老知青都一聲不吭地給米樂騰地。
她不甘地閉上嘴，撿起自己掉在地下的衣服，用力拍得「啪啪」響，以此來宣洩對米樂的不滿。
米樂回過頭狠狠地瞪著她，趙艷被米樂兇狠的眼神嚇了一跳，放下拍衣服的手，不敢再表露出不滿。
王淑梅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輕輕嗤笑一聲，「呵呵。」
有些難堪的趙艷怒視了她一眼，轉而可憐巴巴地看向沈娟，希望她給自己主持公道。
沈娟並沒有理會趙艷，她緊緊地盯著米樂，在心裡評估著米樂的家庭狀況。
這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是新的沒有補丁，但是剛剛她拿出來的生活用品一看就是用了好多年的。
包袱中的衣服雖然巧妙地用了同色布條打補，但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有些衣服都洗得發白了，一看就是穿過好久的。
沈娟心裡對米樂的情況估摸了個大概：原來不過是個普通家庭，裝什麼大小姐！
沈娟輕輕一哼，對米樂翻了白眼，扭著小腰出去了。
米樂看著沈娟離去的背影，攥了攥拳頭：要不是你走了，我一定會打你一頓的，你信不信！
吳愛紅一直站在門框邊看著這六個人，心累地嘆了口氣：這個屋子以後估計要天天鬧騰了，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收拾好東西，吳愛紅讓李衛華帶著四人到村大隊領口糧。
村大隊設在一個比這裡所有的房子都要豪華的小瓦房裡，這裡以前是地主老財家的房子，充公後用作大隊辦公點。
方立國羨慕地看著能遮風擋雨，地方寬闊的村大隊，憧憬地說，「要是能住在這裡就好了。」
李衛華輕笑一聲，「也只能想想了，大隊長不會把這房子給我們知青住的，這可是搞資本主義享受。對比一下那些住在牛棚被下放的人，我們已經很好了。」
李衛華領著四人進了大隊長的辦公室，正巧衛鐵柱剛回來。
「大隊長，我帶新知青們來領口糧。」
衛鐵柱正坐在椅子上抽旱煙，他抬眼向牆角示意了一下，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就在那，四個口袋，一人一個，先預支半年的，年底用公分抵。」
四人看著那大多是紅薯干，玉米面的口袋，沉默了。
這還比不上他們在城裡的時候，至少每個月還有30斤糧食可以領。
這看著估計也就150斤，還大都是雜糧，這還有大半年才到年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