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明春
雲心帶著余桑在赤衣梟使軍的護衛下跑到東宮,見到娘親的那一刻,她終於體力不支將要倒下,被綉心接住,倒在綉心懷裡。
動作間她的袖子被掀起一角,斑斑淤青紅痕露了出來,綉心將她的袖子摞上去,竟滿手臂都是傷,綉心滿眼沉痛,正欲去看另一隻手,卻被勉強睜眼的雲心止住動作:「一樣的,別看了,改變不了什麼,白招你眼淚。」
綉心更加心痛了,她將雲心交給段夫人,自己提了劍往外走:「我去殺了那狗王君。」
榆次三步作兩步上前攔住了她:「別衝動,綉心,你這一去阿合做的全毀於一旦了,我們先好好送雲心和余桑走。」
綉心死死咬住后槽牙,冷靜了一會兒,才抬頭看了榆次一眼,她回到雲心身邊:「雲兒,我們回家了。」
榆次問段夫人:「夫人,紫杉堂接應的人到了嗎?」
「我與家父約定,鴿哨為號,方才鴿哨三聲,此刻已在宮門外了。」段夫人抹去眼淚,提劍起身,回話簡潔利落,目光堅定狠辣,此刻她不僅僅是有魄力有能力的紫杉堂大小姐,更是一個以性命保護女兒的母親。
榆次對段夫人的崇敬油然而生,他本還擔心雲心境況太慘會刺激到段夫人,不想段夫人卻有十分冷靜,十分魄力,他點點頭道:「如此便好,綉心會送你們出去,直到江湖的人接應上來。」
段夫人和綉心都點了點頭。
榆次沉思了一會兒,又道:「還是都走吧,綉心不必回來了,這裡有我在能應付。」
「那竺錦怎麼辦.....」
恰在此時,一個赤衣梟使軍跑來,在榆次跟前跪下:「見過將軍。」
「起來回話。」
「公主與王君達成三條議定,一要赤、紫梟使軍隨行,二要將身邊人帶走,三要帶走穆相的孩子。」
「旨意下了嗎?」
「正在擬,旨意一下,即刻啟程,任何城中軍士不得阻攔。」
「好,你回去守著。」榆次頷首,那士兵小跑離開東宮。
綉心皺眉:「身邊人,如此含糊不清,竟也成為議定一則。」
榆次道:「站在阿合的角度,議定不清便可多帶人。」
「可站在狗王君的角度,也可少帶人啊!」綉心道。
「阿合知趙慶義沒那麼容易放手,但她又想儘可能地護好每一個人,她大約是想各憑本事。」榆次沉思一會兒,他下了結論,「這一路恐不太平,雲心方才說她是逃出來的,那麼她也屬於這模稜兩可的一部分,所以,雲心必須儘快走,等趙慶義反應過來就來不及了。」
綉心沉吟一會兒也道:「我會全程護送雲心和段夫人直到江湖,也請將軍替我保護好竺錦。」
「你放心吧。」榆次承諾道。
趙慶義發覺雲心不見時,冷笑了一下,他看著古合清涼颼颼道:「原來你刻意模糊與我的議定是為了她呀!這樣的買賣,我虧大發了。」
「你需要替你去龍潭虎穴求兵,換四皇子,這是傷及我性命的大事,我帶多帶個人走還不行了?何況那本來就是我的人。王君現在受制於我,可不得聽我的。」古合清說話輕飄飄的,面上帶著冷笑。
「去把旨意宣了。」她將擬好的旨交給趙慶義的大太監,有點了個梟使軍,「你看著他,別讓他亂跑。」
「是。」
古合清轉過身,淡淡地看著趙慶義,緩緩道:「我最後給你一個忠告,馬上就要打仗了,那些肱骨之臣你最好別動。」
她這是在暗示留在琮國的玉氏將門、裘將軍還有長孫一門。
「你怎麼能保證他們是肱骨之臣?」
「因為你只剩下他們了。」古合清咬緊后槽牙。
一個時辰后,旨意遍布天下,同時琮宮也覺察到了不對勁,旨意的傳達勢必要抵達文苑修飾,王君的大太監哆哆嗦嗦將旨意送進了文苑,消息怎能不泄露?
但這些已經無法威脅到她們了。
為了瞞著君後娘娘,古合清早已登上了和親的馬車,帶著她要的人和東西出了琮京城了,只不過這裡頭有個棘手的人,正是穆謹止的小妾楊素淳,她確實身懷六甲,整個人略顯柔弱,面色蒼白,顯然是未在趙慶義手下得到好的對待。
古合清對她雖有提防,但仍舊關心,特請隨身的醫官照料,畢竟楊素淳肚子里的確實是穆謹止的遺腹子——那一日穆謹止守著她,楊素淳派人來要過太醫。她現在是全然沒有了往日與穆家大娘子相爭的跋扈,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行至琮京外的山坳,那是個稍適安全之地,古合清喊停隊伍稍事休整。她從自己的馬車上下來,來到另一駕馬車上。馬車裡的楊素淳欠了欠身,要給她行禮。
「不必多禮。」古合清出言阻止,在她身邊的軟錦坐下,「我來同你說幾句話。」
古合清開誠布公道:「我帶你出來,是為了穆謹止和他的孩子,你若是沒有他的骨肉,我決計不會救你。你先前在穆府,與穆謹止的諸位夫人妾室相處得都並不融洽,我是知道的,因此你除了跟著我,別無他法,當然,生下孩子,你若想走,我也不留你,只是孩子得留下。」
「我願意跟著公主。」楊素淳急急表忠心。
「那麼你且記住,你我如今在一條船上,你既要跟著我,那麼,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要守口如瓶,我救了你,於你有恩,你若是不忠,我還是可以殺了你,你若是忠誠,我也會好好待你。」古合清淡淡的說道。
「是,我知道了。」楊素淳哆哆嗦嗦道。
「很好。」古合清道,「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古合清回到自己的車駕便邊,剛一掀了車帷鑽進去,就被一個人攔腰抱到腿上,緊緊摟著,淡淡的令人安心白檀香氣、發冠上那塊灰藍色軟玉都讓她立刻辨認出榆次。
榆次緊緊摟住她,臉埋在她脖頸上呼吸,呼出的氣息掃在她皮膚上,痒痒的,她伸手輕輕回抱住榆次:「榆次。」
「嗯?」榆次的聲音有些糯,帶著點鼻音。
「你哭了?」古合清輕輕問道,手在榆次的後背上輕拍了幾下。
榆次抬起頭看著她,古合清仔細辨認,臉上沒有淚痕,只是眼睛濕漉漉的,大約是濕了眼眶:「我沒事,總有這一天的,我從十一歲就準備好了。」
榆次直直地盯著她,良久,才開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