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溫梔若無其事收回手,脊背挺的筆直。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餐廳在什麼地方?」
男生連忙在前面帶路,「這邊,唐老師在等你。沈教授,一起嗎?」
「嗯。」沈明恆單手插兜,臉上依舊是沒什麼情緒,修長的腿筆挺步伐沉穩。
原來他是來找唐鈺,溫梔剛剛都說了什麼蠢話?她現在說認錯道歉也於事無補,當著教授的面勾搭人家學生。溫梔餘光看沈教授,沈教授面無表情走在身側,與她保持著兩米的距離。能評上A大教授年紀不會低於三十,她居然能錯認成來接自己的學生!
好想殺人滅口。
「等會兒你能給我簽個名嗎?」男生連忙跟上溫梔,熱情道,「我特別喜歡你的電影。」
溫梔優雅微笑點頭,「當然可以。」
能挽尊嗎?她確實是公眾人物,她在電梯里說的話並非完全弱智。
「我特別喜歡你的那個銀河之戰,最後一個場面非常壯烈,我們班很多男生都喜歡。」
溫梔想把這位男同學的頭摁進酒店大廳中央的噴泉里沖洗一遍,銀河之戰是鄭溫之導演的作品,跟她溫梔有什麼關係?鄭溫之是五十歲的禿頂老頭。
「那是鄭溫之導演的作品,如果你想認識他,我可以給你聯繫方式。」溫梔不屑於冒領別人的功勞,她的紅唇上揚,綻放出完美的微笑,「需要嗎?」
「啊?」男生愣了下才說,「那您的作品是?」
「《橘子》。」溫梔斂起了笑,「導演溫梔。」
「哦哦我知道這個,女主就叫橘子是吧?愛情電影,男女主的愛情特別感人,當時我陪我姐看都哭了。」
溫梔想把他的頭扭了,這部電影里沒有任何人叫橘子。
「恐怖電影。」沈明恆突然開口,嗓音冷淡,「橘子腐爛的過程。」
溫梔看向沈明恆,他看過自己的電影。
「是靈魂腐爛的過程,橘子只是表象。」溫梔扶了下墨鏡,終於找回場子了,唇角上揚,目光落到沈明恆身上,「沈教授,你居然會看恐怖電影?」
沈明恆看了她一眼,邁開長腿徑直朝餐廳走去。
「沈教授成名作叫子夜,恐怖主題。」男生八卦兮兮的湊近溫梔,壓低聲音跟溫梔說道,「你有興趣可以搜來看看,特別恐怖。」
「他是你們學院的教授?那麼年輕?」子夜是很小眾的作品,她不怎麼關注美術界,不知道在美術界地位。只知道這幅作品在恐怖界佔據一席之地,她看過子夜,大片的黑暗,十分壓抑。有人評價是棺柩里的視角,躺在棺柩里的畫家。
「三十歲。」男生點頭,「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回來的,我們學院最年輕的教授。小姐姐,我叫陳熹,學油畫的,單身。」
溫梔審視他,豆芽菜成精了。
唐鈺的審美真的有問題。
餐廳臨水而建,青瓦白牆,山水環繞。穿過酒店大廳便能看到餐廳里的火鍋宴,四面有玻璃,窗外有流水。坐了四五桌學生,男男女女都有,吵的厲害。
溫梔當場就想轉身了,她為什麼要信唐鈺的鬼話?
「溫梔,我給你安排了滋補鍋,在後面那個桌上,你先吃。」唐鈺朝溫梔眨眼,道,「工作上有點事要處理,大概十分鐘。」
沈教授已經出了門,唐鈺抱了下溫梔的肩膀,「大小姐,等我。」
「把車鑰匙還給我。」溫梔去唐鈺伸手摸車鑰匙。
唐鈺鬆開溫梔,大步就走,「明天早上給你。」
這荒山野嶺沒有私家車寸步難行,溫梔絕不會踩著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走出景區。
「小姐姐,這邊。」陳熹在前面帶路,十分紳士的幫溫梔拉開椅子,「這裡環境最好,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幫你拿。」
「我不餓,減肥,你們吃。」溫梔為了保持身材晚上極少吃高熱量的食物,她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機開機,瞬間無數的來電提醒簡訊微信提醒一涌而至,她把手機扔到桌子上,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
「小姐姐,我們能加個微信嗎?」一個男生開口。
溫梔抬眼看到微胖平庸的臉,「我沒有微信。」
男生:「……」
旁邊陳熹拿出的手機又裝回去了。
來電是陌生號碼,響到第二遍溫梔拿起來接聽,顧林朝的聲音落了過來,「我去接你,我們見個面好好談談好嗎?這其中有誤會。」
溫梔掛斷電話拉黑號碼,電話已經響完了,最後一條簡訊來自她爹溫鋮。
「你不應該這樣不管不顧把兩家人的面子往地上踩,溫梔,你讓我很失望。」
這條簡訊讓溫梔看了很久,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誰讓誰失望?她爸老眼昏花了?看不到顧林朝劈腿?
溫梔把手機扣回去,修長手指勾著易拉罐啤酒,用力一勾啤酒罐發出嗤的一聲。溫梔找一圈沒看到酒杯,周圍男女都用易拉罐喝酒或可樂雪碧。她抿了下紅唇,拿起易拉罐試著喝了一口啤酒。她第一次喝啤酒,有些苦,又有著氣泡的沖,冰涼的落入胃裡。
易拉罐剛從冰箱里拿出來,外層結滿細密的水珠,冰冰涼涼。跟紅酒完全不同的口感,溫梔把一罐酒喝完,又拆了一罐。她的面前放著清水鍋,也不搭理人,幾個男生在這邊坐了一會兒沒意思就去隔壁吃麻辣火鍋了。
翻滾的紅油,新鮮的食材,香氣在空氣中蔓延。溫梔喝完第二罐酒,已經過了十分鐘,唐鈺還沒有回來。溫梔已經有些不耐煩,拆開第三罐啤酒,易拉環勾在小手指上。
電話再次響起,這回是母親林柔。
溫梔酒量不好,頭有些暈,她挺直脊背保持著高傲走進安全通道,接通電話,「媽媽——」
「顧林朝去接你,你別跟他鬧,你們一起回來,發微博聲明這是誤會,兩家都不損失你的項目也不會損失,明天的訂婚宴還要繼續。」母親溫柔但不失強勢的聲音落過來,「別再鬧了。」
「顧林朝出軌,他跟另一個女人上|床了,你們看不到嗎?你們不信我,好,我拍視頻給你看,你們也不相信視頻不相信照片嗎?堅持認為他是好男人?事實都擺在面前,這個訂婚還有必要嗎?」溫梔順著樓梯往上走,她氣的眼角通紅,「你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是不是嫁給顧林朝,只在乎顧家。」
「周怡拍戲受傷,顧林朝去看她,咖啡撒衣服上。他洗個澡換一件衣服,你帶媒體去拍。小梔,這確實是一場誤會。」
這麼荒唐的謊話也有人信,溫梔冷笑,「你信嗎?這麼弱智的理由你信的話我無話可說。」
電話那頭停頓片刻,母親語氣軟了下去,道,「男人有幾個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太太是誰。你沒必要把這些挑明,小梔,我們兩家世交關係親密,無論他在外面有多少人,那些上不了檯面,你永遠是顧家唯一的長孫媳,你的地位不會動搖。聽話,只要明天訂婚宴如常進行,你想要的遊艇我讓你爸爸給你買。」
溫梔是溫家大小姐,她父親是溫氏集團董事長。從小到大,她要什麼父母都會給她什麼,她拍電影父母會投資,她開公司父母支持。她一直認為父母是愛自己的,她堅信不疑。
「那女人有幾個男人也不重要嗎?只要結婚的是他?」
「這能一樣嗎?」母親道,「好好跟小顧談談,他不是什麼壞孩子。」
「如果我堅決不訂婚呢?」溫梔攥緊手,溫熱的液體順著手腕往下滴,她借著安全通道的燈看到手腕上的血,蜿蜒往下十分刺目。她是舉著手,血浸濕了璀璨的鑽石手鏈,滾到了手腕內側。
她拆完啤酒拉管一直掛在手指上,忘記拿掉了,鋒利的拉環被她攥進了手心,割破了皮膚。
「我重要還是溫顧兩家的訂婚重要?」溫梔垂下手,血調轉方向順著指尖洶湧的落到鋪著厚重地毯的台階上。
「你重要,聯姻也很重要。」母親語氣也嚴肅下來,「溫梔,你不是小孩,你不應該像個孩子一樣耍性子。你長大了,你應該懂事,明白這場婚姻代表的是什麼。」
「我不明白,我會發微博聲明跟顧林朝徹底決裂,如果你們執意要訂婚,那明天將是沒有新娘的訂婚儀式。」溫梔掛斷電話,靠在牆上仰起頭看走廊里的吊燈。山水畫的燈罩,花鳥栩栩如生。
淚順著眼角滾落,溫梔抿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洶湧的眼淚往下滾。顧林朝和周怡在一起,父母眼裡,她也沒有利益重要。
許久后,溫梔靠牆蹲下去把臉埋在膝蓋里,她一無所有。
安全通道的門忽然打開,一聲響溫梔立刻收起所有的情緒,把哭嚴絲合縫的塞進了叫驕傲的箱子里。她戴著墨鏡,面無表情的抬眼。
沈明恆一手握著安全通道的門把,另一手拿著手機在接電話。
目光對上,沈明恆退後一步回到酒店走廊。
「沈教授。」
沈明恆腳步頓住,冷冷抬眼看去。
安全通道的燈暗了下去,走廊的光從打開的門縫隙落進去。溫梔臉上兩道被淚衝出來的白色痕迹,她蹲在在地上,藍色弔帶裙一邊帶子滑下了肩膀,她很瘦,肩膀單薄。
沈明恆蹙眉垂下視線,她放在地上的手還在流血,血染紅了皙白的肌膚,觸目驚心。
她似未察覺,傲嬌瘦俏的下巴高高抬著,仍是那副睥睨天下的女王模樣,「我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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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梔:不要問,問就是某果凍氣墊。